陈正泰道:“所以现在当务之急,乃是派出使团访问百济,要求百济落实国书中的内容。”
陈正泰顿了顿,又道:“所以臣倡议,让娄师德率水师出海至百济,开始营建百济水寨,臣探查过,这水寨的位置,最好选在距离高句丽不远,又靠近百济王城的所在。儿臣查过,有一处滨海小城,此地名叫‘买召忽’,不过这名儿过于拗口,所以儿臣打算将此地改为‘仁川’,这一点,儿臣已经和百济遣唐使扶余洪细谈过了,他们表示赞同。”
“仁川这个地方,既是临海,又靠近百济的王城,同时距离高句丽的王都也是不远。除此之外,据此地的水文而言,这里是天然的良港,因为此地不但背靠百济王城,而附近海域,还有一处占地颇大的海岛,将这海岛和仁川港划为水寨的位置,便可以使我大唐的水师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儿上。”
“选址之后,儿臣打算此次随水师出访的人员里,既要有大批的匠人,作为将来建设水寨之用,而且将来还需留驻一批水兵,此外,再招徕一些商贾,令他们前往百济考察一番,为未来的商贸做一个奠基。当然……这朝廷委派的御史,这一次只怕也要同行,只要百济那边决定执行国书中的承诺,那么监察院,当立即搭建起来,这监察院选址,也在水寨的范围之内,所征用的文吏,护卫,也可由我大唐派出。至于具体的事项,在这百济国,还将在未来,让商贾们选定一个商会的会长,如此一来,这大唐在百济国中的利益便算是平衡了。”
“商贾的事,交给商会总会长;政务由御史负责;军事上,则是仁川水寨的水师校尉负责。这政商军三方? 当然还是以主政的御史来负责决定重大的事务,三者之间,既是相互制衡,同时也要彼此守望相助。”
陈正泰所提出来的构想? 倒是十分缜密。
李世民听得很认真? 等陈正泰说罢? 他若有所思地道:“这是谋国之言? 诸卿还有什么看法。”
其他人还没开口。
长孙无忌便笑呵呵的道:“臣以为陈正泰所言甚是? 就这么办吧,既然当初? 陛下令陈正泰来办理三国事务? 那么就当委他全权,不必事事都问百官的想法。”
李世民笑了? 看起来很满意长孙无忌这番话,随即就道:“很有道理。只是陈正泰,商会的那什么会长? 让商贾们推举? 这没有什么问题。可仁川水寨校尉,派谁为好呢?”
陈正泰自是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于是道:“娄师德有一个兄弟? 叫做娄师贤,上一次,他也曾随兄出征,在水寨之中颇有威信,此次征百济,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朝廷正要赏赐他呢,不妨就让此人为仁川水寨校尉吧。令他征募一千水兵,再给他十数艘船,再有两三千辅兵和水手以及若干匠人,驻扎仁川。”
李世民便看向长孙无忌:“吏部听说过此人吗?”
长孙无忌道:“扬州水寨那里,确实报过此人的名字,此人颇为骁勇,立下了汗马功劳,且又和娄师德乃是兄弟,吏部这里确实打算升他的官职,为校尉。”
“此人既熟悉仁川和百济的情况,那么委任他为仁川校尉,就最好不过了。”李世民点头:“只是人在海外,颇为辛苦。”
长孙无忌便笑着道:“臣子到了哪里,都是为了陛下效忠,哪里有什么辛苦可言呢?”
李世民欣赏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这话……他爱听。他扫视群臣,颇有深意的意思,仿佛在说,都和长孙卿家学一学吧。
“那么御史的人选呢?”李世民又看向了陈正泰。
陈正泰想了想道:“儿臣也在为御史的人选头痛呢,一方面,这御史负有和百济国交涉的职责。同时又要严查百济国不法之事,甚至,他还需代表整个大唐的形象。儿臣思来想去,马周是最合适的,只可惜,马周人在东宫,只怕不宜轻动。此后,儿臣又想到了邓健,不过邓健乃是贫寒出身,与百济的贵人们打交道,还需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唐的威仪才好。最终……儿臣觉得还是长孙冲更合适一些,长孙冲饱读诗书,能够宣扬我大唐的文化,又出自长孙家,贵不可言,是真正知书达理的人,行礼如仪,一定能令百济国上下心悦诚服。除此之外,他为人热诚,又年轻,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李世民:“……”
长孙无忌:“……”
殿中一下子沉默起来。
房玄龄心里咯噔了一下,而后立即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举甚为妥当。”
房玄龄是怕了啊,又是马周,又是邓健,现在又是长孙冲,待会儿若是不让长孙冲去,接下来岂不要推荐房遗爱去?
众人见房玄龄极力赞成,房玄龄乃是宰相,谁敢不趁此机会表现一二?于是纷纷道:“对,长孙冲最好。”
长孙无忌脸僵直了,忙道:“且慢,陛下……冲儿他年龄还小。”
陈正泰,你特么的坑我呢?
这是我亲儿子啊。
李世民看看长孙无忌,又看看房玄龄。
房玄龄被看得头皮发麻,立即振振有词地道:“年纪不在大小。”
“可是……”黄豆大的汗自长孙无忌的额上渗出来,他慌忙道:“这百济山长水远的……”
房玄龄又立即道:“话不可这么说,方才长孙相公不也说了吗?臣子到了那里,都是为陛下效命,哪里有什么辛苦可言呢?长孙冲能照顾好自己的。”
长孙无忌:“……”
此时的长孙无忌,已经心痛得想要昏死过去了。
那可是百济啊,不毛之地啊。
他不由气恼地看向陈正泰。
陈正泰不敢去看他,他真不是胡乱选的人,思来想去,只能是长孙冲这个人选,其实房遗爱也可以,只是房遗爱实在年龄太小了。
若是派其他的御史去,那些清流,指望他们能做些什么?
李世民此时道:“既然如此,就依陈正泰所言吧,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只是……正泰,朕要看到成效,若是没有成效,反而误了国家大事,届时朕就要拿你是问了。”
陈正泰忙道:“喏。”
就这么定下了?听到这句话,长孙无忌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他家长孙冲要去百济了,要去那个穿洋过海的地方,这……生离死别啊。
这一去,天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今儿该谈的也谈完了,李世民散了群臣,陈正泰匆忙便走。
后头,长孙无忌便咬牙切齿的追了出来,边气呼呼地喊道:“陈正泰。”
这声音太大,陈正泰想装听不见都不好意思,只好乖乖驻足,朝追上来的长孙无忌行礼道:“长孙相公……”
“你……”长孙无忌兴师问罪地瞪着他道:“老夫平日对你不够好吗,你还有什么话说的?”
“无话可说。”
“可你为何……”
陈正泰尴尬的道:“长孙相公,这天下第一个外派出去的御史,就是长孙冲啊。只要这国策成了,那么……各国都要照此例,这新的国策,许多人都没有经验,只要长孙冲自极摸爬滚打出来,将来他的经验就可推而广之。长孙相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这是大功一件,我之所以推荐长孙冲,一方面是因为长孙冲是个有能力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另一方面,这么好的事,凭着我们两家的世交,我如何能不照顾他呢?大丈夫理当建功立业,如张骞出塞、苏武牧羊一般。”
张骞出塞……其实还能理解。
苏武牧羊,这就让长孙无忌龇牙了。
“冲儿他……”
陈正泰笑着道:“放心,其实不会吃什么苦的,去了那里,山高皇帝远,那才是自在呢!好啦,长孙相公,你便信我一次吧。”
长孙无忌显得无奈,感叹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陛下都已打定了主意,我还能如何?只是……只是……哎……”
他摇摇头,又咬牙切齿地道:“房玄龄那老狗,真是贼的很,他生恐让他那儿子房遗爱去,在那不断的搬弄是非,堂堂宰相,藏着这样的私心,真不是东西。”
陈正泰面上保持着笑容,反正骂的不是自己,管我鸟事。
这叫挑动尚书斗宰相。
后头,果然看到房玄龄与杜如晦几人徐徐走过来,陈正泰趁着机会,一溜烟的先跑为敬。
长孙冲得知自己即将去百济,居然颇为高兴,他感激涕零地特意跑来寻了陈正泰,朝陈正泰行了大礼:“学生见过师祖,学生万万想不到,师祖对学生如此的看重,学生到了百济,一定鞠躬尽瘁,绝不令师祖失望。”
陈正泰安慰他道:“此去百济,关系重大,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这事关系着朝贡新政的成败,我很器重你,本是想推荐邓健他们去,可思来想去,还是你最为合适。”
长孙冲眼眸一亮,大喜道:“能蒙师祖如此的厚爱,便是在百济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陈正泰很是欣慰,他喜欢这个家伙。
…………
李世民此时心情还算不错。
将百济三国的事交给陈正泰,似乎不必自己为之头痛了。
唯一令他遗憾的,却还是关于抄那窦家的事。
这都过去了大半年了,居然还没什么音讯。
陈正泰那个真是乌鸦嘴,总说抄窦家不太顺利。
起初李世民是对这话当做耳边风的,窦家确实可能掩藏了许多的财富,只是朕派了大理寺和刑部,甚至还有御史台一道去抄家,不说**成,至少六七成的财富还是能抄出来的。
可左等右等,好几次召人来问,只说下头还在继续顺藤摸瓜,到现在也没一个结果出来。
这事……似乎成了李世民的一个心病。
李世民此时稳稳坐着,瞥了一眼一旁得张千:“张力士。”
张千忙躬身道:“陛下。”
李世民道:“抄窦家的事,现在还没有结果吗?”
“这……”
一说到这个,张千显得谨慎起来,忙道:“陛下,暂时还没听到有什么结果。”
“噢。”李世民点头:“这都过去了这么久,再抄下去,只怕朕要驾崩了。”
张千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可万万不要这样说。这……这……”
“这什么?”李世民见张千话里有话。
张千内心显然很纠结,终究道:“没……没什么。”
李世民冷冷地道:“还不如让陈正泰去抄呢,这家伙算术好。哎……”
张千脸色木然,却是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一旁,不敢说话。
李世民觉得甚是奇怪,却还是忍不住道:“当初陈正泰说,抄窦家的事……可能会有什么麻烦,是吗?”
“这……奴不知。”
李世民道:“真奇怪。”
他摇摇头:“再去催问一下吧,不能老是没有结果。”
张千只好道:“奴明日就去问。”
却在此时,有宦官匆匆而来,拜下道:“陛下,大理寺卿孙伏伽求见。”
李世民随口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查抄窦家一案,有了结果了。”
李世民闻言,一挑眉,随即兴奋起来,兴冲冲的站了起来,高兴的道:“让他进来说话。”
片刻之后,孙伏伽进来,行了个礼:“臣见过陛下。”
李世民道:“怎么,窦家那里有结果了?”
孙伏伽肃然道:“有结果了。”
李世民兴趣浓厚:“查抄出来了多少,可有数额?”
“陛下是要看细目,还是最终的折钱数额?”
李世民笑道:“先给个总目吧,折钱多少?”
“折钱三十一万贯,陛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方,出动人力达七千三百人次,最终追索出来的窦家全数金银珠宝、田产、宅邸、现钱等等,总计是三十一万贯。”
李世民的脸……骤然之间就沉了下来。
要知道,当初就算是窦家的股票,也不只这个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