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现在,骑兵的操练可不是随便可以操练的。
一方面是人的元素。
高强度的操练,尤其是早晚操练,哪怕放在后世,也需有足够的热量维持身体所需。
而这个时代,寻常的士卒有个白米饭吃就算不错了,哪里可能随时补充充足的食物。
因而,你想要保证士卒身体能吃得消,就必须得顿顿有肉,一日三餐至四餐,而这……哪怕是最精锐的禁卫,也是无法做到的。
因为朝廷的粮饷就这么多,哪怕是低级武官,都无法顿顿有肉呢。
可若是没有足够的营养,贸然去全天候操练,人就极容易虚脱,甚至身体直接垮掉,这操练非但不能提高士卒的能力,反而身体一垮,成了废人。
于是……恶性循环就出现了,士卒的营养不足,你不能全天候的操练,士卒们就开始会生出怠惰之心,人嘛,一旦闲下来,就容易出事。
而且还是群聚在一起的人,大家会想着法进行娱乐,哪怕是到了操练时间,也全然心不在焉,这绝不是靠几个武官用鞭子来盯着可以解决的问题。
日夜操练的好处就在于彻底的让士卒们彻底的适应军中的生活,心里再无杂念,而且磨炼意志和体力以及各种技巧,这种人恰恰是最可怕的。
想想看,一群成日关在军营中,张开眼大快朵颐之后,便开始不断地训练杀人技巧的人,从早到晚,营中的氛围里,不会受外界丝毫的影响,每个人只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马术,这样的人……你敢不敢惹。
除此之外,要继续操练,对马的损耗也很大,马需要饲养,就需要精饲料,所谓的精饲料,其实和人的粮食差不多,花费巨大,这些战马,也随时带着自己的主人每日不断的训练,某种程度而言,他们早已适应了被人骑乘,这样的马……它们对饲料的消耗更大,也更矫健。
再好的马,也需要训练的,毕竟……你三天两头才骑一次,它如何适应高强度的骑乘呢?
苏烈不怕花钱,反正自己的陈大哥有的是钱,他只关注这营中的家伙们,是否达到了他们的极限。
若是达到,那就一次次的突破这个极限。
他本身就是个军事经历丰富之人,而且铁面无私,这军中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
因而……任何人靠近这骠骑营,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陈正泰观看着跑马场里,将士们一次又一次地围着不同地形狂奔。
此时人马都疲惫到了极点,可苏烈握着腰间的刀柄,按刀而立,一脸严苛之状,直到所有人马在这寒冬之中,浑身已冒出了腾腾热汗,他方才让人鸣金。
金声一响,骑众没有散去,而是迅速的朝着苏烈的集结。
而后苏烈开口:“王九郎,你方才的骑姿不对,和你说了多少遍,马镫不是用力踩便有用的,要掌握技巧,而不是用劲即可。还有你,吴六二,你没吃饭吗……”
他一个个的骂,每一个人都不敢反驳,大气不敢出,似乎连他们坐下的马都感受到了苏烈的怒气,竟连响鼻都不敢打。
骂完了,苏烈才道:“休息两炷香,赶紧给马喂一些饲料。”
众人这才纷纷往马厩而去。
此前那叫王九郎的人却不肯走,他翻身下马,惭愧道:“别将,卑下总练不好,不如趁此功夫再练练。”
王九郎垂头丧气,很是沮丧的样子。
这便是每日操练的结果,一个人被关在营里,成日专注一件事,那么势必就会形成一种心理,即自己每日做的事,乃是天大的事,几乎每一个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为了不让人瞧不起,就必须得做的比别人更好。
在这里,骑射好的人,往往会受到别人的尊重。可若是在其他的军营,可能人们崇拜的就是谁叶子牌打得好,亦或者谁更刁滑,敢在武官面前那儿偷奸耍滑的人了。
一个人的人格,和他所处的环境有着巨大的关系。若是身边的人都在发奋读书,你若是贪玩,则被周遭人鄙视。那么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哪怕再贪玩的人也会收敛。
可若是你身边统统都是顽劣之人,将爱读书的人视为书呆子,极尽鄙夷和挖苦,那么纵使你再爱读书,也十之**会同流合污。
王九郎挨了骂,一脸难受的样子。
苏烈则是冷声道:“就算你不想休息,这马也需休息片刻,吃一点马料。你平日多用用心,自然也就赶上了。”
“诺。”王九郎倒不敢墨迹,忙一声大喝,牵着马往马厩方向去了。
陈正泰看着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感慨道:“二弟治军之严,真的令人钦佩啊。”
苏烈则板着脸看陈正泰,道:“将军能不能别在营中游手好闲,你是将军,不该来跑马场影响将士们操练的,进了营,将军就该有将军的样子,理应穿戴着甲胄进来。”
“啊……”陈正泰脸一拉,我特么的……给了你这么多钱,你就这样对我,到底谁才是将军。
苏烈却很不客气,正色道:“还有,进了军营,能否以卑下的官职相称,在外头,将军乃是卑下的大兄,可在军中,岂能以兄弟相称?军中的规矩理应森严,上下尊卑,马虎不得,还请将军明鉴。”
陈正泰:“……”
苏烈瞪着眼,一副不肯退让的样子。
倒是薛仁贵急了,怎么这大兄和二兄要反目成仇的样子?于是他忙道:“将军,苏别将,大家有什么话好好说,将军,咱们走,下次再来。”
他连忙拉扯着陈正泰,几乎要陈正泰拖拽着出营。
一出军营,薛仁贵才低声道:“二兄就是这样的人,平日里什么话都好说,穿上了甲胄,到了军中,便翻脸不认人了。大兄别生气,其实……”他憋了老半天才道:“其实我最支持大兄的。”
陈正泰却是乐呵呵的道:“有意思。”
“什么?”薛仁贵不解道:“什么有意思?”
陈正泰此时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道:“我那二弟有意思。”
“……”
陈正泰随即背着手,拉下脸来教训薛仁贵道:“你看看你,二弟是别将,你也是别将,看看二弟,再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还跑去和禁卫打架……”
薛仁贵顿时瞪大了眼睛,立即道:“大兄,说话要讲良心啊,那是你叫我去的啊。”
陈正泰便骂道:“我叫你去,你就去?我还叫你吃粪呢。你这混账东西,还敢顶嘴。”
薛仁贵:“……”
过了几日,马会终于到了,陈正泰吩咐了苏烈到时带队出发,自己却是先赶着入宫去。
为了表示他对马赛的重视,因此今日特意穿上了甲胄。
这甲胄上海刻了烫金的铭文,上书:“常胜二皮沟骠骑”的字样。
这几个字,刻在外层明光铠的左护胸的位置,陈家财大气粗,因而这几个字,是用真金镀上去的。
在阳光下,这镀金大字格外的耀眼。
骑马至太极宫门外头,这里早有许多人等着了。
那赵王李元景显得兴致勃勃,正与人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一见到陈正泰来,他立即朝陈正泰招手,哈哈笑道:“快看,本王的师侄来啦,本王与我师侄是不打不成交啊,哎呀,这师侄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都是无可挑剔的啊。”
他狠狠地夸奖了一番,显得心情极好。
陈正泰却只乐呵呵地朝李元景行了礼,并没多说话。
李元景目光随即落在陈正泰身后的薛仁贵身上:“可是薛别将?薛别将真是少年英雄啊,本王闻名久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薛仁贵有点懵,但也知道跟前这位是皇亲国戚,便道:“殿下您也认得我吗?”
他显得很兴奋,想不到自己跟着大兄在这长安还没多久,就已经出名了。
李元景微笑道:“你的甲胄上,不是写着常胜二皮沟骠骑别将薛礼这十一字吗?呀,这是真金吗?”
薛仁贵低头,咦,还真是,自己竟是忘了。
他顿时有些失望。
过了片刻,终于有宦官匆匆而来,请外头的文武大臣们入宫,登太极楼。
这太极楼,便是太极门的宫楼,登上去,可以登高远眺。
众人纷纷上了楼,自这里看下去,只见沿着宫门至御道,再到前头的中轴一直至城门的街道早已清空了。
沿途到处都是雍州牧府的差役,将乌压压的人群隔开,差役们拉了线,杜绝有人越过禁区。
李世民早已在此,他站在这里,正凝神眺望,极目看到远处的一个个牌楼,甚至可以自这里看到平安坊,那平安坊的酒肆竟还张挂出了旗蟠。
李世民今儿的精神气也很好,此时询问张千:“那旗像是新挂的,去问问上头书的是什么?”
张千没想到陛下突然对此生出了兴致,连忙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了李世民跟前,低声道:“张挂的旗上写着:右骁卫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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