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康府城内的两江宣抚大使衙署之外,云集了不知多少车马。¥℉UU小说,uu234绿袍绯服,涌涌如过江之鲫。
当了一辈子武臣,如今以太尉之尊宣抚两江的赵葵,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武臣的衙署之前,也会有如此景象。
不过以赵葵现在的地位,以武臣如今隐隐压文臣一等的风头,这样的景象也属正常。如今大宋这边,实力最大的武臣无疑就是陈德兴了。而资历最老,官位最高,门生故旧最多的武臣,却非这位赵葵莫属。如吕文德、夏贵之流,都是赵葵简拔于行伍之中的。陈德兴的祖父陈虎山,同样是赵葵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论起辈份,今年74岁的赵葵,可足足比陈德兴大了三辈,算是陈德兴曾祖一辈!
不过这位军中宿将却是文臣世家出身,和文臣的关系处得很好。而且又不经营势力,在军阀遍地的南宋理宗朝算得上是个另类,因此也极得朝廷信用。连理宗皇帝这样小肚鸡肠的官家,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赵葵什么。在历史上,贾似道的打算法虽然波及到了赵大老虎,但是也只是轻轻放过,并没有让赵葵太难堪。
而现在,赵葵这位军中宿将就是不折不扣的赵宋武臣之首,凡是拥赵的官民无不翘首仰望。就是陈德兴,也是无比忌惮这个军中宿老。
而那些刚刚接到旨意,成为一镇节度使的武臣,更是流水似的把门客衙内派来建康打探消息——是不是要来个十四路诸侯讨德兴的,就等老太尉一句话了。诸镇节度都是老太尉的晚辈,但有所命。如何能不听从?
除了诸镇来人,尚有临安赶来的人物。朝中两派。现在都想稳住赵葵。陈家父子固然不想闹出个诸镇共讨——若真是那样,陈德兴也就只能以退为进,先把势力撤出临安了。
而贾似道等人,同样不希望赵葵在诸镇支持下入行都。因为赵葵一来,大权肯定尽归其所有。贾似道之流如何敢与之相抗?自然只能乖乖靠边。
另外,还有一些失意的文臣武将也跑到建康来依附赵葵。譬如前任右相丁大全现在就隐居建康,托庇于赵葵。还有刚刚从临安潜出的卢兆麒、梁崇儒翁婿,也成了赵葵的座上客——卢兆麒当然也是赵葵提拔的将领。梁崇儒的祖父也在赵葵门下当过幕僚,严格说起来还真不是外人。
隐约之间。盘踞建康的赵葵,也成了一方藩镇,同时又是复兴、文治两派之外的第三方!
宣抚衙署的书房之内,鬓发皆白,半倚半靠在坐榻之上的赵葵,虽然眯着眼睛好像在打瞌睡,可是站在他跟前的卢兆麒、梁崇儒二人,却是大气都不敢出半口。好一副躬听训示的态度。
赵葵眯着眼睛,缓缓而道:“陈德兴要去高丽、辽东就随他去吧。这样也好。让他去给蒙古人搅一下局,让他们别那么快统一起来。咱们这里的乱局有的好折腾了,可不是一朝一夕能了结的。至于入洛讨贼,这事儿不能做!老夫不许。谁敢做此之想,就在老夫尸体上踩过去吧!你们去告诉那些人,只要老夫一息尚存。就没有什么讨贼,谁也别想去临安。都给我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地盘上眯着!”
这些日子,局势纷乱。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也就多了起来。陈德兴身边不少人劝他学曹操。而赵葵这里也有许多人劝他学袁绍——让他召集天下诸侯,入行都讨贼,把陈德兴赶走后自己掌控大局!不过赵葵年事已高,没有这等壮志,倒是他的一干子侄人人心头火热,想要在这乱世当中搏一场富贵!
卢兆麒、梁崇儒二人,则是一干没有当上节度使、观察使的失意将门的代表,自是希望赵葵能当一回袁绍的。怎奈这老头子根本没有这等心思呢?
翁婿二人互相看看,梁崇儒道:“老太尉莫非真不顾世代皇恩了?若是让那贼子在高丽、辽东成事,那他在朝中的势力恐怕就更上层楼了。到时候以得胜凯旋之势回行都取赵而代之,怕是易如反掌吧?老太尉即便不入行在,总要想点办法坏了陈德兴的事情,千万不能让他在海东、辽东立足啊!”
赵葵哼哼道:“如何坏他事情?他都预备泛海而去了,老夫总不能派出水军去拦截吧?再说这沿江制置司的水军都在贩运货物搭载乘客,哪里还能作战?”
梁崇儒咬咬牙:“不瞒老太尉,下官和陈德兴是死对头,他若得志,下官便无活路!所以下官愿意跑一趟高丽,去给高丽君臣提个醒,让他们又所预备。只求老太尉给某几只海船,几台发石,十几枚天雷,再给几个能通高丽语言的通事。”
赵葵看了梁崇儒一眼,沉默一下:“也罢,看在你一心为国的份上,老夫就帮你最后一把吧!”
说罢就闭目不语。卢兆麒、梁崇儒忙告退而出。两人前脚刚走,一个穿着绿袍的年轻人就步入书房,凑到赵葵身前低声道:“阿爷,陈家的人来了,陈家大哥儿,可要一见?”
赵葵闭着眼睛问:“可知是什么事情?”
“似乎是为了科举的事情,陈家想要阿爷支持以武取士。”那年轻人看了赵葵一眼,低声又道,“阿爷,如今江南士林最恨的便是这个以武取士了。若是阿爷出面反对,必可得南士拥护。”
“哼!老头子我都75了,还有几年可活?他们拥不拥我又如何?”赵葵眼睛也不睁,“吾若年轻二十岁还能去争一争,如今就这么着吧!告诉陈家那位,只要陈德兴不当曹操,老头子我就在建康养老了!他最好也在高丽、辽东呆着。等老头子什么时候归西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至于以武取士,老头子我觉得挺好!当今是乱世了,外有蒙古内有藩镇,此等局面,如何是一帮书呆子文士可以对付的?他们要能对付,也不会让陈德兴的3000人得逞于都门了!”
那年轻略略有些失望,冲赵葵行了一礼就要出去,到了门口却被赵葵叫住:“问问陈家大哥,他弟弟什么时候和公主大婚,这喜酒,我赵家是要派人去喝的!”
这年轻人一怔,赵家派人去喝陈德兴的喜酒,无异于向陈德兴这反贼示好!
赵葵看着自己这孙子一副茫然的样子,摇头叹息道:“……乱世已经来了!不管老头子是不是乐意,不管老头子如何替大宋应付局面,这乱世还是来了……当年李全之乱的时候就差一点闹出一个乱世!那一回是老头子我拼了性命平下去的。可如今我已经老了,手头也没有得用的精兵,这乱子平不下去了。
既然平不下去,那就只有做乱世的打算……我只要有口气在,建康府总是能守住的,可我已经75了,还有几年好活?我一死,你们怎么办?建康府的百万庶黎怎么办?趁着我还有口气,能安排就尽可能安排吧!”
老头子的语气满是疲惫,似乎,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哀怨!他出生在名臣之家,世世代代都是高官,父亲赵方是两淮阃帅。他和哥哥赵范都是少年从军,文武双全,还先后开府两淮、京湖,掌握大宋三分之二的精兵,平灭李全,联蒙伐金,当真是国之柱石。若是当年李全就攻入临安,他们赵家兄弟如何不能入洛勤王,掌控这一方江山,进而细心收拾,勉励重振?可惜自己没有恁般的奸雄气魄,替大宋当了几十年的裱糊匠,如今却让一个小他五十余岁的后生彻底撕掉了大宋一国的脸皮。
这乱世终究已经来了,可惜他赵葵已经老了,这乱世,不是他的舞台了。
想到这里,赵葵又是一声长叹:“陈德兴还会回一次沙洲吧?去和陈德芳说,老头子想去沙洲和陈德兴见上一面!”
……
“将主,要起西风了!”
五大三粗的王自生风风火火就进了陈德兴的节堂,躬身一礼,就乐呵呵的报告。
“俺手下有不少在这东南沿海行舟十几年的老船头,观风看海的本领是不会有错的!三日内必有西风起,正好顺风去济州岛。1000里海路顺风的话2天就能走得了。”
黄智深这个时候也在陈德兴的节堂里,正低头看着一张海图。听周小七一说,也点头道:“我们黄家的老船头也是这么说的,三日内起西风,至少要持续7日。”
陈德兴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地站了起来:“好!传令下去,全军五日内必须登船完毕!目标,济州岛、高丽沿海!”
“将主,俺还听到一个消息,最近泉州蒲家在召集艇匪海盗!而且开出的价钱很高!”王自生接着又报告了一个他才得知的消息。
“召集艇匪海盗?”
陈德兴不大了解海商的事情,一抬眼看着黄智深,后者笑道:“海商海盗本就难分彼此,我们黄家也和海上的豪杰有来往。”
陈德兴一皱眉:“那蒲家召集艇匪海盗是要……”
“是要对付什么人!”黄智深一笑,“将主,看来这次东去的路上不会太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