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难道就是传说中能掐会算的半仙?
又或者是——江湖骗子?
王七麟和徐大对视一眼,两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老头的话太像江湖骗子的开场白了,江湖骗子竟然骗到了听天监银将和铜尉的头上,这不是老寿星喝着鸩酒嘬着砒霜去上吊,嫌死的不够快吗?
不过两人再定睛看去,看老头须发皆白但脸色红润少见皱纹,一身粗布衣裳整齐干净,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样。
但两人还是怀疑他的身份。
穷山僻壤碰到了一只古怪狐狸还能再碰上隐士高人?这地方也未免太藏龙卧虎了吧?
徐大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七爷,怎么整他?”
王七麟正要出主意,这时候老头沉吟了一下,盯着他说道:“小兄弟,我看你本命灯上的火头跳的厉害,你是不是被什么缠住了?”
本命灯?这又是什么玩意?
王七麟对诡术了解已经够多了,却没有听过本命灯的说法。
不过诡术几千年发展,到底多少流派谁也说不清楚,至于各大流派自创了多少玄学术语那更是浩若烟海不可细数了。
老头又继续说道:“不用奇怪的打量老夫了,今天你是碰上元皮子了还是碰上狐家大仙了?这东西快成精了,现在它只差一副人的皮肉做炉鼎,你俩里面有一个被它选中了。”
“你别胡扯,什么元皮子大仙?不妨告诉你,老头,我们都是武林高手,你对我们玩江湖把戏就是在自找麻烦!”徐大被老头说的心里发毛,故意诈唬他。
王七麟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开始犯嘀咕。
他仔细打量老头,这老头看起来卖相不错,可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玄奇之处,从头到脚平平无奇。
遭受徐大威胁后老头脸上毫无惧色,依旧是那副稳如泰山的样子,他没再争辩,而是摆摆手说道:“你们若是不信老朽的话,那便自行离去好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看两位言谈举止、相貌气质,应当都是走江湖的好手,都有一身不俗修为,这种情况下那东西还能缠住你们,那它修为得多高、手段得有多可怕?”
徐大还要吓唬他,王七麟挥手制止他,笑吟吟的看向老头:“大爷,你都看出了什么?”
老头慢条斯理的抽着烟瞥了他们一眼,道:“老朽看出什么为何要与你们说?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经历过大风浪,既然以为老头是个江湖骗子,那不管老头再说什么你们也不会听的,所以老头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
徐大眼皮子一跳,悄悄地给王七麟一个眼色:难道真的是碰到了个闲云野鹤般的隐世高人?
他确实把老头当成了江湖骗子,没想到被人一眼给看出来了。
老头再次说了一句:“俊娃子,老夫日观云气,看到你身后跟着一位很大的狐仙。你有没有感觉到你身上发冷?这是它在吹你的灯!”
他又看向徐大:“丑咳咳,大个子,你不必担心,那狐仙对你没有兴趣,它都没有看你一眼,你应该没有感觉任何异样。”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王七麟和徐大真有点悚然吃惊了。
王七麟顿时笑不出来了,他盯着老头看,一股疑问缓缓出现在他心头:自己看走眼了?这老头真是高手?
徐大舔了舔嘴唇,问道:“老先生,你能不能把话说的明白点?”
老头没有摆架子也没有装腔作势,他招招手道:“拿出好酒来,咱们边喝边聊,老夫今日让你们长长见识。”
徐大更是吃惊了,他对王七麟咬着耳朵说道:“七爷,这山里真是藏龙卧虎啊?他竟然能算到大爷的须弥芥子里还有一壶好酒!大爷就剩下这最后一壶好酒了!”
王七麟惊疑不定。
他想到了更深的地方。
火候山里有古怪的大狐狸,有神奇的水月术,有上古瑞兽当康,现在还有一个平平无奇却能掐指算天地的神人——这是什么神仙地方!
他现在很担心一个问题,那便是旱神真藏在火候山,这些高手都与旱神有牵连,一起组成了个局。
这样他们很可能是傻乎乎的钻进了这局里,此时谢蛤蟆等人不在身边,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那一旦真遇到强敌他们恐怕要扑街!
王七麟还想试探几句,徐大已经凑上前去恭听老头的教诲了。
一壶老酒被他递给老头,送出的义无反顾。
见此王七麟骂了一句‘软骨头’,然后也贴到了老头跟前准备上课。
老头端起酒壶含着壶嘴来了一口,见此徐大脸上顿时露出了肉疼表情。
这是他从锦官城里带出来的美酒,如今只剩下一壶,本来想对月独酌、放荡一夜,如今老头嘴巴往酒壶嘴上一堵,他的念想没了!
老酒显然很香,老头满足的说道:“给你俩娃上一课,每个人生来顶着三盏灯,头顶、两肩各有一盏。”
“三盏灯里头顶的灯为本命灯,烧的是阳火,只要这灯不灭,人就不死。左肩的灯叫锁魂灯,右肩的灯叫固魄灯,这两盏灯不灭,人的三魂七魄就跑不了……”
说话之间老头又喝了一口酒,而且一口接一口,好像这老酒不要钱一样。
老头这话大体没问题,但说的都是废话。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压根不值一壶老酒钱。
王七麟不是很相信老头,对方看起来像是世外高人,但他凝神细看,实在是感觉老头没什么厉害之处:
他如今可是八品境,按理说已经是顶级高手,不管面对什么人,只要有修为他多少能看出一点东西来。
除非——
对方是先天高手!
这个想法让他暗暗心惊:不会吧不会吧,这穷山僻壤不会真有隐世高人吧?
不过事实就在眼前,他在梦里时候曾经听一位伟人说过一句话,否定事实就是否定自我。
于是他只能耐着性子认真的听老头讲课。
老头说的唾沫横飞、指手画脚,一口酒一句话,最终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
“你娃三盏灯给狐仙吹过了,它一直在你身后吹呢,好在你命里火气旺,本命灯烧的也强,而且修为还算不错,要不等不到走到这里你早就病倒了。”
老头看着王七麟,脸上没有玩笑之色:“说说,你娃最近到底遇见啥了?”
徐大添油加醋把路上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恨恨的说道:“这狐狸一定是个邪祟,专门害我们这样的大好青年!早知道这厮竟然会吹灯,我他娘应该剥了它的皮、炼出它身体里的脂点起来让它吹个够!”
王七麟本来想补充一下我后来又看到了徐大没有看到的狐狸一事,不过看徐大说的痛快,再说他还不是很信任老头,于是想了想便没说。
听了徐大的狠话,老头笑而不语。
他抚须沉思了好久才说道:“别胡扯,小娃娃,老话说人点蜡、鬼吹灯,大仙和元皮子这可不是吹灯,这叫吸灯气。”
王七麟正要发问,老头皱起眉头有些忧心的说道:“看来又有大妖现形了,你俩这几天老实的待在我们寨子里面,我们这里人气旺、有瑞兽余威庇佑,妖魔鬼怪不敢明目张胆来害人。”
他说着仔细端详王七麟,看着看着脸色又是变了:“不对,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污秽?你们来了我们寨子后去哪里了?是不是进我们粮仓了!”
说到后面他语气陡的森然。
王七麟问道:“还请老先生明示,你们粮仓怎么了?”
再一听这话,他也有点遭不住了。
他们可能真的遇到了高手!
老头正要接话,结果话到嘴边被他又咽了回去,只发出一声闷哼:“怎么了?你们说怎么了?那是活人禁地!”
徐大则对这话题兴趣不大,他问了另一个话题:“大爷,你刚才说那狐仙选了我这兄弟做炉鼎,这话什么意思?”
老头冷笑一声,道:“炉鼎,你说什么意思?当然是要以它身躯为洪炉大鼎进行修炼。”
王七麟挺不乐意的:“它馋我身子呢?你们寨子人也不少,起码有几百之多,而我身边还有我兄弟这愣头青,怎么就挑中我做炉鼎了?看我好欺负呢?”
老头盯着他说道:“你在跟老夫装糊涂呢?这有什么必要么?”
这话说的有点不着边际,把王七麟给听茫然了:“大爷,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装什么糊涂了?”
老头听后笑着摇头,说道:“看来你身上背负有机密,行吧,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愿意与老夫诉说,那老夫也不会多嘴询问。”
“不过这样老夫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你们不必再待在这里,请便吧。”
王七麟被老头说的满头雾水,他感觉老头好像确实知道一些事,可是对方后面一直喝酒,他虽然有心询问,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他带着徐大上路,徐大说道:“七爷你不必纳闷,那狐狸挑人做炉鼎,肯定是看长相的,这家伙在山里活了那么久,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俊朗中不乏果敢悍勇的青年俊杰,难免动心了。”
王七麟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想着他心里有点怨恨王六五夫妇,没事把他生这么帅干什么?
徐大则美滋滋的整理那钢针铁刺般胡须,让自己气质更生猛一些。
他头一次为自己那杀猪般的相貌和杀猪般的气质而感到庆幸。
王七麟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那老头,但是琢磨不出什么结果,他便跟徐大一起谈论老头讲的话。
这老头好像能掐会算,而且这方面的本事还要超过谢蛤蟆——起码超过了谢蛤蟆展示出来的本事。
出于对人才的饥渴,王七麟甚至开始在心底思量要不要把老头收入观风卫。
观风卫还缺一个能掐会算的高人!
他们在山上山下随便转了转,时间便接近傍晚。
日落西山。
满山金黄。
两人回到村里,长钟保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去赴宴。
隔着老远他就向两人挥手,然后热情的问道:“你们在粮仓里没有遇到怪事吧?”
王七麟摇头:“一切正常。”
长钟保肃然道:“那夜里你们小心,我们粮仓总是在夜里出事。”
他又问:“哦对了,你们漫山遍野的溜达,应当遇到过李先生吧?”
“李先生?”王七麟下意识反问。
长钟保点点头道:“对,李先生是从你们九州神都搬迁来我们山里头的——嗯,算是高人吧。”
“老朽刚才给你们送去的刀煞麸皮就是他亲手炼制的法器,能驱邪镇祟,两位大人虽然修为高深,可是这种法器还是多点好,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徐大愕然:“族长,你之前给我们送去的那些麸子不是吃的,是法器?”
长钟保道:“不错,正是法器,二位大人可是高手,难道没有认出它们身份?”
王七麟和徐大对视一眼,满脸尴尬。
他们两人江湖经验浅薄,眼力劲实在有限,所以犯下这种错误也能理解。
王七麟怕被长钟保看出自己的尴尬,便赶紧换回话题:“族长你说的李先生,是不是住山下唯一一座红砖房的那位老先生?”
长钟保欣然点头道:“不错,正是他,先前你们决定住进粮仓,老朽便去找过李先生,把你俩碰见那大狐仙的事说了说,也把你们俩住进粮仓的事告诉了他,这样一旦你们在粮仓出事,起码外面有个援助。”
一听这话,王七麟和徐大心里咯噔一下。
徐大的表情扭曲了。
分外狰狞。
长钟保误会了他的意思,又低声说道:“二位大人请放心,老朽并没有暴露你们的身份。”
徐大表情狰狞的更厉害了。
他气的想要打人!
王七麟也很生气,原来长钟保把他们的事都跟那李老头提过了?
可刚才见面的时候,那老头明明是说根据什么命星印堂算出来的这些事啊,而且还一直表现出对他们的经历毫无所知的样子。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压根没有什么隐世高人,没有什么算学大师,他们碰到的是个老骗子!
王七麟跟徐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读懂了对方的想法——娘的,敢情这死老头糊弄咱们哪!
可笑他们还一本正经的在敬仰他,王七麟很惨,竟然还想要将他收入观风卫。
徐大更惨,把自己仅剩的一壶好酒都让人给骗走了!
“这个骗子!大骗子!”徐大那惨烈的腔调,搞得就像是被骗到**的少女一样。
长钟保赶忙问发生了什么事,王七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然后就轮到长钟保尴尬了。
他搓了搓手说道:“也可能、也可能李先生真是算出来的,老朽不与他说他也知道。还有,他有没有给你们说别的呢?”
王七麟正要说话,徐大火烧火燎的说道:“行了,七爷,别废话了,咱得赶紧去找他,再晚点那一壶老酒就让老骗子给干出来了!”
长钟保苦笑道:“李先生这个人吧,其实算不上骗子,就是有时候挺不靠谱,但他确实有神通,就拿他那间红砖房来说,这山里头哪里来的红砖?可是他一夜之间就起了这么一座房子……哎哎哎,你们听老朽说嘛!”
“说?回来再说,现在老子要去拿回老子的东西!”徐大骂骂咧咧的狂奔。
看到他俩一脸焦急的跑回来,正坐在门口对着夕阳喝酒的李老头颔首微笑,顺便将酒壶举过头顶给狠灌了一口:
“还有啥事不明白?拜师就免了,不过有些地方老夫可以提携你俩一把。”
听了这话王七麟是怒极反笑啊。
徐大不声不语,急匆匆凑到老头跟前抢出来酒壶,他手一晃酒壶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这让他松了口气。
可是他打开酒壶一看不对劲了,他慢慢的举起酒壶闻了闻,说道:“这里面的是什么?怎么一点酒味都没了?”
李老头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嗝说道:“酒味?怎么会有酒味,这酒早被老夫喝完啦,不过这酒真不错,酒壶都挂有香气,老朽用水冲了三遍才把酒香给刮掉。”
“你喝了酒,还用水晃了酒壶啊?”徐大傻眼的样子很少见。
“是啊,不能浪费嘛。”老头看出了他和王七麟来意不善,开始打马虎眼,“年轻人少喝酒,喝酒伤身!”
一路奔跑化作无用功,徐大的心态崩了。
他使劲捏了捏拳头,海碗一样的拳头上骨节噼里啪啦的响:
“你信不信我他娘现在就伤你的身?对了,老头,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来,算算大爷今天能把你打成什么样?!”
老头脸色一沉,拿出半仙的范儿想镇住他们俩。
王七麟在他开口前抢先说道:“李先生,实不相瞒啊,刚才我兄弟俩碰见你们族长来着,你们族长把一切都跟我俩说了!”
他一捏剑诀,开门剑给他屋子墙壁开了个新窗口:“咣当!”
李老头见此依然不慌张,反而表现的很愤懑:“住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冷静的看了眼王七麟到:“别这么小气,两位小兄弟,你俩是没有一点江湖人的心胸和气魄,只是喝你们一壶酒而已嘛——好,别举起拳头。老夫又不白喝你们的酒,给你们个好东西做交换就是。”
“什么东西?”徐大没有松开握紧的拳头。
老头悻悻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右手在怀里掏了掏,抽出一本巴掌大小的线装书,恋恋不舍的递给徐大。
“这可是老夫半生的心血哇!”老头一脸痛心疾首,似乎这小书落徐大手里就像小白菜落到了猪嘴里。
小书不大,但挺厚,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书的封皮是一块牛皮纸,灰黑色,不怎么起眼但是很光滑很有韧性,正面封皮写了六个毛笔大字:
这六个字古朴有劲,如怒龙奔腾,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书听名字就很霸道,徐大正待心花怒放,但仔细一瞧,发现这六个字后面还有俩字。
这俩字应该是烧锅剩下的木炭写的,字迹粗浓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好像狗爬也好像鬼画符以至于让他一眼没认出这还是俩字。
仔细辨认之后他才认清,原来些的是‘手札’!
《阴阳堪舆秘术手札》!
徐大急忙翻开书本,看清纸上的字之后他只觉眼前一黑:
去他娘半生心血吧,这小书上的字全是木炭写的,而且是刚刚写出来,伸手在上面一抹还往下掉炭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