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乐踹他几脚的心都有了,“当然不一样,他们是公事公办,就算是出于公心吧,我是受托于你父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江湖道义,算是私心,他们为破案,我只管你有没有冤屈。”
“哦。”小胡还是直着眼睛愣神儿。
秦小乐静等了一会儿,一口气糊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动了动一条被压麻的腿,脑袋换了个方向,起身欲走,“行吧,你自己愿意找死,我就祝你一路顺风,咱们来世有缘再见吧!”
“我不是想死!我不想死!”
秦小乐差点从阳台上掉下去,抠着墙上砖缝儿稳住了身型,狠狠的转头,看到情急之下的小胡,居然把手从窗缝里伸出来,攥住了他的脚腕,好悬没把他推下楼去。
小胡年纪不小了,也成年了,可几乎没经历过什么需要自己操心的事儿,一直被亲妈像老母鸡似的护在怀里,这回是真的麻爪了。
他虽有求生的本能,但更多的是倾诉的**,抖着嘴唇说:“黄姨她救过我的命啊,我有一次和几个朋友吃饭,被哄着喝了不少酒,他们耍我,带我去江面上凿鱼,就是想看我出丑的,可我喝多了,脚底下一滑,就进了冰窟窿,我在水里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们试图捞了我两下,没捞着,就都吓跑了......”
掉到冰窟窿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基本上就是进去几个撂下几个。
那几个哄人的朋友也真是可恶,最可恶的是,见事不好,居然还就跑了!
秦小乐听着都觉得愤慨,一扬下巴,“然后呢?”
“然后,”小胡垂下了头,“然后是黄姨路过救了我。”
这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透着蹊跷,他那几个朋友再不仗义,好歹也是成年的男人,连他们尚且救不上来的人,何至于那黄寡妇就能轻描淡写的救出来了呢?
小胡觑了些秦小乐的脸色,声音更加低下去,磕磕绊绊的说:“我被捞上来时已经断了气,黄姨偷着雇车把我拉回家里,给我续了命......唔......”
秦小乐两手慌忙的从窗缝里伸进来,牢牢的捂住了他的嘴,差点儿没把他憋死,手上青筋毕露,一张脸前所未有的煞白起来,在他耳边语带狰狞的说:“你不是你爹妈的祖宗,你是我的祖宗!你知不知道你今儿这话要是露出去半句,咱两家人都得一起玩完儿!”
“我、我知道。”小胡的声音蚊呐一般。
事实上,不止他知道,在延平,就没有人是不知道的。
几百年前,延平这一带还是大荒地,尺树寸鸿,山高林密,虽然春夏时瞧着是沃野千里,但因为冬日苦寒,人丁上实在不兴旺。
开始还只是一些戴罪之人被发配到这里戍边,渐渐的,也有些荒民在中原地带生活不下了,往这里来闯荡讨生活。
夹杂其中的,还有些不可言说的祟怪精魄,他们生于钟灵毓秀的大山大水之间,本性天然,却也野性难驯,不如边民们有秩序,讲规矩,寿数又长,又多有异术,后来不仅将当地闹得不像样子了,更有渐渐向外地蔓延的趋势。
“上头”便一纸禁令,要将这些精怪们全部绞杀,无论年纪大小,无论是否与边民结合、有无后代,一经发现隐匿不报、窝藏助逃者,全部五族连坐。
一时间,那些单身的精怪倒还好些,孑然一身,可那些拖家带口的,舍不下家里妻儿老幼,生离死别,哭号连天......街口焚烧精怪的硫磺火终年不息,残骸遍野,当真是一副人间惨剧。
不过重典之下,区区用了几十年光景,确实清理出了一片净土,不过遗漏些微漏网之鱼,也远遁云深不知处,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
如今这条禁令虽说已经形同虚设,几乎不被人提起,可余威仍在,或者不如说,效力仍在。
真要叫人知道了胡屠夫不仅知情不报,还、还将精怪纳了小,那可......
小胡一说出来,就如同搬掉了心里的一块巨石,破罐子破摔的哽咽道:“我爹是个傻子,根本不知道黄姨的来历,黄姨原本藏的好好的,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泄了底,我们琢磨着这事万不能侥幸,又不能让别人瞧出什么端倪来,就算将来事发,也要尽量把我们家里人摘干净了,就、就商量着,由我出头撺掇了我妈上门去闹,黄姨假装在打架过程中受了些小伤,又怕又羞,就索性逃出延平,投奔远房亲戚去了,没人起疑,一干二净。”
虽然这法子透露出小胡和黄寡妇两人都不甚高明的脑力,但勉强也能行得通,秦小乐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皱眉问道:“那怎么又?”
“我也不知道啊!”小胡摇了摇头,“谁想她按照原先商量好的路数跑出来,中途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就一刀毙命,横尸当场了!我......”他忍不住哭起来,“黄姨她那么好的人,怎么就......眼下我认下了杀人,只求快快处理了她的尸体,就算舍出去我一个吧!我爹妈抓抓紧,也许还能再生出个弟弟来......可如果我不说,或是照实说,那我们一家子,可真要绝户了!”
秦小乐霎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完了的,眼下他要么只能举报,然后看着胡家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去挨枪子儿,要么......只能自己也成了窝藏精怪的同伙儿了!
走廊里已经有了乱糟糟的动静,想来是那个办事员发现了自己偷溜的事情。
此地已经不能久留,秦小乐抬手拍了拍脑门儿,勉强稳了稳精神,最后问:“你俩商量这事的时候,还有谁有可能知道吗?”
小胡连连摆手,“还敢让哪个知道,怕也怕死了!”
“那这个杀人的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棒槌!秦小乐觉得和他说话真是多余,眼看着门边儿已经有了开门的声响,嘱咐一句“闭紧了嘴”,便翻身搭着阳台边沿儿往下顺,脚尖蹬着墙面上的浮雕图案,感觉自己也快要被猴子精附体了。
小胡整个人扒在窗缝边上,还结结巴巴的往下小声喊:“要不你就别管了,就让我一个人担了吧,要是拖过了七天不安葬,黄姨的尸体,该露馅儿了!”
那边羁押室的门已经被打开来,几个看守顺势朝着窗边扑过来。
秦小乐没法子,听着脑袋顶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手里也没个抓挠,就这么掉下去也免不了是个半瘫的结局......唉,心一横,脚蹬在墙边上借了个势,整个人狠狠的往下一层的窗户里撞去。
“稀里哗啦”的一阵脆响。
窗框上多了个人型的窟窿。
屋里俩人正相对而立,不禁面面相觑了一下,齐齐的往地板中间这个不明物体处看了过来。
秦小乐顾不上全身麻痛,棉袄棉裤上扎了一层碎玻璃渣子,跟个豪猪似的爬起来,一抬头......这屋子里的俩人都不认识,不过靠的近一些的这位,脸上这双眼睛,他倒是认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