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之神 第五章 博迪.戴曼

身着白衬衫的男子不急不缓地系好了围裙，音响的开关启动，舒伯特的名曲——《鳟鱼》，在这不大的房间中轰鸣开演。

踏着前奏的节拍，男人开始翻阅菜谱，他名叫博迪.戴曼，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厨师。此时翻阅菜谱并不代表其学艺不精，而是他太过重视这一餐，以至于要全身心地投入精力来挑选食材、制作工艺、以及摆盘装饰。

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博迪的眼神微动，就决定是这个了。“明亮的小河里面，有一条小鳟鱼，快活地游来游去，像箭儿一样。 ”他和着演奏者的曲调一同高歌，并同时打开了冰箱，“我站在小河岸上，静静地朝它望。在清清的河水里，它游得多欢畅。”

一包捆好的荷叶在冰箱里取出，博迪轻扯绳结，荷叶从中绽放，露出了里面保存完好的、淡粉色的鲜肺。“那渔夫带着钓杆，站在河岸旁， 冷酷地看着河水，想把鱼儿钓上……”博迪将生肺举至鼻前，轻嗅几下，用荷叶保存的秘诀一直没让他失望，清香已经压制了内脏自带的荤腥味。他把生肺摊在案板中央，用厨刀将多余的血管筋膜剔除，随后双手平放于肺部表面，开始轻柔的按摩，以保证其之后的口感。

“但渔夫不愿久等，浪费时光，立刻就把那河水搅浑，我还来不及想……”

厨灶开火，清油在锅中摇匀，加热，博迪随后将切好的肺片码在锅底，暗红的内脏贴上炽热的底油，发出刺耳的尖叫。见肺片逐渐变色，博迪打开一瓶红酒，拇指压住瓶口朝着锅中均匀淋洒，幽蓝的火焰在食材表面燃起，沁出一股奇妙的浓香。开关闭合，男人将香气扑鼻的菜品一一摆入装饰着玫瑰花瓣的盘中，之后，他微笑着，吟诵出了《鳟鱼》最后一句歌词。

“他就已提起钓竿，把小鳟鱼钓出水面。我满怀激动的心情，同情地看着它上了当。”

乐曲终结，博迪正了正衣领，摇动了餐铃:“绅士们，女士们，开始用餐了。”话音刚落，原本寂静且黑暗的角落中，立即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三道黑影如箭般射向博迪，只见他脸上不带半点惊慌，反而张开双臂，以幸福的表情将那黑影拥入怀中。

是三只通体浑黑的比特犬。只见这些平时以凶狠嗜血著称的杀神此时正一同挤在博迪的怀中，争相为主人献上殷勤。“来来来，好孩子们，今天是你

们的生日对不对？嗯？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博迪大笑着享受狗儿们的争宠，抬手将桌上的餐盘摆到地面上:“来，尽情的吃吧！”

黑犬们立即在主人的怀中跳出，开始埋头享用这过于奢侈的狗粮，只见肉沫纷飞，偶尔夹杂着几声争食的低吼。博迪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转身打开了另一包早已搁置一旁的荷叶:“为了你们忙得我都忘记吃饭了，正好，我也要开动了。”绳结脱落，一根素白如藕的长方体在新鲜的荷叶中滚落而出。

一条女人的断臂。

“嗯～”博迪在断臂上使劲地来回嗅着，“太香了，本来因为库存不多还想着多留一段时间来着，但是，为了今天……”

“咯嚓！”

博迪猛地咬上断臂，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断臂的腕部已然被啃去一大块，碎裂的骨刺和早早脱去血水的白肉在缺口处暴露而出。“啊……太香了……真是让人受不了……”博迪陶醉地说着，一边大口的啃食着余下的骨肉。谁会想到，主人与爱犬同时进食的场面，竟会如此慑人。

“真是变态。”

坐在角落的郑毅低声骂了一句，方才他一直被捆在座椅上，与旁边同样被束缚的女孩一起被迫看完了这整场诡异的美食秀，恶心欲呕的感觉几乎压制不住。“这就是你做的事？抓捕年轻的女孩子来喂这怪胎和他的狗？”郑毅扭头瞪着悠哉站在一旁的老陈，厉声质问道。

“不然呢？郑警官？”老陈无所谓地耸耸肩，“这老板出手可是相当阔绰，你知道我运一次货拿的钱得在警局干几十年才能挣到吗？”

“呸！那可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不想想拿多少钱才能换了你这副狼心狗肺？！”郑毅怒火攻心，正要挣扎起身冲向老陈，却见一道寒光射过，锋利的厨刀已然钉在两人之间的墙壁之中，将二人生生隔开。

“安静，没人教过你们用餐时间不允许大声喧哗吗？”用餐完毕的博迪故作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穿戴整齐，随后俯下身来亲呢地抚摸着蹲成一排的黑犬们:“礼仪上，你们还没我的好孩子们懂得多，真是悲哀。”

“在怎么当一个正常人这件事上懂得比你

多就够了。”郑毅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食人魔。“正常人？别逗了警官。”博迪抬起头来，方才还算清秀的脸庞此时竟已是另一番模样，嘴巴以上的器官依旧正常，然而外翻且生满锋锐獠牙的巨大下颚此时几乎占据了整个头部的四分之三:“请不要拿人类的价值观来理解一个你不了解的异族，之前的教训还没能让你理解这个道理吗？”

“咿呀——！”本就颤栗不止的女孩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尖叫一声晕阙在了椅子上，而郑毅则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这是……”在日常生活中，为了融入人类社会，大部分异族通常会使用一种名为【变体药剂】的特殊药物，来获得近似人型的身材与五官，只留下角、瞳孔、尾巴等部分特征无法抹除。所以，这是郑毅第一次亲眼看到异族露出自身的原始形态。

“老陈，我还没问你，谁给你的权利把这个警察带到这里来的？”博迪目光移向老陈，脸色不善。“这个嘛……他已经盯上咱们了，而且跟踪了我好几天，我心说反正今天是交货日，正好把他一起给处理……”老陈刚才脸上的那种无所谓消失了，面对博迪的质问，冷汗在他额前不断渗出。

“蠢货，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垃圾回收站吗？这可是个警察！还是个高级警长！你要怎么解释为什么调查了你几天他就突然失踪这种情况？”博迪的眼神越发阴沉，连蹲在一旁的黑犬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开始呈蓄势待发状迸出阵阵危险的低吼。

老陈见状，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听我说，他调查我是瞒着别人秘密进行的！谁都以为他在追查那个什么【韩非】！所以……那就好办了，一个执着且鲁莽的人类警察，在异族城市里追查连环杀人魔时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了尸，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跟我一个老警察、和你一个大厨师有什么关系？”

只见博迪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他回过身来，盯着郑毅的脸，开口道:“你……在追查【韩非】？”“是又怎么样？”郑毅警惕地回答，被束缚在背后的手暗暗在地砖上抠下一块尖锐的碎片。

“呵呵，没什么，我只想说……”只见博迪在西装内侧掏出一物，在郑毅惊愕的目光中戴在了自己的脸上:“恭喜你，美梦成真了。”

刻入郑毅骨髓的恐惧开始涌上心头，那张惨白的笑脸面具，此时此刻，仿佛又在放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