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之神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会面

单调而重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路间清脆回响，紧随着黑衣神父的身影，莱恩已然登上了这高至青空的纯白大殿，机璜响动，铭刻着大天使【米迦勒】浮雕的沉重石门为觐见者缓缓敞开一道足以通行的缝隙，而在那之后的，便是这仿佛没有尽头、仅有两侧排列的白烛带来些许微光的漆黑长廊。

“这是……？”随着空气的流动，位列于长廊两侧的烛火也随之微微跳动，莱恩视线缓缓扫过那些同样与蜡烛陈列在一起的形式各异的十字架，随即轻声问道。

“这些，是为在十五年前那场悲剧中丧生的死者们所设立的祈祷烛火，每一尊十字架都出自教皇陛下亲手制作，与我们收集的一些死者的遗物，放在此处一同进行供奉。”似乎早就料到前者会如此疑问一般，黑衣神父在莱恩话音刚落的刹那，便紧接着其话尾轻声回答道，“在那次事件过后，教皇陛下便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了。虽然外界一直在猜测他是不是也出了什么意外，但事实上，吾主保佑，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只是在这里为那些不安的灵魂日夜祈祷，以纯洁的力量来净化那场悲剧所遗留在此的血腥与亵渎罢了。”

莱恩点了点头，虽然对方只是以【那场悲剧】来代称，但他已经立刻明白了这些白色的长烛究竟为何而设——

【圣都血染事件】。

那是在帝国开国以来发生的第一起，也是最严重的一起犯罪事件，其糟糕程度，甚至几乎动摇了当时尚未扎稳步伐的帝国的根基，就连教皇本人，都险些在这场事件中被暴徒强行刺杀，造成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

那一天，是圣典中神子的降诞之日。每年此时，教皇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弥撒，来与聚集于圣城的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无数虔诚信徒一同欢庆，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就连不少帝国高层的官员和旧世代的破落贵族都受到了邀请，在麻衣十字军的守卫之下，所有拥有共同信仰的人们欢聚一堂，尽情分享着节日应有的圣餐圣血（面包与葡萄酒），混合着管风琴的音乐齐声高诵神圣的乐章，无论老幼，没有任何人预料到那正在悄悄逼近的死神镰刀——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那一日，除了教皇本人，以及其二十余名随身护卫以外，整个圣城再无一人存活，在官方的档案数据之中显示，至少有六万余人在此次事件中遇难，包括那些有着无数保镖进行

着重重保护的旧世代贵族。无论高低，无论贵贱，所有的生命在那个男人的面前都被公平的一视同仁，并都被施以了及其残忍的虐杀手段，直到现在，帝国都未曾公开那些在事发现场所拍摄记录的照片，然而，即使官方不愿透露任何消息，那被血海的泼洒给彻底浸染成猩红、一连数月都无法彻底洗去血腥味道的苍白圣殿，也已经被帝国的民众完全的给看进了眼里。

关于这起事件主角的真面目，在过去的十余年间始终众说纷纭，无数似是而非的线索都曾指向一个在档案中早已暗淡多年的名字——【杀神】，轩一。因为，唯有此人，才有可能做到以一己之力突破整个麻衣十字军的防护网，并在如此重重阻碍之下制造一场杀戮盛宴；唯有此人，才可能无视教皇那来自信仰层面的无上威严的压制，并毫不在乎地对其痛下杀手。

唯有此人。

毕竟，在那些关于【七杰】广为流传的事迹之中，像这种类似的事情，那个身负杀神之名的男人已经不知究竟做出过多少次了。

只不过，这种猜测在当时只能算做无聊的传闻，毫无任何因为在这场血案发生的时期，大部分帝国的高层都知道，轩一这个名字，已经在死亡名单上标记多年了。无数参与过最终之战的将士，都曾亲眼目睹其毁灭于太平洋上空的核爆之中，尸骨无存，即使是他曾经的战友，那些同为【七杰】的人们不甘心地去一遍又一遍地寻找遗体或残尸，也终究都是一无所获。

所以，一个真真正正的死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数年之后，毫无理由地去做出如此的屠杀之举呢？也正因如此，负责调查此事的工作人员也都未将注意力在这不切实际的传闻之上停留太久，而【圣都染血事件】，也成为了开国以来接近二十年的最大悬案。

直到——轩一再次现身的消息传遍世界，那些沉寂多年的真相似乎又有了浮出水面的机会，但是，由于沪城事件中菲尼克斯的失策，导致轩一再次陷入行踪不明的状态，这无疑让那些对调查幕后真相跃跃欲试的调查员们重新归零，可以说是郁闷到了极点。

“恕我冒昧，莱恩阁下，我想以私人身份来向您询问……轩一，这个男人他真的……死而复生了吗？”沉默在长廊中行进，忽然，走在前方引路的黑衣神父突然开口道。

“……如果那个人确实

是档案中所记载的【杀神】轩一，那么是的，他的确是重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莱恩尽量斟酌着用词，眼前这个神父虽然看上去平淡无奇，但若能如此轻易地穿梭圣殿之中，也说明其必然在教会的高层之中有着一席之地，虽然莱恩自身并不相信圣典那一套，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不打算因为什么言语不当而激怒对方。

“哦……是这样。”轻轻的回应在前方传来，由于那神父自始至终都未曾回过头来，莱恩也无从判断对方的表情与心理，沉默片刻，他谨慎地开口问道：“请问，您的好奇心从何而来，是因为……【亡者复生】这件事，对教会来说是一种亵渎吗？”

“啊，阁下，您多虑了。”听到这句话，黑衣神父的行进的背影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滞，随后，他轻轻侧过脸来，并以温和的微笑轻声回答道，“这只是我那不成熟的好奇心作祟罢了，与吾主无关，教皇陛下也时常因此训诫于我，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莱恩轻轻松了一口气，但让他有些惊讶的是，那名年轻神父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开始继续滔滔不绝开口说，在他那本是温和的脸上，一种莫名的坚定、或者说已经开始有些慎人的表情开始逐渐浮现：“亡者复生，并非是对吾主的亵渎，在圣典之中曾有记载，上主曾以神迹将死去的拉撒路重新站起言语，轩一的重返人间，是更能佐证吾主神迹的证明，没错，是吾主为拯救他那罪孽的魂灵，才让他——”

“安德烈。”

就在这时，一道音色平稳，却极具穿透力的呼唤声在不远处响起，而与此同时，听到这道声音的年轻神父顿时如梦初醒一般整个人轻轻一抖，随后，他立即回过身去，并朝着那道声音的来源之处鞠躬致歉道：“对不起，陛下，是我失礼了。”

陛下？莫非……

心随意动，莱恩立刻朝着同样的方向投去视线，只见在那不远处的长廊尽头，那高大而肃穆的圣十字架正在昏暗的烛火之间微微闪动，而雕刻其上的受难像也仿佛有着生命般注视着整个圣堂的每一寸角落，一道佝偻的身影正以跪姿蜷缩在祭坛之前，蓦然回首，苍老的视线与年轻的目光隔空对视相望，随后，一阵如同轻咳般的低笑升起，那道身影朝着莱恩的方向微微点头，并开口道——

终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