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外来的干部,自然考虑得更多一些,他们大多都来自部里局里,言谈举止还是要多加考虑。
尤其是穆志恒,身为部级干部,如果在这里跟了上去,肯定了张逸夫的做法,那无疑会透露出过多的信息与暗示,在部里掀起暗流,搞起风暴。
因此即便他心里也肯定了张逸夫,却万不能当众表现出什么,唯有静观其变。
在这刺耳的掌声中,欧炜终于夺门而逃,王传贵与姚新宇同样无地自容,尽全力起身追了出去。
该料理的家伙料理完了,张逸夫这才扫去了那些虐气,平复情绪,朝穆志恒那边恭恭敬敬说道:“抱歉各位领导,同仁,我暂时打断了讨论气氛,我该说的话说完了。”
话毕,他一撩袖子,浩然落座。
身旁,牛小壮亢奋地冲他挥了挥拳头,简直恨不得追出去补上几拳。
好吧,你打架的经验也发挥了一些作用……
看了这出戏,穆志恒也是要很勉强才能正常说话:“嗯……生产固然重要,安全固然重要,但纪律更重要。对于这些问题,这些意见,部里有专门的渠道可以反映,也有专门的人可以谈,在公开场合展开没有证据支持的言论,是不妥的,不负责任的。某些同志,某些干部,今后要避免这种不妥的言论,不要干扰讨论进程。来来……咱们刚刚谈到了材料中没有展开的细节。特别是这一点关于非满负荷锅炉操作的问题,希望能深入说一说……”
在穆志恒的强行扭转之下,会议也强行掰回正轨。这感觉怪怪的。不过好在张逸夫本人坐镇,不会再像邱凌那样支支吾吾,每一个问题都能得到肯定确凿的回答。
最关键的是,张逸夫在大喷特喷,日天干地过后,貌似穆志恒只说了一句“不妥的”,就算完事儿了……
至于主要受害者。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间厕所里去哭泣去了。
其实就连张逸夫自己也没想到,欧炜会如此的脆弱。那样劈头盖脸不要命的指责,王传贵或者姚新宇被击溃还在情理之中,但欧炜好歹打拼这么多年的,应该至少能回上两句。反驳一些的,至少也该挽回一个体面的收场。
却不想,在王传贵姚新宇崩溃的带动下,欧炜直接夺门而逃了,他手里所谓的握着张逸夫的那点“破事”,也根本没有勇气再提出来。可能是他在部里工作多年,特别是身边围绕着一些溜须拍马的人,真当自己是个说一不二的部老爷了,在基层电厂面前自我感觉太好。结果被一击即溃。
果然是得不要命啊,张逸夫已经做足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做好了脱离体制的准备。自然无欲则刚,欧炜却是顾虑太多了,完全无从下口再说任何话。
恍惚之间,会议最后半个小时的“垃圾时间”平缓过度,穆志恒宣布调研任务圆满完成,牛大猛则早已做好用餐安排。准备晚上在招待所再大喝一把。
当然,在这期间还是有些话必须说道说道的。在穆志恒的暗示下,牛大猛安排张逸夫上了专门送部长去招待所的车子。
这境况张逸夫之前也经历过,那次还是和夏雪在一起,穆志恒三两句话交代了不少信息。
而这次,局面无疑比用酒瓶子砸人一下更复杂一些。
体制内混,总有底线,总有死规矩,也有潜规则,那些话并非不能说,但要分时候,分场合,或是小范围内,或是官高压人一等,说出来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后果,而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把那些水底下的脏东西都揪出来,把水都给搅浑了,这就是踏过底线的事了。
也许最终影响是好的,但终究做事先做人,张逸夫今日所言,到头来还是喜忧参半。
而决定是喜是忧的过程中,穆志恒无疑会起到至关重要的地步。
沉默良久后,穆志恒终于开口了:“欧炜有事难为你,为什么不找领导来谈?”
与开会时温文尔雅的感觉不同,现在的穆志恒完完全全是在质问。
实际上这件事,张逸夫只要找穆志恒来说,甚至打个电话找南钢去说,只要上面人说一句话,欧炜自然也不敢再造次。退一步说,会上欧炜已经示好了,穆志恒已经提醒了,张逸夫却还是把事情捅破,这样不和谐的人在组织内,总是有风险的,不仅他自己有风险,与其有牵连的人都会有风险。今天是牛大猛,明天也许就会是别人,有一天也许就是穆志恒也说不准。
张逸夫想说“我气不过”,“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但他知道决不能这么说。穆志恒表面上是问为什么不找他反映,实则是在试探这颗名为张逸夫的炸弹到底有多危险,此时此刻,必须用理智来回答这个问题。
“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两步人去楼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一世碌碌而终。”张逸夫沉然一叹,而后冒险反问道,“穆部长如果真不许我多说,会上早就叫人拉走我了吧?”
“……”穆志恒闻言一滞,而后摇头苦笑道,“你这嘴啊。”
张逸夫见穆志恒笑了,这才松了口气,他也早就想过,如果真的有大问题,穆志恒身为局势掌控着,不会给自己放肆狂言的机会,只需一声令下,两个小伙子就会把自己拉走。而这位部长最后选择了默默看完了这场大戏,怕是距离底线,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部长,内部的事情,内部说,今天没有外人,我又提前与牛厂长说定,这才如此直言的。”张逸夫随后又补了这么一句,表明窝里事儿窝里解决,自己已经打算好了,绝不会做出丢人卖领导的事情。
实际上他跟牛大猛说定的只是印材料的事情,牛大猛要是知道他准备死杠,早就尿了。
然而在穆志恒耳朵里听来却意义明确,张逸夫这是在表明,领导下令之前,我是不会乱放枪的。
如此圆过之后,穆志恒倒也踏实了一些,随即叹道:“看不出,牛大猛的臭脾气还留着一些。”
好么,他干脆认为这是牛大猛示意的,这样张逸夫的出位程度得以又水落船低了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