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金身 第三十九章 踏访情史

吕沙洲跳舞中间的一声叹息，让回到宾馆的赵偱一夜辗转。

赵偱认为，那个教他跳舞的女人肯定是他的前女友。很多年过去了，当他再入舞池，依然对曾经的女友有发自内心的一叹，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很早就有个大名鼎鼎的臭男人说过，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了可以补，手足断了难再接。赵偱对这句名言一万分的反感。

这个吕沙洲绝对不会赞成那个臭男人，不然不会有这声叹息。赵偱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

要了解吕沙洲，就要了解他最亲近的人。赵偱决定寻访吕沙洲的这个前女友，她曾经是吕沙洲最亲近的人。

在赵偱的视线里，吕沙洲的前女友云霓很快浮出水面。

云霓现在仍在县一中工作，做业务副校长，主抓教导处。丈夫也是教师，有一个女儿叫绒绒。

在吉惠淑的陪同下，赵偱很快就和云霓相对而坐。面对眼前这个微微发胖的女人，她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这个人曾经和吕沙洲相当亲密过，是那种没有距离的亲密，中间连一点空气的缝隙都没有。她嫉妒这个女人，又替这个女人惋惜。如此优秀的吕沙洲从她的指尖溜掉，她也是个平庸的人。

吉惠淑早上就给云霓打招呼，说有人想了解吕沙洲，让她不要隐瞒。这个人将来对咱们都有用处。

对姨妈的话，云霓当然听从。自己从毕业分配，到升为副校长，都是姨妈的力量，她的话是要照办的。

面对光彩照人的赵偱，云霓明显感觉到她要了解吕沙洲的用意。他替吕沙洲高兴，她在心里认为吕沙洲应该有一个美丽温柔贤惠的女人分担生活重担。

如果不是姨妈的吩咐，她绝对不愿见这个叫赵偱的富家娇女。已经过去了多年，她不愿意再审视过去。她心灵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一旦触动它，还会汩汩流血。但是姨妈深入地给她分析了大局，为了整体的利益，她必须满足眼前这个娇小姐的要求。

吉惠淑给她们互相介绍后就退出了房间。相对而坐，两个女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得有点窒息，随着这种安静的延伸，那种应该有的尴尬，在两个女人之间升腾、弥漫。

赵偱对这种尴尬受不了，只有她打破这种氛围，云霓不会。

云校长，实在抱歉。赵偱一脸歉意地开场。本来不应该这样冒昧的打扰你，过去的事谁也不想重提。感谢你这样爽快的答应我这个过分的请求。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吕沙洲的情况和他的性格。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一定有许多鲜为人知的经历。而只有你曾经对他了解。再次表示我的感谢！

云霓很平静地说，确实不愿回首往事，确实不堪回首。既然我姨妈出面，我不好推脱，你也不用谢我。我是当做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的，本身并不情愿。

云霓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吕沙洲的过去我知道一点，至于他的性格我不好说。人的性格是复杂的，有多面性、重叠性，我也把握不准。况且，我们相处只有短短的两年，还是处在恋爱阶段，没有生活在一起，难以更全面地熟知他。

赵偱缓缓点头，赞同她的观点。

云霓作了一个深呼吸，陷入深深地回忆中。

我第一次见到吕沙洲，是在城关区团委召开的一次团支部书记会议上。当时我是这个学校的团支部书记，经常要到区团委开会。区团委书记调走了，临时负责的区委委员兼宣传部长朱言事务太多，就让吕沙洲临时抓团的工作。

云霓端起杯子在嘴唇上碰了碰，并没喝。

吕沙洲在那次会议上有一个讲话，内容太多，现在记不清了。给我的印象相当好。以后，我多次到区团委办事，有了更多的接触，感到他是一个有才华、有抱负、作风踏实的优秀青年。当时，我在爱情上也有过经历，别人也介绍几次，大都不满意。那些人大多是绣花枕头，外面漂亮，里面都是烂棉絮，没有真才实学。

云霓脸上现出赞许和骄傲的神情，她已经走进自己过去的心灵里。

那个时候我也很封建，没好意思主动去找吕沙洲，就托朱言传话，了解他有没有对象，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朱言很快回话，说吕沙洲没有对象，但他不同意和你交往，原因是身份地位不同，不会有结果。他要找一个农村姑娘，不愿和端铁饭碗的女子交往。

吕沙洲的态度让我对他肃然起敬，如此自知自明，如此冷静果决，如此才华横溢，我在大学，在单位都没有遇到。

我请朱言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同意和我相处。我自信，只要他和我相处，他会爱上我。我对自己的综合素质还是很自信的。

朱言对他说，好歹给朱言一个面子，见面相处一段时间，真的谈不来，也算有个台阶下。

云霓说到这里，轻轻叹口气。

赵偱慌忙轻轻地为她杯子里添了点开水。

和吕沙洲相处以后我才发现，他为自己的心灵裹上了厚厚的盔甲，他的心灵就是一座钢筋水泥的堡垒。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初恋是同村的姑娘，青梅竹马，感情很深。但是，那姑娘考上大学以后与他分手了。他从此关闭了自己心灵的大门。并不是他不需要爱情，他胆怯，他怕再一次被伤害。

赵偱问，他还有初恋?

云霓答是的，她叫桃花溪，就在本县的教师进修学校教书。

赵偱自言自语，桃花溪，这名字真好，有诗的意境。

云霓没有接赵偱的话茬，她的思维神游在过往的真情里。

虽然吕沙洲竭力在自己心灵里挣扎，但是他没有能力阻挡他准确的判断力，没有能力不让自己爱我。现在我才深深地了解，他在爱我的同时，内心是怎样的胆颤心惊。然而，当时我没有感觉到他内心深处这种灵魂的、深入骨髓的挣扎，清高孤傲的他还有许多我不了解的东西。

他外表很强大，其实他内心很脆弱。因为他身份地位的缘故，他在随时防范来自社会每个地方的伤害。他心灵的大门对任何人都是关闭的，对我也只是开启了一丝门缝，而且随时准备关上。

可惜我当时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平常的人，在欣赏他的优秀的同时，忽略了他的特殊际遇带给他的特殊心灵。他的心灵有时候像一个婴儿一样，需要他最亲近的女人呵护，可是，我没有做到。

在赵偱眼里，云霓那种对自己的问责，对吕沙洲的痛惜，都清晰的写在脸上，隐隐地还有点点滴滴的神往和幸福。

现在我不了解吕沙洲的情况，听姨妈说他手段高超，纵横挥洒，才华四溢，已经登上了起飞的台阶，也一定会是愉快的吧？但是，我们相恋的时候，他内心是忧伤的，是那种更高层次的忧伤，别人没办法替他排解。我相信，他现在还是忧伤的，尽管他已经摆脱自己沉重的社会地位的枷锁，他心灵深处应该还是忧伤的。他永远对自己内心之外，隐藏着那种永无止境的更高层次的忧伤！

他并不是一个官迷，他有时候很痛恨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他的家庭状况又迫切需要他弄个一官半职。

他太优秀了！包括在床上，也太优秀，让人难忘！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话。云霓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很幸福的红晕，但转瞬即逝。

就因为他太优秀，所以上帝让他生活在积贫积弱的家庭。这可能也是上帝平衡人类的一种手段吧，这样优秀的吕沙洲，如果再让他生活在官宦人家，或者富家豪门，那还有别人过的日子吗？

我不赞成孟子天将降大任那段话，我认为是天在压制吕沙洲，不让他的优秀妨碍别人的生活。

赵偱对云霓的细腻感受，赞赏不已。云霓看上去长得一般，但是这也是一个才女，吕沙洲看上的女人怎么会不优秀啊？她现在否定了自己刚见到云霓时，对她是一个平庸女人的判断。

赵偱不知道此刻云霓的心里感受，但看到了云霓神情的变化。

云霓说，我知道沙洲是爱我的，是那种真诚的爱，被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爱着，我是幸福的，也时时感到骄傲，虽然那时候他生活在最底层，我仍然幸福。我们都喜欢女儿，甚至他连我们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叫绒绒。可惜，我们没有能够实现这个梦想。

赵偱一下子记起，吉惠淑在介绍云霓的时候，说到过，云霓有一个女儿叫绒绒。这是怎样的纪念和怎样的爱恋？赵偱心里有点微微的痛感。

可是，聪明的沙洲在实现爱情的时候，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一个简单的方式上的错误。正应验了那句话，爱情是愚蠢的儿子。

沙洲这个愚蠢的错误，伤到了我们的挚爱，也伤到了我。

我做出了不应该做出的决定，痛哭着与他分手，尽管心里像要死了一般的痛。我也伤到了沙洲，两颗心都在流血，两败俱伤，没有胜利者！

都怪那时太年轻啊！如果当时能够冷静一下，如果有人提醒一下，如果……，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云霓说到这里，感到心里一阵剧痛，一阵晕眩。她不得不手捂心口，闭上眼睛，急促的呼吸。

赵偱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不停地哆嗦，吓了一跳，慌忙替她轻轻拍打后背，并把茶杯放到她唇边。

云霓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心里太疼了，说不下去了。

赵偱走出一中大门的时候，情绪相当波动。她被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她需要立即回到宾馆，扑倒在床上大哭一场。只有那样发泄一下，她才可以回归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