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汶河南岸,龟山高地,十一月二十四日清晨。
铳声依旧零零落落的响起,总没有停歇的时候。名为龟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土丘的龟山高地下方,正是大军展开,准备战斗的热闹景象。数百辆偏厢车,在龟山周围,摆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军阵。所有的偏厢车都被推得侧翻,原本架在车身上的大盾牌也被取下,和翻转的车身并列在一起,还有一部分运粮车也被拉来凑了数,同样侧翻过来,和战车、盾牌摆在一起。
车身和盾牌之间,用环扣固定,后面还摆上了三角形的撑杆。长度超过一仗八尺的超长枪也被架在了车身和盾牌上面,雪亮的枪尖指向前方,将车阵变成了刺猬阵。
车营的兵士们,这个时候则是人手一个铁铲,人人挥汗如雨,在挖土堆土。
在敌人大炮的轰击下,木质的车身和盾牌都是不堪一击的。必须填土加固!
不过很不巧,现在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不仅大汶河的河面冻得硬邦邦的,连龟山四周的土地也都冻上了。铁铲用力插下去,只能铲起很少的一点泥土。
但是明军上下,仍然和发了疯一样的在干活。无论是车兵、步兵、骑兵、炮兵,从昨天白天到现在,都没有人休息。
且不说他们的努力有多大用处,但是这种劲头,过去的明军就比不了哦,也不能这么说,早个两百多年,还是有这种卖力气的明军的。
一天一夜下来,史可法、高鸿图、左懋第和黄得功的眼睛都熬得通红。四个人坐在龟山山坡上的本阵营帐之内,听着参军幕僚们汇报后卫部队的损失情况。
“督师,已经点算好了,至少有一千二百人没有回来......”
史可法叹了口气:“名单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
“名单要收好了,”史可法道,“他们都是为了保卫孔林成仁取义的,这些都是儒家的圣徒,以后要都要配享孔庙的......如果能找到家眷,还要给他们在山东分块土地,以后世世代代保卫孔子!”
史可法是儒帅嘛!
当然得用儒家的道理去激励人心了!曲阜练军就是为保护孔林而组建的,现在他们为了孔子的坟茔和大清倒斗皇阿玛的军队血战成了仁,这就是卫教殉道,都是大大的儒啊!封圣徒,配孔庙,都是应该的这场战争打完,估计孔庙也快变成忠烈祠了,里面得摆多少圣徒大儒的牌位?
圣徒大儒多成那样,摆明就是儒家大兴啊!孔子他老人家该多高兴啊!
“督师,地面冻上了,下面的兄弟们挖了一个晚上都白费了力气。”紧接着又一个参军报告了防御工事的修筑情况。
史可法看了黄得功一眼,黄得功说:“那就别挖了,休息一会儿,吃顿好的吧!”
史可法点点头:“就这样......吃顿好的,白面烙饼卷咸猪肉,一人再给一两酒。”
“喏。”
马上有负责三军伙食的幕僚应了声,下去安排了。
史可法接着又问:“皇上什么时候能到?”
“最快今晚能到。”
“只要皇上的兵到了,咱就赢定了!”
“没错,东虏顶多就是五万几千,咱手头就有四万多人,皇上还能拉来三万多人,加在一块儿至少有八万人,怎么都赢了。”
“这要是赢了,咱们可就是立了大功啦!”
史可法点点头,又看了看天,现在还是清晨呢,看来今天白天是少不了一场苦战了!
.......
一辆望楼车在距离龟山高地七八里外的白家庄外升起了望斗,由于明军抢先占据了高地,多尔衮的清军就只好在平地上列阵。为了获得较好的视线观察对方的阵型和调度,他就让人用粮车改造了几台望楼车。
白色的正白旗旗主旗下,多尔衮拿着一架单筒望远镜,扫视着龟山战场。
龟山战场的地形是有山有水有村落有树林,山是龟山高地,就在战场的中央,并不怎么高,但却可以居高临下,窥视战场。水就是大汶河,已经封冻上了,和没有一样。
至于村落,有那么三四个,不过都已经废弃,只剩下残垣断壁这一带在过去两三年间,都是明清拉锯的战场,自然没有什么百姓居住了。
树林则集中在战场的东侧,在李庄和牛家庄的背后就是一大片的林木。
现在明军是背水守山,而清军则占据了小王庄,白家村,李庄,牛家村等四个村庄,在龟山对面展开了大约二十多里的正面。
之所以要展开那么大一个正面,一方面是因为多尔衮的军队是以骑兵和骑马步兵为主,需要较大的活动空间,不需要,也不能组成太过密集的队形。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控制李庄、牛家村两个据点,同时将两个村庄背后的大片树林控制在手中多尔衮将自己的部分兵力隐藏在这片树林当中和背后,以充当奇兵。
他这次一共带来了139个老八旗牛录(包括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和105个正绿旗牛录,加上老八旗牛录的包衣奴才,总兵力高达78000余人(扣除包衣还有67000余人)。但是他将其中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将近26000人隐藏在树林之中和背后。展示给明军的,仅仅只有五万多人。
而组成车阵的明军,大约有四万几千人。他们用车辆和盾牌组成了一个大型方阵,远远就仿佛是城堡一般。“城堡”的高度很低,还不到一人高,在“城堡”的顶部还伸出不计其数的长矛,矛尖在阳光下泛着寒芒,有点吓人。
“平南王,你这两年都在山东、河南前线,与曲阜军交战多次,你看看他们摆出的车阵如何?”
多尔衮说完就冲着骑马立在望楼车下的平南王尚可喜招了下手。
尚可喜现在是正绿青三旗主之一,还封了个平南王,王府并不在山东,而是在河南商丘。不过河南方面过去两年比较平静,所以尚可喜就频繁出兵山东,和曲阜练军是老对手了。
绿盔绿甲的尚可喜攀上了望楼台,缩着身子站在多尔衮身边他是个大个子,比多尔衮大了不止一圈,所以得缩一点,显得谦逊有礼。
“皇阿玛,”尚可喜也摸出望远镜看了看,然后说,“车阵就这么回事儿,骑兵冲不动,用步兵也很难攻打,但是却禁不住炮轰,除非能填上泥土。不过今儿天冷,地面上了冻,得先烧化了才能挖。他们是来不及烧土了,只能硬抗咱的大炮。
不过曲阜练军凶得很,黄得功的淮北兵也不好打,咱们可一定得小心了。”
多尔衮点点头:“朕也听说过曲阜练军的名声......刀枪不入嘛!可是昨天上午到今天清晨的这段时间,不还是给咱打死了一千多?咱们才损失多少?不到300人。”
老八旗的战斗力还是很强大的,曲阜练军也不是对手,况且多尔衮还动用了大炮!
“那是,”尚可喜马上恭维道,“他们怎么是皇阿玛的对手?皇阿玛一出手,什么曲阜练军,什么克难新军,都得全军覆没!”
多尔衮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又挥了下手:“开始吧!狠狠的打,也叫他们知道咱大清炮队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