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其实是太过谦虚了。
或者说,因为现今所站位置的原因,他的眼界不知不觉地变得广阔了很多,然后就出现了一些难以避免的“视感错觉”,就如同是前世的那个世界,坐在行驶的火车上,哪怕是相隔不远,铁轨下方两旁的房子看起来也都是异常的小,有点迷里化,而若是坐在飞机上,向大地俯瞰呢?
方天现在的视角,差不多就和那种俯瞰略有相当。
让七级、八级的魔法师晋升一级,方天不以为是多大的事,他不是一直都让很多人晋级么?只因为这一次是决定让所有的人都直升,而且武者那边也是同此办理,所以才能被方天定义为“大招”。
然而方天真的不知道,这一份“大招”对于这个大陆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是三年前刚来此世的方天,可能会知道,但现在么,这位阁下对这种层面的东西已经失去相应的敏感了,呵呵。
或者换个说法,这种层次的事务,对现在的方天来说,只是闲事而已,不论事前事后,都不会让他有太多的考虑和计较,心念一动,决定如何做之后,这件事其实就算是过去了。
然而,然而!
然而其他的人不叫方天。
其他的人也不都是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从一个三级的小魔法学徒,然后四级、五级、六级、七级、八级、九级,然后法师、初法、中法、高法、**,然后圣域,然后神域,然后……
修行有多难?
把这一位屏蔽掉,再排除那些背景深厚天资超群的一小撮人,大陆其他所有的修者都知道!甚至就连这一小撮人,都是知道的,因为再背景深厚,再天资超群,在修行的路途上也不可能一直都是一帆风顺,往往一卡,再回首,哦,已经是n年过去了。
谁能对晋升无动于衷?
再淡定的修者都不行,因为修者的本质,修行的体现,就是晋升!
你都对晋升无动于衷了,还修行?呵。在这种需要时时和时间赛跑的旅程中,闲庭信步是可以的,但那只能是处于休憩及调整阶段,如果一直都闲庭信步,呵。
嗯,再来个呵。
并不需要等待太久。第一位踏上七星岛的魔法师从七级变成了八级,就已经引起了炎黄城内外的哗然和猜测,而后迅速地,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踏上七星岛的魔法师无一例外地全都从七级变成了八级!
这几位魔法师的情况都是在万众瞩目中的。
第一位魔法师且不说,后面的这三位,很巧合的是,一位是老牌七级,暮气沉沉的那种,正常来讲,基本上有生之年不太可能有晋级的机会,一位是实力派七级,正身心充沛地向着八级进发,一位则是新嫩七级,之前就是在卡巴斯基第二讲的故事中,才刚刚从六级晋升七级。
这三位,基本上分别代表了魔法师的老、中、青三种形象或者说位置。
而现在的结果是,没有区别,没有任何区别!三位魔法师不管你是什么情况,统统没有任何障碍的直升上了八级!
当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得知消息的所有人,真的都疯了!此时此刻,再难有什么东西能扼制他们的疯狂!真的,这件事本身实在是太过疯狂了,而亲身见证着这个事实的所有人,也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疯狂,尤其是其中一个大势力的探子,得到消息回来后对自己的上级是这样汇报的:“我草草草草草……”
“混球!你是失心疯了么?你给我冷静一下!”(三级法术,水之冲刷,从头而降。)
片刻后。
这位上级:“我草,我草草草草草……”
探子:“……”(老板,要不要也来一发水之冲刷,不,水之咆哮?咱们互相伤害嘛!你这失心疯比我要厉害得多,不治不行啊!)
类似这样的情况当然不可能很多,但是类似这样的情绪和反应,那就太多太多了,或者说,罕有例外。得到消息的所有人,不分背景,不计天资,不论修为,只要其是修者,便俱皆疯狂。
然后无语。
无语之后,情绪再次为之激荡,难以平复。
这一日,不知有多少修者在自己的屋子、院子里转圈子,反复地转转转,一圈又一圈,也不知多少修者睡觉时在床上辗转反侧,翻过来覆过去,再翻过来覆过去,哪怕是以半冥想的方式数绵羊,***的绵羊都数到几百万只了,也睡不着。
更不知有多少修者正儿八级地冥想着,可是往往冥想着冥想着,就突然抓狂一般地跳下床来,有的甚至连鞋也不汲,就在房中展开疾走模式,用身体上的疾走来宣泄其心理上的暴走情绪。
再不宣泄,要炸掉啦!
至于登上高处,或屋顶,或树梢,或山坡山峰什么的地方,放声长啸状若狼嚎的,同样不知凡几,没办法,身为修者,就是这么豪放,就是这么任性。
如此这般,一日,一日,又一日,日子就这么地一天天地过去。
埃里克他们的安排是从低级到高级,先七级,后八级,再九级,而同级之间是先岛外后岛内,以这样的一种顺序把通过选拔的人送到方天面前。这并非是方天的吩咐,而是埃里克他们的自行安排。
这么安排,应该有这么安排的理由。不过这种枝节末梢的事情,方天不可能会去过问,他既不分七**级,也不分岛外岛内,就如同机器人一般,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让每一个来到他面前的人,晋升,然后再给予相应指点。
晋升且不去说,指点么,现今的出自方天的指点,已经确确实实地当得起“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这个说法了,当然,不是万卷书,而是一句话,往往三言两语,甚至真的就是一句话,就让被指点的人,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也因此,当这些人从七星岛上回返,见过亲友以及一些必要的应酬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选择了闭关,更有不少人直接放言,待其出关之时,当更进一步。
而之后的情况果如其然。
就这般,日子如流水般地过去,一个又一个的修者踏上七星岛,然后离去,带着兴奋与激动而来,带着更大的兴奋与激动甚至是恍然如梦难以置信等等感受回返。
炎黄城内外的气氛越来越激荡,正处在运行中的第二种选拔已经完全地白炽化,而方天这里,依然按部就班。
这段持续了九个月差点就是整整一年的日子,被后来的人称之为“方天殿下三百六十日说法”。而哪怕是再为理智的人,也都相信,那些有幸踏上七星岛的人,他们得到的,不止是晋升,不止是指点,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而这种东西,远胜过晋升,远胜过指点。甚至可以说,有了这个东西,不论是晋升还是指点,其实都不算什么了。
不然,无法解释后面的那些事情。
无法解释这些人后来那种种异常烂灿的人生。
有一种认识渐渐成为公论,那就是当初的这些有幸踏上了七星岛的人,他们都在一种神秘的不可言说之下,突破了自身的界限,本来应该止步于魔法师阶段的,突入了法师,本来应该止步于法师阶段的,晋入了大魔法师,本来应该止步于大魔法师阶段的,臻入了圣域,而本来应该止步于圣域阶段的……
“余一生行来极顺,七岁入修行之门,累月而一级,四十岁而法师,百岁而**师,百五十岁而圣域,可谓诸事遂心,莫不如意。余平生唯有一憾,恨不早生八百年!”
——圣域者海格
这是这位海格阁下在公开场合说的话,而私下里,在其弟子面前,这位阁下是这么说的:“为师之憾,并非是憾于未得晋升,未得指点,以至于那种不可言说,为师遗憾的是,错过了与一位伟大存在亲身晤面的机会。”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在更久远的后来,当“方天”这个名字也渐渐地被另一种称谓所代替从而尘封于岁月中时,“方天殿下三百六十日说法”这个名目当然也就无从说起,但这一段历史,却并未就此湮灭。
反而,因为隔着时代,在漫长时间的作用下,就如同一坛本来就是绝世的美酒,在岁月的加持之下,越来越醇厚,越来越醇厚,直至,凝聚收缩为一块旷世晶莹的璀璨,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哪怕是取出其中一点点,入水氤氲开来,都将沉醉整个世界。
有一幅最为著名的画作是这样的,画中无一字,哦不,错了,是画中只有字,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中间的、位于显眼位置的,是三百六十个名字,而围绕这三百六十个名字,向周围散去,是一点点缩小直至小到微不可见的同样的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这些所有的名字,其平生经历,都有考证。
而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名字,不需考证,便已然是熠熠生辉,一直光耀于大陆的修行史中。
这是最不像画的一幅画。
但就是这样的一幅画,被长久地列为“大陆十大传世名画”之一,随着时代的推移,斗转星移,桑田沧海,入围的其它七幅名画一直被替换,世代有改,但唯有这幅画,以及其它的两幅,一直长久地恒居十大之中,从无变更。
时间的长河中,不知有多少人站在这幅画面前,感叹、惊赞、畅想,遥忆那个不可思议的时代,以及画中所述的那个不可思议的事件。而对这幅画的了解越多,其引发的种种激荡到难以自抑的情怀也便越多。
水满千山润,风来万树花。
域中有名画,亘古耀明霞。
沧桑未能改,岁月无从遮。
一种真意在,几人赞复嗟?
这便是其中一个人的感叹,而感叹者的身份是神域者云罗。
这首“唱词”本身的好坏且不说,据说这位阁下虽然贵为神域者,但性情粗豪,于文字所识更是不多,其拥有更多的是一种“夙慧”,所以这首唱词的水平,呵呵。而其末尾一句,“几人赞复嗟?”,更是把漫长历史中无数的观看者尽皆忽略,只拈出区区的“几人”,其目无余子之态,无需更多言表。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这幅画,或者说对这幅画背后所映照的东西,是那么样的一种近乎于顶礼膜拜。
当然,这同样是后话了,而且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后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