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路,外在之机缘必不可少,并且非常重要,这是所有走到高阶的修者都心领神会的事情。
不过如果说从小小的魔法学徒一路晋升至神域,“我有今日之成就,七分在天,三分在地。而于这三分在地之中,在我者,最多也只有一分乃至半分而已。”那就是非常搞笑的事情了。
一句话,你骗谁呢?
大陆这近万年来,就你一人有机缘,其他人都没有?都不如你?
扯蛋!
是以对于方天这话,安山久与叶尼两位老者都只是呵呵,不置可否,然后安山久问道:“小友此行……,是欲回返北地?”
回,返,再加一个北地,那基本就是说返回家族了。
这一次是方天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点头,道:“嗯,一路北上。这两年来多蒙两位前辈照顾,方天早就有心至两位前辈面前聆听教诲,可惜一直没有抽出时间,直到这时,才终得偿所愿。”
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听了方天这话,两人苦笑。
敢情您一直晋升到神域,直到晋无可晋,升无可升,才算是抽出时间么?
叶尼道:“小徒沙迦蒙小友垂青看重,一路晋升神速才是真的,就是我这个老师亦得小友之惠甚多。若无小友,老夫现在大抵也还只是高法阶位,能不能完全迈入**都很难说,就更别说如今已臻圣域了。所以真正该当面致意的,不是小友,而是老夫。”
方天笑:“阳光明媚。天气正好。这大好光阴,我们就别谢来又谢去的了。不如抽点时间,来做点别的?”
“那当然是好。老夫二人正有所愿,只是未敢请耳!”安山久接过话,哈哈大笑:“前番小友来信,信中图画,老夫二人看了,探讨良多,每每皆旁有所得而又憾难识其中真义,此次幸得小友当面,不如我们先对弈一局?”
未几。棋盘就,方天与安山久两人对坐,叶尼旁坐而观。
“小友,你的《西游记》老夫藉小徒之便,早早便是看了的,‘观棋柯烂,伐木丁丁’,老夫当初一见便自喜欢,此数语寥寥。却颇有一番天淡云闲、岁月悠悠之意,实非云中人所不能道也。”两人清拈棋子的时候,叶尼这般说道。
安山久却是微微摇头,微笑着。对方天与叶尼两人道:“相较之下,老夫却是更喜欢卡巴斯基故事中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语。实不相瞒,就为此语。老夫曾数番多次独伫青山,久对斜阳。不知晚之将至。却是痴人,当是让小友见笑了。”
“晚辈曾闻一语道,‘情必近于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是以前辈之为,是痴人,却也是真人。”方天道。
听了方天这话,两位老者皆有沉吟,然后沉吟转为激赞,安山久轻拍石桌,又指向桌上棋盘,笑道:“此莫非就是‘趣而化’?”
“因趣而入,因入而化,久而久之,自是技进乎艺,艺进乎道。不知两位前辈以为然否?”方天也是微笑道。
方天是微笑,而听得方天此言的两位老者却是突地呆滞。
如果说方天刚才的那句话是让两位老者沉吟赞赏,那么现在的这句话一出,则是直接让两位老者呆住了,是震惊,也有恍悟,安山久念叨着“因趣而入,因入而化”,叶尼念叨着“技进乎艺,艺进乎道”,两人恰似分工合作。
但是当然不是。
良久之后,叶尼才若有所思地道:“老夫之友加洛多斯,小友当是知悉。如此说来,他的晋升,莫非有路可寻?”
“路我已经点给他了,就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了。”方天淡淡说道。
这话颇有装b之嫌疑,不过对于方天来,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而对于安山久和叶尼两人来说,却毫不觉得方天这话有半点夸大。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有资格说这话,也就是对面这位少年了。
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第二人!
是以对于方才这话,说者坦然,听者肃然。
“如此,我代那位老友多谢小友了!”叶尼站起身来,退后几步,对着方天深深一躬。
这也是此大陆之礼仪,关乎传承,再怎么郑重也不为过。经过埃里克等人的熏陶,方天对此中关节早已是心中有数,是以端坐着坦然受之,受了之后,才站起身来,微微一躬,作半礼之还。
待两人落座,安山久沉吟着,目注方天道:“小友,‘技’老夫约略明白,不知何谓‘艺’,又何谓‘道’?”
对安山久这询问,方天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身前棋盘单手微摊道:“前辈,我们且先来上一局。”
于是在两位老者的莫名郑重与期待中,棋局徐徐展开。
当然,再怎么徐徐,也没有到“观棋柯烂”的地步的,不过不论是方天还是安山久,这对弈双方持棋却确实都很慎重,而慎重也就意味着缓慢,一子之后,往往隔顿良久,才有另一子落。
如此这般,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不知不觉,就是三日过去。
朝夕变化对于在场三人来说自是等闲,完全无须在意,而棋局在三日之后也终于步向尾声,直到最后一子落定,棋盘之上,双方之黑白棋子纠缠,恰如盘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解难分。
直到此时,方天方手指棋盘道:“此便是‘艺’。”
一生之中大风大浪不知经过多少,不论是安山久还是叶尼都可谓饱经风霜,素来安然,然而此时,两位老者却都有一种心脏怦怦怦跳动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要见证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安山久强作平静地道:“然则,小友,又何谓‘道’?”
“棋盘打碎,道则为现。”方天说道。
轰地一声!
不是外在的声音,而是响起在安山久与叶尼两位圣域者的心中,或者说意识之中,听了这句话,两人真如三岁小儿骤闻霹雳雷霆一般地,猛然呆住了。
“棋盘打碎?”安山久目注远空,无意识喃喃。
“打碎棋盘?”叶尼有点失魂落魄。
方天只是坐于石凳,静静等待着。
这一等,却足足又是三天。
不过时间对于在座这三位来说,有时,三天什么的,其实也只是须臾。
安山久从怔忡中回过神来,问方天道:“为何要将棋盘打碎?”
方天微微一笑:“因为若不将棋盘打碎,则棋盘终只是棋盘。人生如棋,修行如棋,然只是如,而非是。当由如而入是,才是弃伪而从真。”
“那么,若是直接从真开始?”叶尼轻声道。
“离于假者,真不得见,不离于假者,真不得握。是故借假以修真,当真现时,则弃假以从真。譬如这山间草木,纷纷花开以荣,花开不是真,然必花开灿烂,然后有果之滋生。当果渐长,则花渐谢,彼有一人道‘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是其中滋味。”
此时正是三四月间,绿荫茁长,百草丰茂。
蜂虫蝴蝶之类于姹紫嫣红之中纷飞纷舞。
听得方天刚才话语,安山久与叶尼这两位圣域,望着周围山间这一派生机,却是真的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