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剑光一闪,刘卫民猛然回头,目瞳中冷光爆闪,剑光却一闪而逝。
李飞燕整个人跃起,在所有人眼中,好像这一刻犹如停顿了一般,身体大角度后仰,利剑飞起,自上而下,几乎是贴着胸口而下。
人在落地的那一刻,双腿似龙似蟒,旋转扭屈的身体竟把利剑缠住。
利剑被腿脚缠住而笔直挺立,身如桥,没有与一帮老混球盯着挺拔鼓囊处,只是盯着那双深邃冷淡双目,他不知利剑何时出现在女子手中,看着那双眼睛,眉头微微皱起。
“啪啪……”
手掌轻拍。
“柔和又不失刚劲,刚柔并济,不错不错。”
“啪啪……”
刘卫民轻轻拍着手掌。
“好”
崔文升大叫一声,他不由转头看向一脸涨红的老宦官,竟然有些弄不明白了,眼前老宦官咋激动成了这般模样?
刘卫民举杯向对面的亓诗教等人,笑道:“江南瘦马素来以史书歌赋闻名天下,今日倒是有些开了眼界,原来江南女子也通晓刀剑之术。”
亓诗教饮下酒水,指着蒙着沙面的李飞燕,示意女子坐在他身边,笑道:“此乃小道,与刘驸马领军杀敌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一边笑着,一边指向一些老者,笑道:“老夫与刘驸马介绍一下,这几位皆是江南宿儒……”
话语尚未说完,一头戴方巾老者微微拱了拱手。
“无锡野夫李茂才。”
“御史黄尊素。”
“宏运书院曹于汴。”
“吴县野人章焕。”
“会稽周应中。”
……
刘卫民眉头微抬,一一拱手还礼,也不理会跪坐在一旁的李飞燕,端起酒水,一脸微笑。
“诸位先生,亓尚书,你们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吧?”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李茂才与众人相视一眼,抱拳一礼。
“刘驸马多虑了,我等心下只是有些疑惑,想请刘驸马解惑,并无相迫之意。”
杨柳儿默默送上一杯酒水。
“又是叮当作响,又是舞刀弄棒,该耍的也都耍了,飞燕姑娘,难道还要一直戴着面纱?”
刘卫民放下酒盏,回头看了眼依然戴着面纱的女子。
……
等了片刻,也未见李飞燕摘取面纱,刘卫民嘴角微微上翘,一腿屈起,就要扶着腿膝站起身来。
“本驸马还真有些不讨江南美人喜爱,去岁就被花魁赶下了船只,今日……也罢!”
见他欲要起身,崔文升也无之前猪哥模样,瞪着李飞燕恼怒起来。
“李姑娘,舞跳完了,也该摘下纱面了!”
所有人看着李飞燕摘下纱面,刘卫民却将腿脚再次盘起,连转头看一眼身边姣好面容女子都无,反而一脸笑意看着李茂才。
“酒宴就是酒宴,听曲儿就该好好听曲,非得整的乱七八糟的,至于解惑……”
刘卫民笑容丝毫未变。
“不是本驸马不愿过多解释,而是因为你们不值得信任,为了大明朝利益,诸位还是自己心下多揣测几遍好了。”
众人面色一阵涨红,黄尊素正要拍案起身,李茂才伸手按在他的腿上。
“刘驸马误会了,小老儿也不过是一乡野小民,不敢过问小琉球及南洋之事。”
“哦?”
刘卫民一愣,南洋诸事暂时正处于起始,而且安南的阮家还未彻底解决了,大明士子们个个又是大嘴巴,很难说会不会对南洋诸事产生不良影响。
此时的时代与数百年的后世不同,甚至还比不上他所熟知的满清之时。
这是一个文人士子的时代,而正因为是文人士子的时代,大明朝才会日益虚弱。
数百年的后世,以及他所熟知的满清之时,无论文人或是所谓的砖家们,他们都无法影响到朝廷的最终决策,后世的喷子多了,可有能更改最高层决策意志的能力?
不能,无论喷子再如何能说会道,都无法影响最后决策,而这个时代却是可以!
刘卫民相信,一旦他将如何忽悠南洋诸国事情说了出来,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月,整个天下人人皆知,不出半年,苏禄、安南必会出了乱子!
苏禄还好一些,都是些什么不懂的土著王,安南却不同,安南传承了大明朝的儒家文化,尽管忠于黎氏的臣子被郑家清除了许多,郑家执掌大权时,名下文武也都是些见利忘义之人,但这不代表就无人不明白“土司制”对安南的伤害。
有些事情可以去做,甚至睁眼说瞎话,但却不能光明正大的满世界去说,而屋中坐着的恰恰就是些大嘴巴之人。
他不愿谈及任何关于南洋之事,他不愿大明朝根基不稳时,南洋出现任何意外,只是他没想到李茂才会说出这么一句来,抬眼看向眼前极为消瘦老者,沉默稍许……
“若不牵扯了大明朝国家利益,小子可以回答长者一些疑惑不解。”
话语刚落,一屋人全都挺直了身体,脸色也极为严肃了起来。
李茂才双手拢入衣袖,双目却缓缓闭上,数息后才一脸淡然看向刘卫民双眼。
“二月,山东大震,毁坏房屋无数,灾民、饥民无数,朝廷数败,贼子数攻曲阜,曲阜岌岌可危,陛下令公主领兵平叛……”
“小民不敢肆意置评公主,小民只想知晓……刘驸马何日可平乱?”
刘卫民沉思片刻,抬眼看向对面南方一众官吏,神色不平不淡。
“何日平乱?”
“小子有一事相问长者,数十万民众因何而乱?”
“山东大震,毁民房无数,百姓无所食,故而衮州民乱。”
“平乱较易,反乱者闻香教、白莲教匪众为首,无所食饥民相附尔,斩其主乱者,赈济数十万无所食百姓,民乱自平!敢问长者,当如何赈济衮州、东昌、济南三府数十万近百万饥民?”
“朝廷当遣能吏,肃整山东吏治,当开仓以赈济百姓!”
“也就是说……平乱之本乃钱粮不足,长者是这个意思吧?”
刘卫民点了点头,说道:“一石粮食一百二十斤,一丁之人一年当食三石之上。”
“山东二月大震,灾祸初起,官吏赈灾及时,并不会影响了秋收之粮,赈灾不力,兵灾一起,三府之地即一年无粮可收,数十万即成为民乱之源,赈灾平乱则需数百万石粮食。”
刘卫民不平不淡看着对面一干官吏,最后目光落在李茂才身上。
“敢问长者,朝廷有百万石粮食?”
“……”
“诸位身在江南膏腴之地……仅今日宴会所食,所请姑娘,即需数百两银钱,诸位都是江南官吏,皆为天下忠君爱民之良臣,敢问长者,可否准备好了百万石粮食赈灾?”
“……”
“平乱不在兵,而在无粮以赈灾,而在数十万百姓无粮可食。”
“二月大震,衮州、东昌、济南三府大震,毁民房无数,毁的也只是居住民房!”
“诚然砸伤砸死些百姓,诚然因民房被毁,会因潮湿损失一些粮食,但这还不足以造成几十万百姓无所食!”
“民房被毁,山东因大震遭灾,你们可以将责任推卸到朝廷身上,毕竟二三月也是朝廷府库青黄不接之时,朝廷赈灾不力就是赈灾不力!”
刘卫民紧紧盯着李茂才双眼。
“长者活了几十年,小子相信长者不会不明白灾后恢复生产的道理!”
“大震也只是毁坏了房屋,毁坏了,重新修盖也就完事了,百姓自修房屋困难,为何官府未能组织百姓相互帮助自修屋舍?”
“……”
“哼!”
刘卫民冷哼一声。
“在小子看来,此次民乱非朝廷之罪,而是山东上下官吏的冷漠,只张嘴向朝廷请奏赈灾,却置无数毁坏屋舍不闻不问,若官吏肩扛土石,组织民壮帮助百姓修葺屋舍,组织百姓自救生产,怎会如此之多乱民,三府之地,又岂会颗粒无收?”
“哼!”
“虽因天灾,亦是**!”
“山东巡抚、三府巡按,各县县令属吏皆该死!”
“山东三府不作为,江南官吏同样不作为!”
“大明朝每年赋税多少,所用多少,你们身居朝堂多年,你们比谁都清楚。”
“朝堂无力赈灾,江南乃我大明膏腴之地,灾祸初起,江南官吏若能对山东三府予以援手,又岂会有了此次灾祸?朝堂八成官吏皆属于江南之人,山东官吏不作为,为何不早早上奏弹劾,更换能吏、廉吏?还是说你们手里的弹劾奏折只是冲着本驸马?”
数百年后的后世也不是没有严重天灾,但也不似这个时代各扫门前雪,哪一次不是数省,乃至整个天下都会伸出援手?
刘卫民越说越怒,一把扫桌案上饭食。
“山东三府官吏不作为,江南膏腴之地淡漠无视,自以为正义的言官无力监管山东之官吏,以至于造成如此灾祸!”
“原本不需要花费百万石粮食,原本不需要调集大军围剿乱民,却因为你们的不作为造成如此难以估量损失!”
“怎么着?现在要公主立即平乱,要公主立即救下曲阜,救下孔府……可以,本驸马现在就可以连夜北上,可以保证一月内砍杀了贼首,几十万百姓呢?也要让本驸马砍杀几十万百姓的头颅吗?”
崔文升不敢招惹大怒的刘卫民,原本最善于口舌的文臣也在这一刻理亏辞穷,平乱,怎么平,不仅仅只是砍人脑袋就可以平定,问题不解决,这次平定了,下次还会再一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