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海入城,四千净军全部下马成了四千步卒,海州卫城并不是很大,四千净军也纷纷走出城池,居于城门外,形成十六座冰城堡垒。
刘卫民在小媳妇领军北上时就塞给了她几封信件,上面有如何冬日营建卫堡方法,具体很是简单,无非是用泥土木桩搭建,用水浇在上面冰冻即可。
四千净军骑不再纠缠,代善仅用了一日就来到了海州卫城下,尚未开打,看到城下十六座冰城卫堡,代善就知道又是一座界凡城硬骨头。
看着城外乌压压人群,朱徽妍心下有些紧张,刘卫山仔细观察了下,笑道:“代善果然谨慎了许多。”
“可不是嘛,这么久了,连木车推上来试探都无,估摸着也是心知肚明,奈何不了咱们!”刘卫海不由笑道。
方从哲紧皱着眉头,犹豫着说道:“建州贼也是得了些火炮的,城外那些简陋土屋挡不挡得住?”
刘卫山、刘卫海以及其余将领已经强拆了沈阳、辽阳城上重炮,但他们也知道,建州贼是得了些铁岭以及萨尔浒明军丢弃的火炮,想到这里,众人心下也是纷纷摇头。
刘卫海说道:“建州贼并不善于使用火炮,咱们的大将军炮射程更远,他们就算有炮也没太大用处。”
朱徽妍随刘卫民见识过净军、幼军开炮情景,对于刘卫山、刘卫海将大将军炮放在城外有些疑惑不解。
“大兄,大将军炮放在城墙上不是打的更远吗,为何要放在城外啊?”
朱徽妍话语问出,方从哲也是一脸疑惑点头。
“正是如此,大将军炮可打数里之远,放在城头岂不是更为合适?”
刘卫山一阵苦相摇头,叹气道:“以往俺们也是这么以为,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居高而远的道理谁都懂,可火炮不似弓弩、火铳,一旦居于城头,很难打的准,三弟说这是什么射角缘故,炮架也固定的比较死,无法做到上下调整远近。”
刘卫山指着城墙上专门为火炮开出的洞口,叹气道:“就这般死物孔洞,大将军炮只能一个方向直射,在城外就不同了,放在地上可以任意调整射角高低、左右,相比较要更准些,杀的人也要多上不少。”
这么一解释,朱徽妍、方从哲就听明白了不少,旦凡射过弓箭的人都知道,距离远了,弓箭抬起的角度就要大一些,距离近了,角度就要低上一些。
建州贼并不怎么害怕明军城头火炮,就是因为明军城墙上炮架几乎都是一个角度,尤其是重炮,很难调整,再加上无法左右调整较大的炮口,只要人冲出特定的危险范围,火炮就成了件吓唬人的炮仗,并无多大用处。
刘卫民之前没守过城,直到坚守界凡城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些弊端,也就与刘卫山、刘卫海两兄弟提了这些事情。
刘卫山今日坚守海州卫城,安排火炮的时候才想起了三弟刘卫民话语,也就有了所有火炮下城之事。指着城外乌压压建州贼,笑道:“代善被三弟俘虏过,建州贼与我们兄弟交手数月,见识过我等坚守城池本领,若无数倍建州贼,绝不敢轻易攻打我城,公主不必太过担忧。”
方从哲眉头微皱,心下还是有些担忧,说道:“纵然是如此,建州贼亦可围着我等,等待粮食绝迹。”
川浙援辽总兵陈策摇了摇头,说道:“我军有粮三月,此处不是界凡城,距离广宁卫很近,再加上……沈辽空无一人,建州贼很难得到粮食,如此……”
陈策微微摇头,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如何,刘卫山、刘卫海两人强逼着沈阳、辽阳周边各村寨、戍堡逃离,沈阳、辽阳火炮啥的也给搬了个一空,建州贼就算想抓些足够百姓,强逼着沈辽无数百姓充当肉盾攻城也无可奈何,再加上四五万建州贼人吃马嚼,冬日本就需要消耗更多粮食取暖,如此之下,除非堵住无数逃难的百姓,数万建州贼是无法撑太长时间的。
川浙一干将领摇头苦笑,对于刘家兄弟坚持放弃大片沈辽肥沃土地,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全都一脸苦笑。
方从哲看着眼前情景,有些明白了刘家兄弟究竟想要做什么,就在刘卫山准备劝解朱徽妍下城休息时,方从哲很意外突然抓住刘卫山衣领。
“说!你们刘家三个混账,究竟想要做什么?”
刘卫山一愣,其余人等更是愣愣摸不着头脑。
“说!”
刘卫山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有些明白方从哲想要问的是个什么意思,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默默塞到方从哲怀里。
“三弟送来的信件。”
刘卫山转身看向朱徽妍,按胸躬身。
“城头太过阴冷,公主殿下还是回城吧,代善暂时还不会攻城,等建州老贼前来后,才会有些惨烈厮杀。”
朱徽妍看向手捏着信件的方从哲,犹豫了下,微微点头答应。
“天气太冷了,大兄也要注意些身体。”
刘卫山点头,方从哲手拿着信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朱徽妍在刘英儿陪同下城时,这才反应了过来,看着刘卫山、刘卫海两兄弟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对视数息后,方从哲才转身走向城下,川浙陈策、童仲揆,副将戚金、朱万良、姜弼,游击将军周敦吉、石柱都司秦邦屏、参将吴文杰,守备雷安民……十数名川浙将领相视一眼,纷纷转身跟着方从哲下了城头,城头只余下刘卫山、刘卫海及一干辽东、净军、幼军将领。
看着川浙一干将领下了城头,刘卫海摇头苦笑。
“还得靠自己啊”
刘卫山不置可否说道:“自己家乡不靠自己,还能靠着谁?一切就交给三弟去做吧,希望三五年内一举破了建州贼。”
两人默默看着城外安营扎寨的建州贼大营,城头只剩下呜呜寒风……
朱徽妍在刘英儿护佑下,径直返回住处休息,方从哲领着一群川浙将领来到议事虎堂,一一坐下后,方从哲才沉默不语打开信件。
陈策及一干将领全看着方从哲紧皱的眉头,一刻钟,方从哲放下了信件,深深叹息一声。
“唉……”
众人见他苦笑,陈策犹豫着问道:“方阁老,刘驸马可有解释为何放弃沈辽之事?”
方从哲沉默片刻,一一看过去,说道:“诸位以为刘驸马因何缘故?”
游击将军周敦吉摩挲着下巴,不解说道:“难道不是因为熊大人、袁大人扣了刘驸马的军资吗?”
陈策见方从哲微微摇头,与童仲揆对视一眼,皱眉说道:“听闻刘驸马不信熊大人、袁大人可以守住沈辽之地,这才将百姓撤入关内安置。”
戚金犹豫着说道:“没了沈辽之地百姓,建州贼也无法得到足够的粮食,想要夺了海州卫极为困难,深入广宁也不大可能,或许……这才是刘驸马的目的。”
众将皱眉思索片刻,默默点头认可戚金话语。
“当是如此,昨日四千净军骑出城并未损失多少,斩获也有两千贼首,建州贼若兵少,也无法围困住海州城,贼兵若众,沈辽之地无人,建州贼也无法支撑太久,除非……建州贼除非从他处迁民。”童仲揆犹豫说道。
秦邦屏苦笑道:“沈辽地势平坦、肥沃,建州贼哪里甘心放弃,自然是要占着的,可一旦如此,建州贼就有了足够的钱粮攻打海州卫、广宁卫。”
众将又是一阵点头。
方从哲看向众人,摇头苦笑道:“建州贼就是不想要沈辽等地也不成,宁德驸马府的臭小子,也会逼迫建州贼占了没多少人的沈辽的。”
“啊?”
陈策心下一惊,与一干疑惑震惊将领相视,全都疑惑看向方从哲。
方从哲摇头苦笑,说道:“诸位也是说了,沈辽等地百姓撤入关内,广宁卫军卒必盛于以往,建州贼本就不善攻城,如此之下,想要攻破广宁更是难如登天。”
“诸位有无发现,空无一人的沈辽一旦丢给建州贼,开原、铁岭的鞑靼会如何?”
“会与建州贼相善?”
“还是为敌?”
见一干人脸上诧异,方从哲苦笑道:“鞑靼与我大明市易,建州贼可有如此之多银钱、布匹、盐铁茶?”
“没有。”
“建州贼人丁稀少,占了沈辽就需要处处防守,不仅仅不能提供给鞑靼市易所需之物,很可能会与鞑靼为敌,抓捕人丁耕种田地,如此之下……”
“不仅仅如此,还有北面的野人女真和所有女真各部。”
方从哲一脸苦笑,将信件送到陈策手里,陈策忙低头去看,脸上露出与方从哲一般苦笑。
信件传过一遍,所有人全都摇头苦笑。
“若刘驸马屯兵镇江、复州、金州,年年遣兵深入沈辽……”
“唉……”
陈策一阵摇头叹息,若真是如此,他能够看到三五年后建州贼的窘迫,心下也不由佩服起来那个从未见过的辽东小旗。
“罢了,老夫就陪着一群混账小子疯一回好了。”方从哲摇头苦笑,心下却有些认同了刘卫民的计划。
按照信件所述,若无镇江、复州为侧应,一旦熊廷弼、袁应泰丢了沈辽数十万百姓,建州贼实力成倍增长,辽东不仅仅丢了沈辽各处百姓、火炮、物资,更加严重的是辽东军卒愈发不足,辽东防御更加困难,暂后退一步,辽东防御实力不仅仅未见降低,反而更强。
有些事情刘卫民已经当着皇帝的面,与朝臣们解释了个一清二楚,可却没说过信中提到三五年后,一举平掉辽东所有隐患之事。
方从哲是三朝首辅,不似眼前将领,他能看到三五年后,鞑靼与建州贼相互厮杀后的虚弱,能看到明军打击下建州贼的窘迫,能够想到女真各部对建州贼的仇恨,到了那时……
“拓土千万里啊……”
方从哲一阵苦笑,这一刻他认可了刘卫民,认可了坚清壁野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