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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临,壮阔的大江上,一轮窈窕的江月徐徐升起,清幽的月光扩散间,恍如为整个天地铺上了一层薄纱。
定淮门前营的会议室内,此时完全变成了屠宰场,至少不下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当场,鲜血已经汩汩的汇聚成小溪,竟自流向低处。
“呵,骆修身,你这个卑贱的尼堪,你休想从你董爷我身上问出半个字!等着吧,定淮门不过一隅而已!今夜,南京城必克,我大清必将攻无不克!你董爷我就先走一步,提前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董贞跃被捆的粽子般就处在血腥堆里,披头散发间,满头满脸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但他倒是真的刚!
手指、脚趾都快被筷子临时制成的枷锁夹碎掉了,依然是不松口。
旁边,柳韵早已经昏死过去。
骆修身与强爷相视一眼,都有些止不住的阴翳。
这也是他们最害怕的情况!
吃不准清军到底买通了多少人。
如果不搞清楚这,哪怕守住了定淮门,还是白搭,今夜还是要出大事!
骆修身到此时的表现已经足够惊艳了,远超越了他年龄的成熟与老辣,可眼见节骨眼越来越近,他还是有点慌了,低低道:“强爷,事情不妙啊,咱们当如何是好……”
强爷依然沉静,“问不出来便先不审了,咱们先把定淮门稳定好。侯爷有句名言,十鸟在林,莫如一鸟在手!骆爷,放松点。咱们已经尽力了,做好咱们的分内事便可。”
说着,强爷大步出门去。
“……”
骆修身愣了片刻才回神,用力拍了下脑门子,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
不理会董贞跃,骆修身也快步出门去,正看到张鼎国正在跟强爷汇报着什么。
来到近前听张鼎国道:“强爷,定淮门这边基本上都处理利索了,剔除了七八百号人,那些没把握的都被卑职关在了后营,还请您指示。”
或许是做出了正确选择,没有违背良心,张鼎国此时的状态好了不少,又恢复了些他一军主将的威严,不过他此时也明白,强爷才是模范军的人,对强爷非常的恭敬。
强爷点头:“张爷,至此,你功过已相抵,接下来,便都是功了。无需担心太多。哪怕这天塌了,也有咱们侯爷顶着!”
强爷这话声音不大,可那种豪气却是由内而外散发,张鼎国下意识便是踏实不少,更是说不出的振奋,忙道:“海城侯爷厚爱,卑职百死也难报答。若卑职此次侥幸逃过此劫,此生必不负海城侯爷,必不负强爷恩情。不过,强爷,定淮门这边应该无碍,可江东门诸地……”
“呵。”
强爷淡淡一笑:“无妨。咱们守好定淮门便足够了!”
骆修身此时也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刚要插话,也鼓舞下张鼎国,同时鼓舞下自己,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有不少人正快步过来。
张鼎国忙瞪大了眼睛看过去,片刻,陡然一个机灵,居然是魏国公徐弘基、定国公徐允祯等几十号勋贵,一同过来了。
他们中间还有个从没见过的年轻将官,这帮人竟隐隐以这年轻将官为中心。
这让张鼎国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
难道,是海城侯爷亲临了?
仔细看了片刻却又止不住失望,年轻将官明显不是蟒袍,这就肯定不是徐长青了。
骆修身和强爷此时已经
快步迎过去,张鼎国也回过神来,忙也跟过去。
此时,徐弘基众人的面色谁都不好看。
强爷俨然早有筹谋,恭敬拱手道:“诸位爷,张军门麾下有不少将官都被鞑子收买,好在张军门当机立断,事情基本上已经清理干净。”
徐弘基一行人忙到会议室查看。
然便是徐弘基的城府,一看到眼前地狱般的模样,也有点扛不住了,止不住就要干呕。
不过呕了几口后,那种凶意便要滔天,指着张鼎国的鼻子大骂道:“张鼎国,这就是你对老夫的回报吗?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夫的吗?你他娘的……”
面对徐弘基劈头盖脸的大骂,张鼎国非但不慌,反而是说不出的踏实。
海城侯爷的人办事,果然是讲究啊,已经把他摘出来。
徐弘基大骂完之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也止不住的惊悚。
还好。
还好啊。
事情发现的早,被及时扼杀了,若是今夜真的被鞑子给拿下了南京,那……
他都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王喜这时沉声道:“诸位爷,眼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已经是戌时末了,距离子时只有一个时辰,大家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一众勋贵们都是汗如雨下。
他们的确贪得无厌,却不是真的傻,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南京失守的可怕后果。
徐弘基当先表态:“现如今都别说其他了,咱们几家各自自查吧。定淮门这边还没走漏风声。诸位,咱们必须把各城门的将官牢牢掌控住!此时先不忙动手,先把人控制起来,牢牢控制住再说!”
众人都是点头附和。
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玩权谋几乎是本能,很快,众人便是达成了一致,迅速分头行动。
骆养性、强爷、张鼎国等人,则是一起上了定淮门城头,今夜要死守定淮门。
王喜没着急去其他地方,也在定淮门这边稳下来,待把周围人都打发掉,却是忽然对身边一个胖乎乎的亲兵用力一拱手:“皇爷,若是卑职所料不错,今夜鞑子动手的方位,应该是定淮门。其他各处,就算有危险,应该也不会太大。”
这胖亲兵赫然是当今天子朱慈烺。
不得不说,朱慈烺此时敢出宫来,已经表现出了相当的能力。
这一年多来,朱慈烺虽是一直处在‘藏拙’状态,但朝中、包括民间已经隐隐有风向在流传,朱慈烺有‘仁宗之相’。
这对朱慈烺俨然是极高的评价。
若是此时做个调查,文人们最愿意在大明哪个天子时为臣,仁宗绝对要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一个‘仁’字谥号,已经无需再解释其他。
就算放眼华夏历史五千年,能配的上这个字的天子也是屈指可数。
“哦?”
“王将军,不知,你是怎么推断出此的?”
朱慈烺显然很紧张,但明显对王喜这个结论更有兴趣,很快连紧张都忘了。
王喜一笑:“皇爷,其实很简单。鞑子究竟不是鸟,他们不可能会飞。我大明这段时间一直对江畔严防死守,却是没有得到任何线报。这就表明,哪怕鞑子有人过来,也绝不会多。他们定在今夜动手,九成还是要依靠咱们大明的内鬼!其他地方咱们乃至都可以不管,只要护住定淮门,便可无忧矣。”
“这个……”
朱慈烺已经抓到了什么,却还是差着一丢丢,挠着后脑勺道:“王将军,能不能……再说的仔细点,朕还是有些不明白呢?”
王喜继续笑着解释:“皇爷
咱们这么说吧,倘若您现在处在鞑子的位置,若是要攻南京,您,会选择哪里动手?”
“我……”
朱慈烺一个机灵,他终于贯通起来,眼睛大亮,脱口而出:“定淮门!”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随着越发的逼近子时,勋贵们也是各显神通,通过各种方式掌控局面。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帮人几乎从娘胎里就知道怎么玩弄权术了,又有光环加身,纵然此时时间紧迫,可对这些将官们依然是充满着强大的掌控力。
还不到亥时三刻,位于西侧的各大城门便都是传来了消息,形势都已经在掌控中。
这也让朱慈烺、王喜,包括骆修身、强爷、张鼎国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而此时,南京城外,约莫千把号清军也犹如一群地老鼠般,悄然逼进了定淮门外。
带头的赫然是谭拜与鳌拜。
窸窸窣窣中,他们明显没有太多甲,便是谭拜和鳌拜也只披了两层甲,内里一层软甲,外面只有些简易的铁甲。
其他真满洲则大多都是一层单层的板甲或是棉甲。
没办法。
长江天险,岂是闹着玩?
饶是他们费尽了心思,搞到了一些小船,却是缺乏水手,又怕被不断巡江的明军发现,便只能偷偷摸摸。
这使得他们很难形成大建制,更别提是装备了。
此时他们甚至没有一匹战马。
不过大清国的威势加身,诸多细作又早在南京经营多时,他们就算只这点人也不慌。
只待进了城,从那些卑贱的明狗身上搜刮便可了。
反正他们的战略目标并不是直接攻克南京城,而是占据一个据点,把声势造出来,等后续大军过来。
子时整。
浑身糊满了泥浆子、烂叶子的谭拜、鳌拜众人,终于是准时赶到了定淮门下。
正如之前筹谋的一样,城头上火光很多,很多人影在来回巡视,明显比正常状态要紧凑许多。
鳌拜已经兴奋的有些控制不住,低低道:“计划应该很顺利,咱们准备攻城吧!让那些尼堪把打开城门,把吊桥放下来,这南京城便是咱们大清的了!”
谭拜却微微皱眉,忙道:“先不着急,再看一会儿,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谭拜,你哪来这么多破事儿?难不成怕爷我抢了你的功绩?这样,攻城我来,你在后面殿后,功绩还是咱们平分,如何?”
鳌拜不爽的瞪向了谭拜,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
他本来长的就威猛,若是跟他不熟的人被他这么一瞪,恐怕能吓个半死。
“……”
谭拜也有些无语。
他是玩脑子的选手,用脑子才是他的特长,冲锋陷阵显然不如鳌拜,只能捋着鳌拜的脾气道:“你也别生气。咱们就等片刻,片刻就好。”
鳌拜这才点了头。
很快,几分钟过去,谭拜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一时却终究找不到异样的所在,鳌拜又来催,他只能点头道:“那便发讯号吧!”
“吱吱,吱吱吱吱……”
清军中还是有能人的,城墙下方不远处的黑暗里,忽然响起了清晰而又急促的蟋蟀叫声,引得许多城头上的士兵纷纷往下看,俨然想逮个大家伙狠赚上一大笔。
好蟋蟀可是很值钱的。
不多时,就在谭拜和鳌拜众人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上的时候。
“吱吱嘎嘎……”
城门方向忽然传来剧烈响动,巍峨的定淮门大门,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