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烈日如炎,天地宛若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炉,简直堪比蒸包子般的效果。
土墙外半里出头的无垠旷野中,模范军尾部最后的千余儿郎也彻底踏出了胸墙范围,正在各级军官的呼喝叫骂声中挥汗如雨的飞速整队列阵,凌乱中却又透着一股难言的严整。
放眼望过去,这片滚滚赤红之色,几如比这天地还要更加灼热,恍如刚刚从地底涌出的暴虐岩浆。
模范军中军,元戎车上,徐长青眯着眼睛看向清军中军、多尔衮的王旗方向,那边依然一边呆滞般的安静,嘴角边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笑意。
此时,模范军约莫四万人的主力部队已经全部出闸,正常状态,清军精骑已经可以冲锋了!
这也是步兵与骑兵野战的最大尴尬。
骑兵太过灵活机动了,此时他们若冲阵,模范军各部只要有一部先顶不住,出现紊乱,便会出现致命的危机。
这就像是牧羊犬,不对,应该是狼群赶羊一个道理。
并不是说,狼群会直接冲杀进羊群搏杀。
若直接冲进羊群中搏杀,不仅自己会受伤,效用力也未必会好,一旦产生混乱,谁又能分得清谁?
最好的方式是驱赶,制造恐慌,让羊群出现混乱!
特别是现在这种状态,只要清军能制造出恐慌,模范军必定会拼了命的往后跑,但后面的空间是有限的,这就注定会产生踩踏,内斗,混乱。
这一来,他们真满洲大兵只需付出些马力,少许战马的性命,便是可将大局全盘收入囊中。
这几十年来面对各部明军,他们无数次都是这么干的。
一旦形成这种态势,他们真满洲虐杀这些明狗,真的跟杀猪宰羊也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比杀猪宰羊还要更为容易!
但此时!
或许这几年被模范军压的着实有些甚了,一众满蒙王族就生怕徐长青和他的儿郎们跑了,即便到了此时还在保持克制。
徐长青本来想直接突进,可看到清军还在克制,又怎会浪费这等良机?
他令亲兵把元戎车升高,处在最中心的核心位置,不断令旗手招呼各部调整到最佳阵型。
直到十几分钟后,各部都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错落有致,互为依托,徐长青这才徐徐抽出了腰间宝刀,猛的指向前方:“模范军,向前!”
“模范军,向前!”
“模范军,向前……”
随着徐长青第一个大喝出声,四万余人的庞大艳红色战阵,陡然再次暴虐,那滚滚升腾的斗志烈焰,几如要将太阳都焚毁!
他们就像是一片赤红色的钢铁洪流,无坚不摧,继续有序又有节奏的往前推进。
很快,模范军尾部儿郎都出来胸墙工事群二三百步。
“阿哥,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啊,咱们不是在做梦,咱们真的不是在做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眼见木已成舟,模范军是真的出来了,短时间真的是不能再回去了,多铎疯魔了一般猛的抱住多尔衮,喜极而泣。
“摄政王,您下令吧,徐长青和这帮狗尼堪,谁也跑不了了!”
“摄政王,奴才愿为先锋!”
“摄政王……”
一众满蒙王族也皆是控制不住的兴奋起来,简直兽血沸腾!
便是老代善都恍如回到了少年,摩拳擦掌,要亲自上阵。
多尔衮都是激动的浑身颤抖,满头大汗,
几如不能自已,片刻后,他这才强自稳住呼吸了节奏,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徐长青太猖狂了,他已经被前面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我大清,营造出这等机会,到底是何等不易?”
“砰砰砰……”
说着,他猛的拍打着自己的额头,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扯着脖子红着脸大呼道:“济尔哈朗,代善!”
“奴才在!”
两人赶忙恭敬出列。
“令你镶蓝旗、镶红旗主力,引为左翼主力,在一刻钟后,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冲锋!”
“喳!”
济尔哈朗和代善根本没有任何停留,急急便是下去准备。
“豫亲王多铎何在?!”
“奴才在!”
“右翼,我便交给你了,记得,你只有一刻钟准备!”
“摄政王放心,不用一刻钟,半刻钟奴才便能准备好!”
多铎和一众麾下大奴才也急急离去。
“肃亲王豪格何在!”
“奴才在!”
豪格也迅速出列。
“肃亲王,模范军的后路,本王便交给你了!记得,以驱赶、制造混乱为主,不得浪战!”
“喳!”
“正白旗主力何在!”
……
片刻间,多尔衮便是干脆果决的下达了命令,真的是这辈子都没跟此时这么畅快、这么决绝过。
旋即,整个天地都开始躁动起来,无数战马来回踩踏、奔腾,整个模范军战阵四周,几如响起了低沉的雷鸣声。
这也是骑兵与步兵最大的不同之一!
像是模范军这等规模的庞大战阵,已经足够震撼了,恍如一群赤红色的钢铁洪流。
然而!
此时清军的规模更加骇人!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足有几十万匹战马来回在四处奔腾,大地都控制不住的出现了颤抖之音,就像是四面涌起来庞大的乌云,马上就要将模范军笼罩。
这种状态,普通人别说战斗了,恐怕只听到这种声音就已经腿软,乃至是被吓尿了。
但庞大的模范军战阵依然保持着徐徐的向前之势,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哪怕战阵中有些新兵刚不住,不论脚步、气息、还是队列,都出现紊乱,却马上就被身边的老兵、军官们大声喝骂,就算心里再谎也迅速调整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老话说:“十年磨一剑!”
徐长青建立模范军虽还不到十年,却因为徐长青碾压这个时代的庞大阅历,始终让模范军走在正确的轨道上。
此时,便是战阵中的一多万‘新兵’,操练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最不济的彻头彻尾的新兵蛋.子,正式操练也有几个月了。
更不要提,他们之前在预备役中的操练。
此时就算害怕清军这庞大的乌云蔽日般的威势,可强大的操练成果,让他们恍如一个个机器人,早已经被对上官的命令形成了强大的条件反射,这种条件反射根本容不得他们做出心里本能的真正反应!
纵然大敌压境,些许小混乱依然不可避免,可站在徐长青的角度望过去,一切都尽在掌控,一切都在轨道上!
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笔挺的身影,看着他们严整的艳红色鸳鸯战袄,看着他们如海如潮的八棱铁帽,听着最熟悉的各种口令……
徐长青的眼睛不由得便湿润起来!
这么多的付出,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年一直把脑袋别在
裤腰带上,终于是有成果了!
眼前,这四万余模范军儿郎,便是扎实可见的成果,他们,将用、也必将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为他徐长青,为大明,为整个华夏民族,建立一道真正的血肉长城!
“鼓点二层!”
见差不多已经到预定区域,徐长青忽然大吼一声。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瞬时,周围数百名鼓手的节奏陡然加快了些,旋即整个模范军战阵的动作也迅速加快起来。
如果说之前集结、前行时,整个模范军战阵是1.5的慢放速度,此时,俨然变成了1!
以徐长青为核心,整个模范军战阵,开始大跨步的继续往前顶!
“这,怎么会这样,怎么就会这样啊……”
海城城头,吴梅村、冒辟疆等一众观战名流,就恍如中药铺子的抹布,根本就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的心情了。
徐长青这完全是罔顾海城百万百姓性命,罔顾整个大明的国运,罔顾整个家国天下,彻头彻尾的一意孤行啊……
可惜。
在海城,在山东,在这片广袤而又肥沃、又有圣人当空的土地上,徐长青俨然是当仁不让的神,便是他们,又怎敢、怎能去阻止徐长青?
此时,徐长青俨然绑架了海城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绑架的整个大明的国运,绑架了整个天下,将整个天下都陷入到了无比危难的境地啊……
他们明明知道这一切,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杜度也有些傻了,呆滞的看着这一切,几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说徐长青据城据守,杜度也不得不承认,放眼这天下,真论防守,徐长青认第一,恐怕没人敢认第二。
打伏击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
可~~。
徐长青居然膨胀到出去跟大清国野战????
这是谁给他的勇气?
一时间,杜度几如死灰的心,瞬间便死灰复燃起来!
只要破了徐长青,哪怕他要付出大代价,乃至不要这个贝勒的头衔了,却终将能获得自由哇……
“耶律律……”
“嗷嗷~~”
“yoho——”
时间已经临近未时中刻,差不多晌午两点钟左右,清军各部的战马都开始兴奋起来,满世界的撒欢。
但他们并没有贸然上前,还在不断的调整空间,准备冲起速度。
骑兵的调整比步兵要难。
不过真正调整起来比步兵的速度要快很多。
模范军调整到眼前的规模,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但清军这边真的是一刻钟就差不多能调整好了。
主要是骑兵的阵型远不像是步兵这么苛刻,他们只要拉出可以冲起速度的空间,按照序列叠起来就好。
老话说:“马有千悔,人有后悔。”
在发现和应对危机的时候,战马比人类要敏锐许多。
而清军的战马早已经如它们的主人磨合的极为默契,只要主人的头马调整好,乃至不用主人费多少力,其他战马便会自行调整好。
铺天盖地的纷杂中,多铎的镶白旗主力率先忍不住了。
伴随着多铎的一声尖呼,足有上万的镶白旗大兵,协同着三四万、乃至五六万的战马群,恍如一片陡然色变的乌云,带着撕裂天地的恐怖声响,竟自朝着模范军北路战阵狂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