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血统关系上来论,此时徐长青无疑应该帮吴三桂一把,毕竟有吴三妹的关系在这摆着。
如果此时徐长青出手,纵然不能击溃流民军,化解山海关之围问题是不大的。
可事情并不能这么算。
血缘不等于正义,更不等同于真理!
别说徐长青和吴家之间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血缘了,吴三妹和徐长青的儿子还差不多。
到了这个程度,其实不论关宁还是流民军,都是特定环境下的畸形产物,两边人无论哪边得胜,都不会对国家,民族,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都他么是又肥又丑的蛆虫而已。
徐长青很快也释然开来。
只要山海关还在汉人手里,不论是吴家还是李自成,只要他们能守,愿意跟鞑子干,那他徐长青便支持谁!
就在徐长青思虑间,山海关城头上,战况也是愈发激烈。
飘摇的火光中,流民军精锐越杀越勇,就要在主城上站住脚了,关宁军虽是拼命抵挡,可此时不论士气还是能力,都有些跟不上了。
“伯爷,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哇!流贼压不住了哇……”
这时,马科的阵地已经接连出现缺口,他可不傻,逃跑的本事一流,直接让家丁在那边顶着,急急过来找吴三桂汇合。
吴三桂此时真恨不得一脚把马科踹到城下去。
什么几把玩意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此时已经这样,吴三桂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安抚道:“别慌,他们不是还没杀上来吗?咱们这么多精骑,难道还怕了这帮泥腿子?马爷,你先去休息下,一切有我。”
马科看到吴三桂淡定自若的样子,心里也稍稍有了底,不再骚扰吴三桂,忙先去休整下,主要是准备好逃跑的后路。
打发马科离去,吴三桂此时已经阴沉的不似人形了!
必须要做出抉择了啊!
若是再不抉择,山海关真的要丢了……
片刻,吴三桂狠狠一咬牙,低低喃喃道:“姓李的,你他娘的想要搞死我,哪有这么容易?!就让你见识见识山海关真正的防御力吧!”
“来人!”
“是!”
赶忙有亲兵恭敬跪倒在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的脸型已经狰狞的不成模样,一字一句的冷厉道:“传我军令,把这帮狗东西赶回去,上火油!”
亲兵瞳孔猛的一放大,片刻才回过神来,忙恭敬称是。
很快,城墙的阶梯上便是有无数的民夫扛着一个个木桶冲上来,旋即便是顺着排水渠道,把木桶里的物什倒出来,尽是散发着一些无法形容味道的油质。
但这说是叫‘火油’,却并不是模范军用石油提炼后的火油,而是松脂油和各种动物油混合后提炼而成。
这是京营的老技术。
伴随着一桶桶火油被倒出来,很快,便是汇聚成河,徐徐的流向了各个罗城方向。
这就是山海关设计的巧妙且强大之处!
主城高,罗城低。
这种设计肉眼很难看出来,主要是为了排水的需要。
但此时,吴三桂却是精确的抓住了这个点。
“轰!”
纷杂间,无数火油纷纷涌向各个罗城,有人不小心将火把火星子掉到了这排水渠里,顿时便是发生了爆炸般的声响,熊熊大火陡然而起。
“不好!”
“吴贼想耍诈!”
“弟兄们,冲过去,把他们干下去!”
“杀
吴贼啊!”
“杀……”
流民军第一时间便是发现了异样,许多军官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决断,想把关宁军杀退,拉出空间来。
然而此时关宁军根本无路可退,怎么可能轻易后退?一个个咬着牙拼着命,卡在前面,就是不让流民军过来。
若是徐长青在这,第一时间便能找到双方的症结所在。
此时不论是流民军还是关宁军,真正厮杀在一起、近距离肉搏的时候,还是短兵器居多,长兵太少了。
然而腰刀之类的短兵器的确方便,也很灵巧顺手,却究竟只是小道,远远没有冲击力。
甚至,关二爷的长刀,包括清军的大铁锤、钩镰刀、狼牙棒之类,在此时都是小道。
这些兵器纵然有冲击力,却还是太小,更多的是控小场的能力。
唯独长枪,尤其是形成建制和规模的长枪兵战斗团体,才是这种环境下的王道!
用最短的时间,冲开空间,拉出空间,挤压对手的空间!
只有用一往无前的雄浑气势,把对手赶出必须要控制的区域,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效用力,从而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
可惜,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吴三桂,在这方面,终究是嫩了点。
“轰!”
“轰隆隆……”
混战中,排水渠中的火势不断被引燃,关宁军的弓箭手也跟上来,一根根火箭,不断的射向各个罗城中的流民军人群,很快便是引得火势冲霄,到处传来惊呼与大喊。
流民军此时纵然锋锐,却又怎能跟这恐怖的火势硬刚?不得已退后之间,大片拼命冲杀出来的空间,只能又还给关宁军。
说到底,论战场综合素质,便是流民军的老军,也跟关宁军差太远了,不说其他,单单是骑射,那就完全没有可比性。
关宁军的骑兵中,几乎人人都是骑射好手,可流民军又能有几人?
“狗东西,好歹毒的心思啊!”
流民军中军,刘宗敏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狠狠啐了一口。
一直沉浸在亢奋状态的众将也逐渐冷静下来,都是急急的看向刘宗敏,这种状态,他们真的谁也没有预料到。
李自成也有些紧张起来。
这真的是非战之罪了。
谁想到,吴三桂最后居然这么狠,这么个玩火法,关宁军中肯定也要死伤不少人。
片刻间,刘宗敏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忙下了第一道命令,赶紧先把投石车、尤其是开花弹撤下来。
如果处理不好开花弹,那可就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但是火势这么凶,他们再往前冲也冲不上去了,刘宗敏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退意。
毕竟,这等规模的大火,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火油,就算是山海关,肯定也不可能贮备这么多。
只要稍微再耗一耗,明天再攻,吴三桂肯定抗不住。
可不知为何,刘宗敏心中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到底该怎么选?’
刘宗敏心里也没谱了。
不过,他忽然一个机灵!
如果徐长青站在他的位置上,徐长青会怎么选?
刘宗敏不由用力眯起了眼睛,脑海飞速的旋转起来。
他让人给他读兵法也好,听人讲兵法也好,说到底,他此时的本事,更多的是从实战中的感悟,凭借他的天赋融会贯通。
而这些感悟中,没有什么
比徐长青留给他的记忆更深刻的了。
也正是因为徐长青的存在,让的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比以前要强大许多许多。
思虑间,刘宗敏的眼神愈发坚定起来。
这种状态,不论是贸然进攻还是放弃,都是不明智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抻着!
毕竟,绝大多数罗城都着火了,可还是有几个没着火!
而且,火油的燃烧力注定是有限的,再撑一撑,说不定就有变化了呢?
退下了投石车之后,刘宗敏没有对城头上的流民军精锐发布新的命令,而是让投石车部队继续往前顶,从罗城间的空隙内,对着城头上火的地方继续投掷开花弹。
“嘭!”
“嘭嘭嘭嘭……”
一时间,火势夹杂这开花弹爆裂的威势,几如火树银花,不断的在山海关城头上闪耀,将夜空都是照的通透。
但双方谁都不退,还在死磕!
“唔……徐朗,这,这是什么味道?不会,不会是尸体被,呜哇……”
海边小山上,朱忽然用力的捂住了口鼻,美眸中露出无比心惊的光芒,几欲作呕。
徐长青自然也闻到了空气中一些不对劲的味道,朱猜的没错,正是诸多尸体被烧焦的味道。
不过,这对徐长青显然没有大碍,恍如闻所未闻,用力将朱揽在怀里:“别担心,这东西没毒的。”
“……”
朱简直要吐血,她能不知道这玩意没毒嘛?她只是想要徐长青安慰她,保护她。
可此时,徐长青飘出这句话,便不再理她了,更郑重的看向了战场。
朱刚想用力掐徐长青一把,忽然发现,徐长青眼眸中的郑重之意,比之前还要更强烈,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
犹豫了一下,她终于还是没下手,怕打断了徐长青的思虑,只是更紧密的靠在了徐长青身上。
嗅着朱身上好闻的幽香,徐长青此时也忍不住皱眉。
刘宗敏的想法是好的,但流民军的气势已经被压住了,纵然吴三桂也不好过,可,今晚刘宗敏想破城,难度已经是相当大了。
不得不说,吴三桂够狠也够阴,便是徐长青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一手!
如果事情还是按照历史的轨道来走,流民军真的怪不了别人,怪就怪他们本身还是不够精锐!
在出现机会的时候,没有‘稳准狠’的把握住这个机会,看似还占据大势,却是被吴三桂挥手一刀,就把大势斩掉大半了。
这也让徐长青对战争有了更深刻的思考。
这种东西,就是不出手则以,出手,必须要在最大限度、最短时间内,用最猛烈的方式,直接击溃敌人,别整那些没用的!
否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不多时,一刻钟已经过去。
此时,各个罗城上的火势虽然开始消减,但已经蔓延到了诸多罗城的绝大数区域,把流民军的空间挤压的微乎其微,损伤极为惨重。
刘宗敏有点撑不住了,对李自成道:“皇爷,今日儿郎们辛苦,耗费也是颇大,不弱,咱们先退一步,明日再来吧?”
李自成其实早想收手了,但刘宗敏一直没发话,他也不好折了刘宗敏的面子,见此时刘宗敏主动提出来,借坡下驴道:“既如此,那便先退兵吧!咱们明日再战,定要克城!”
“是!”
很快,刺耳的金声响起,不论是流民军还是关宁军,都是如获大赦,纷纷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