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徐长青不是没遇到过,坑也不是没跳过,人生一世,不跳坑又怎能长记性?
这也都是人生宝贵的经验。
然而在此时,即便徐长青已经预料到崇祯皇帝可能会有埋伏,极大可能要撕破脸皮,却没想到,崇祯皇帝会这么急,这么暴躁,一句话都没说完,根本没有缓冲余地的!
此时,周围至少有五六十人,各个身高马大,装备颇为精良,各式兵器,几乎是从上中下全方位将徐长青牢牢桎梏中间。
不过徐长青很快注意到,这帮人表面看着很唬人,可很多拿刀枪的姿势都不对,明显没有什么经验。
甚至有人脸上故作凶恶,可手脚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徐长青这时也飞快的明白过来,这帮人,不是战兵,九成九是仪仗方面的‘大汉将军’,都他么是一群富家出身的花架子。
但这几杆鸟铳,尤其是那几架弩机,威胁还是相当大的。
因为唐钰的关系,对这东西徐长青也是极为了解,这么近的距离,弩机就算不能破甲,可不论是射入胳膊还是大腿,都是足够要人命的。
尤其是这帮新兵蛋.子根本没啥经验,万一失控走火了,便是徐长青的身体素质也必遭大劫!
“皇爷,臣,臣不明白您的意思呢?”
这一切不过都是转瞬之间,徐长青的心已经沉到了极点,忙极为缓慢、小心翼翼的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武器和危险的站起身来,恭敬看向崇祯皇帝。
坐着,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站起来,凭借徐长青的身手,想找到机会并非不可能。
“呵。”
崇祯皇帝冷笑,横眉倒数:“徐长青,朕自问待你不薄!可西北之战,你为何如此拖沓?明知流贼主力已经进入山西,为何不去救援?导致现在形势颓败,诸多大员战死,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都已摇摇欲坠?以前,朕虽是收到了诸多弹劾你的奏章,无数次对朕说你拥兵自重,可念在你究竟对我大明有功,又是勋贵之后,朕也就忍了!可此时,我大明已经到了如此田地,朕岂还能再容你?!”
说着,崇祯皇帝大手一挥,似乎就要下令动手了。
“皇爷,皇爷且慢,能否听臣一言?”
徐长青这时周身都快要被冷汗湿透了,忙急急出声。
“哼!”
崇祯皇帝冷冽的扫过徐长青:“已经这般,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徐长青略有些吃力的咽了口唾沫,神经从未像是此时这么紧绷过。
走到此时,徐长青对崇祯皇帝的性子也有了很多的了解,这位爷是个急功近利,又极度眼高手低之人。
眼下这种状态,跟他摆实情是没有丝毫卵用的,想要过关,只能先画饼!
“皇爷,臣的确有罪,怪就怪臣太想解决问题了,一直想击破流贼核心。可惜,流贼狡诈,又坐拥潼关天险,臣这些时日付出了不少代价,却一直未曾有所收获。
不过,皇爷,臣还是请皇爷再给臣一次机会!
流贼虽号称百万大军,实则能战兵力不过三五万,只要臣能找到破绽,击溃流贼核心,流贼这百万大军,不过土鸡瓦狗尔!
只要朝廷到时能合理安置他们,减少一些他们的税赋,必然能安定他们。而有这些人的榜样,献贼,罗汝才,贺一龙等人内部,必定会产生混乱,我大军再想击破,定能容易不少。
这一来,祸乱我大明十余载的流贼之患,必可从根本上得到根除!
皇爷,京师乃我大明雄城,城高墙厚,守卫精良,粮草贮备也远非是一般城池可以比拟,只要给跟一些时间
臣定然会给皇爷一个交代!
否则,不用皇爷动手,臣必自刎殉国,不能辱了祖上的声名啊……”
说完,徐长青赶忙恭敬单膝跪地,眼泪鼻涕一大把,重重磕头。
“嗯?”
崇祯皇帝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
哪怕他现在非常想直接做掉徐长青,化模范军为己用,但徐长青这话,却又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
此时杀掉徐长青的确不难,可模范军是徐长青一手带出来,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吗?
万一出现哗变,又当如何?
这么多年下来,崇祯皇帝在行事上,在思虑上,虽说还跟当年没什么两样,但此一时彼一时,许多东西,都已是昨夜黄花。
崇祯皇帝现在也很明白,想除掉徐长青,跟当年他除掉魏忠贤,已经完全不一样。
魏忠贤当年再强,再嚣张,号称是‘九千岁’,却不过只是个没卵子的太监,他所有一切的威势,皆是由皇家给他,说白了,他就是皇家的一条狗,离开了皇家,他什么都不算。
可眼前的徐长青,俨然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徐长青所言的从根子上平定流贼祸乱的设想,着实让他非常心动!
不管怎么算,现在,有能力做到如此的,也只有眼前这号称‘大明第一战将’的徐长青了……
不过,心中虽是被触动,但崇祯皇帝毕竟是天子,面子可是大过天的,他冷眼看向徐长青道:“忠义伯,朕知道,你还是忠心的,我朱徐两家数百载,一直同仇敌忾!可,你在大营时,明明没有披甲,为何要披甲来见朕?!”
一听到崇祯皇帝这话,徐长青一直悬在嗓子眼上的心肝,也稍稍放下了些,这一关,九成要过了。
忙恭敬道:“皇爷,臣也不知怎的,刚到京师,便是得到了一些流言。这些流言都说的有鼻子有眼,臣纵然问心无愧,可也挡不住人言可畏啊……”
说着,徐长青忙将外界的传言对崇祯皇帝叙说一遍。
“有,有这种事?”
崇祯皇帝眉头紧紧皱起,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徐长青忙恭敬道:“皇爷,此事有与没有,您一问便知!”
崇祯皇帝脸色一片铁青,冷冽的看向一个为首的千总军官:“张亮,有没有这事情?”
张亮是英国公一脉出身,并不是嫡子,但从十七八校阅之后,便一直跟在崇祯皇帝身边,本事虽是一般,却是很得崇祯皇帝信任,本身也很实诚。
忙有些尴尬的道:“皇爷,的确,京里这段时间,的确是有这种传闻……”
“啪啦!”
崇祯皇帝直接将御案上的茶杯,狠狠的砸在了一旁的廊柱上:“谁?!是谁!是谁放出的这种流言?!查,给朕狠狠的查!不管是查到谁,此事,绝不算完!”
……
离开养心殿,再次走入碧瓦红墙间,感受着这冷冽却无比自由的冷风,徐长青一时有再世为人般的感觉,浑身都早已经湿透了却恍如没有察觉。
崇祯皇帝的确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
可,他究竟是天子,是君父,是无上和正统的象征!
他真要想对自己如何,就算在目前这个阶段,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
这让徐长青不由想起了那个后世用来形容最美好的词:“虚惊一场。”
而这件事,也让徐长青更加冷静,现在的局面,必须要冷静冷静再冷静,谨慎谨慎再谨慎!
不管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否则,已经不只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事
情了,包括整个民族都要崩盘那!
……
时间往前推。
就在徐长青入宫的同时,皇宫不远处的陈府内,气氛却是安逸又幽静。
火盆里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驱散了外面凛冽的寒意,恍如两个世界,来自阿拉伯湾的名贵龙涎香,正在书房内散发出袅袅香气,人人的心神很容易就安定下来。
当今内阁次辅,东阁大学士陈演,一边享用着两个俏丽丫鬟恰到好处的按摩,一边优哉游哉的看着一本书。
不时还把略有点凉的手伸到旁边丫鬟的衣服内,感受那更舒适的温度。
这时,书房外忽然响起了小儿子陈公子的问候,“父亲,消息来了。”
“嗯?”
陈演一个机灵,老手下意识的狠狠在旁边丫鬟身上掐了一把,丫鬟痛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却不敢出声,只能咬着牙忍着。
片刻,陈演拿出大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下去。”
“是……”
等两个丫鬟从‘金屋藏娇’的密道里离开,陈演这才招呼陈公子进来。
一进门,陈公子脸上的兴奋之色便是遮掩不住了,“爹,徐长青已经入宫了!嘿嘿,这次,他就算是插上翅膀,也绝别想逃了!”
“镇静。”
陈演白了陈公子一眼:“为父怎么教导你的?男人,胸怀天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别让别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额,是……”
陈公子赶忙深深行礼,也不得不佩服他老子的城府,与他相比,哪怕他已经比同龄人强大很多了,却还是嫩的跟一根小白葱一样。
摆足了父亲的架子,陈演这才让陈公子详细说。
陈公子赶忙将徐长青赶到京师之后,所有一切的事情,都对陈演汇报一遍,想了想又道:“爹,等皇爷拿下了模范军,咱们这边,是不是也要控制一些?模范军可是天下第一强军啊。”
“幼稚。”
陈演嗤鼻冷笑:“皇爷都打算亲自动手了,你以为,他还会把这些宝贝交给其他人?别自寻死路!”
“可……父亲,若是咱们没有强兵在手,以后,等闯王他们入了城,咱们岂不是要被动?”
陈公子忙抬头看向陈演。
陈演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倒也不错,没枉为父这些年的悉心教导。可你只看到一,却并未看到二。现在,京里与那边谈的,难道只有咱们一家?做好咱们分内的事就够了。有些事,不争,要远远大过争!”
说着,陈演站起身来,来到窗边,打开一条缝看向前面的花园,“幺儿,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但是,为父现在再教你一个道理,有多大的肚量,就吃多少饭。少了,你会饿着,多了,你就会撑死啊!咱们陈家,不求太多,封个伯就足够了。呵呵。”
他笑着看向陈公子:“幺儿,现在,大戏才刚刚开场。你要耐住性子,到时候,爹再送你一个天大的功绩!”
陈公子本就剔透,很快便回过神来,眼珠子都亮起来,忙恭敬道:“爹,孩儿一定尽心竭力,必不负爹的教诲!”
一个伯爷,的确不值得陈家这种豪门大族骄傲,可是,若是一门两伯,甚至一侯一伯呢?
到那时,他也可以‘开宗立派’啊!
然而陈公子刚要告退,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心腹家奴的呼喊:“少爷,不好了,徐长青他,他出来了……”
“什么?”
父子两人相视一眼,顿时都懵逼在当场。
徐长青这分明是必死之局,怎么可能会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