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他娘的,宋献策这狗贼,枉额这么信任他,他怎敢背叛额,居然早就跟徐长青私通!”
纵然已经明白是必死之局,但李自成怎可能轻易放弃,大骂几句便是要上前招呼人手。
就算徐长青来了又如何?
他的孩儿们岂是吃干饭的?!
可还没等李自成喊出声来,身形却是突兀的一滞,下一瞬,他整个人都开始有些不好了。
只见,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天空中,已经是横飞过一片让人有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云层’。
这些‘云层’飞行的高度并不是太高,几乎是贴着地面,却又是让周围顺军的火力够不到。
而李自成已经依稀看到,那些云层中隐隐露出来的黑黝黝的铳口。
“额#¥%%!!!”
李自成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
他到此时,终于是明白,为何,那般凶恶的鞑子都不是徐长青的对手了,这,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啊。
你这样飞在天上,让人家还怎么打?
“兄弟们,海城侯爷的声名,想来大家都已经不陌生。海城侯爷何等豪杰?他既然敢亲入我襄阳如此险境,兄弟们想来已经能明白些侯爷的良苦用心!
侯爷这是不想平添杀戮,咱们汉人不打汉人啊。
兄弟们,大家都是好男儿,很多人都上有老,下有小,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侯爷已经亲口保证,只要大家投降,不仅大家没事,咱们的李皇爷也没事,侯爷会以符合他身份的规制去对待他……”
李自成还没发泄完,外面,宋献策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
这般状态,即便李自成还在场,诸多守卫却都是有些绷不住了,一阵躁动。
宋献策这厮太毒了,一针见血!
他们此时所有的勇气,都是源于对李自成的忠诚,可徐长青既然已经明确表示,不会伤害李自成,那,他们还坚持个什么呢?
谁又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了?
看着一众躁动的‘孩儿们’,李自成本想破口大骂,骂他们没出息,这点考验都受不住,可话到了嘴边,却是止不住的又咽了回去。
他还能说什么呢?
纵然他天资并不是太够,到此时却也早已经是看明白,徐长青这等人物,既然已经选择动手,那毕竟都已经周全。
就算他为了他的义气,让他的孩儿们去拼命,却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他的孩儿们血肉之躯,还能干的过徐长青这些飞在天上的热气球?
到头来,无怪乎是妄自送了孩儿们的性命!
“大军师,你说的可当真?海城侯爷他,他真的会保证,不伤害我家皇爷,保护我家皇爷的性命?”
这时,终于有一个千总级军官忍不住了,趴在墙头上,只露出半个脑袋,对着外面大呼。
外面的宋献策不由大喜,大呼回应道:“那自是自然!若侯爷伤害皇爷,诸位兄弟,你们便是将我宋某人千刀万剐,我宋某人也绝没有一句二话!兄弟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不要再自误了啊……”
“狗日的姓卞的,你敢出卖皇爷?!”
“老子怎么出卖皇爷了,你没听到,大军师都亲自作保了,不会伤害皇爷吗?”
“姓卞的,老子早就看出你不是个东西来,你还敢狡辩?!够兄弟,弄死这狗叛徒!”
“艹你娘的姓汪的,你找死,兄弟们,弄他……”
李自成本来还有些恍惚,更有些心痛,可还没等他沉吟太久这些复杂情绪,‘皇城’内便是已经爆发出了波动。
刚才喊话的千总似是早就与旁边的千总
不对付,此时此地,矛盾陡然被放大,一下子爆发出来,两边人已经开始发生冲突。
李自成原本不想说话,想等着,以一个体面的、他能接受的方式,去面对徐长青。
可此时,他也来不及思虑其他太多了,大吼道:“住手,都住手!谁敢乱来,格杀勿论!”
“皇爷,是皇爷,皇爷来了……”
“皇爷,您评评理啊,这狗日的姓卞的要投徐长青……”
“皇爷,您听我解释啊,外面全都是模范军的人,咱们头顶上也有,咱们被包围了啊……”
虎老雄风在。
一张张脸孔激动的在李自成面前辩解着,还都是很怕李自成的威势的,不想落下什么把柄。
可此时,李自成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他的脸上却是又露出了一丝笑意,一丝颇为释怀的笑意。
朦胧的恍惚中,他仿似又回到了他的老家,米脂的李继迁寨,他跟他的小伙伴一起,光着脚,光着屁股,在太阳下奔跑。
很快,画面一转。
他又来到了他和他的长辈花费了大力气,终于在驿站给他搞到了个‘驿卒’身份时的欣喜。
纵然职位卑微,俸禄也不高,可他怎么着也算是吃皇粮的了啊,以后娶媳妇肯定是不愁了。
转而,却又是秦川、山西、中原诸地连年大旱,官府却是腐朽无能,还拼命的盘剥百姓,老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纷纷揭竿而起。
他李自成也因为一些原因,没了退路,不得不加入了造反大业。
一晃,八百里秦川腹地,连同周边,已经涌现出了什么‘三十六路王’,而他,也开始小有名气,混到了老闯王高迎翔的身边。
随后,商洛山,中原,朱仙镇,开封城,西京,京城,山海关……
无数的场景,就像是放电影一般,不断的在李自成面前掠过,也包括狠狠的伤害过他的那个女人。
但此时,李自成忽然发现,他一直放不下的东西,竟然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不用再背负着大顺的大业,不用再背负着那么多仇恨,也不用拼了命的再去费脑筋,做些他其实并不是太擅长的活。
“人嘛,一辈子不也就这样嘛……”
李自成忽然失笑,眼神却是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大吼道:“事至此时,孩儿们,额很抱歉啊。是额没有做好,让你们,让额大顺,到了此时这般境地。你们打开城门吧,额去见那宋献策,见那徐长青!你们放心,额就算拼了性命,也必定护你们周全,护你们的家眷周全!”
“皇爷!”
“皇爷……”
一众守卫顿时都有些慌了,许多人眼睛都红了。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这些守卫们官职虽不是太高,但毕竟是生活在李自成身边,是‘天子近卫’,他们的小日子还是过的很不错的。
此时,李自成这般模样,许多人都是动了真感情。
李自成看着一众守卫们的模样,心中也是很欣慰。
这么多的付出,并非是没有收获啊。
但转而他的面色便是凛冽起来,大呼道:“开门——!”
一众守卫们还想再劝,便是想投降的都不想再投降了,最终却是拗不过李自成,只能是打开了城门。
“吱嘎嘎……”
随着厚重的城门被打开来,模范军这边都是一振。
宋献策此时也快步跑回了徐长青身边,低低道:“爷,李自成是个要面子的人,咱们最好多做些准备,以防李自成到时候想不开,会给咱们添许多麻烦……”
徐长青不由笑着的看了宋献策一眼
宋献策却不敢直面徐长青的目光,赶忙是谦卑的垂下了头。
“呵呵。”
徐长青忽然一笑:“老宋,你也不必这般拘谨。你这个提议还是很有价值的。但是,我不希望,你再在我面前,耍小心机,明白吗?!”
宋献策冷汗簌簌落下,忙是拼命点头:“爷,属下明白了。属下再有事情,一定给您说明白。但是这事爷您一定要多做一手准备,可能不仅是李自成有事情,那些守卫里也有人居心叵测。”
徐长青点了点头:“嗯,按你说的办。”
“是。”
宋献策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旁边不远的黄宗羲直看的连连咋舌。
这他娘的,这等人物过招,只在旦夕之间啊,便是他都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也让黄宗羲更加小心。
身处在这名利场上,看似光鲜耀眼,也能抒发自己的志向与理想,可,又何尝不是随地陷阱,到处都是大坑啊。
随着城门打开来,巨大的城门内,一个身材并不甚高大,却是颇为宽厚的身影,映着这如丝的细雨,一步一步,缓缓朝着门外走出来。
饶是他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这个人恍如天生便是有着一种莫名气场,周围的世界逐渐开始安静下来,也包括模范军这边。
不多时,整个天地间,便恍如只有他一人而已。
徐长青身边,独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小瑾铃,止不住看向身边这个高大男人英挺的侧脸。
虽说此时这个男人已经是无可争议的胜利者,所有一切都是尽在掌控,但,小瑾铃却凭借这些时日她对徐长青情绪的捕捉,竟是……莫名发现,徐长青此时,竟有着一种很难言的悲壮情绪……
李自成大步走出了城门,如丝细雨瞬时便是打在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识仰起头来,看向天空。
这让的他身上很快布满了诸多细密的水珠。
天空中阴沉沉的,还有着模范军的热气球徘徊,让天空都是变的不那么通透。
李自成忽然笑了,不再看天空,转而竟自看向对面不远处,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恍如被众星捧月包裹的男人。
旋即,他昂首挺胸,恍如并不是出来投降,而是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大步朝着徐长青的方向走来。
当快到模范军阵前的时候,他忽然大声喝问:“海城侯爷徐长青何在?!”
“大胆!”
“竟敢直呼侯爷名讳!”
周围亲兵登时有些炸毛,潮水一般便是冲上前去,将李自成围在正中。
李自成却依然浑然不惧,遥遥的看向徐长青的方向,嘴角边甚至还露出一抹轻蔑。
恍如徐长青才是此时的失败者。
便是徐长青此时也有些止不住的摇头。
哪怕他徐长青是穿越者,哪怕他很会作秀,哪怕他对这种套路早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但是!
真跟眼前的‘时代之子’李自成比起来,徐长青还是有些自愧弗如。
怎么说呢。
像是李自成这种男人,你别管有的没的,人家天生就是‘大场面先生’,凭脸就是能吃饭。
这你咋跟人家比?
不过,看着李自成已经被模范军制住并且搜身,徐长青忽然也来了兴致,笑道:“皇爷,别来无恙乎?”
“嗯?”
本来傲慢的根本就不理会周围众亲兵的李自成,忽然止不住的一个机灵,忙是瞪大了他的那只独眼,看向徐长青。
旋即不可思议的道:“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