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头的豪言壮语,十三郎非但没觉得安慰,心头反似压上一座大山,更加沉重。
自诩道院第一,老人的境界实力毋庸置疑,可问题是,他还能打吗?
修士并非万寿无疆,既然会死,就必然受到某些限制,会因消耗而衰竭。以其如今的情形,连施展一次神通都令大先生忧心不已,遑论生死搏杀?
道院九尊的实力如何,非十三郎可以猜估,但他明白,即便是拿出最弱的一位,恐也是跺地三声雷的绝世人物。
九尊轻易不现人间,就连最嬉笑风尘的大先生,也不过在开山那段时间露露脸,之后便不知隐匿何处;其它人身为分院之长,形迹自然更加难以觅求,可谓世外高人。同样的,九尊之间的强弱如何,没人说得清楚;当初十三郎在书楼查索,典籍已注明了不分先后,即便有所区分,时间过去这么久,也恐做不得数。
“五雷既然挑起战旗,纵没有十成十把握,心里多少总有些数;或许他看准了老夫无法全力以赴,这才不惜一切悍然发难。错过今日,他就要再等一百年,即便老夫在此期间归墟,按照道院正常程序选拔或者任命院长,他也无把握。”
院长的话没有说完,却道出了事情的由来。当然了,这其中必然包含无数秘辛,尤其重要的是,可能还关乎内院;究竟如何十三郎想不透也不用细想,只需考虑眼下。
事情明摆着。假如夜莲闯过前两关,老人就将面对五雷尊者的挑战,不论胜负,都将是一场死劫。
“他向自己的老师动手,难道不会引发众怒?”
想到九尊,十三郎愤愤说道:“其它人呢?就没个说法?”
这话分明是示弱,本不符合十三郎的性格。然而经过贾克等人一番渲染,十三郎实在没理由认为自己可以稳吃夜莲,不得不寻些外助。
“我等修道之人。本应按修为排辈分,小桌子等人,实际上与老夫相差无多。只是道院与外面不同,讲究尊师重教,所以才有了这个虚名。”
十三郎知道他所的实情,紫云城中学子无数,彼此修为差距可谓巨大;然而无论是结丹老怪还是刚刚筑基,彼此皆以师兄弟相称,是传统。
“五雷是您教的,功法神通应该比较熟。”
“道院修行随意,功法何止千万?难道你要老夫精通每一种功法?”
“总有点数吧,不然怎么指导。”
“你的风之领悟不错。难道老夫不能指导你!”
“这是天赋,怎么能算数。”
“五雷也是天赋,他的天赋是雷,比你厉害的多。”
“这能比吗?我才多大!”十三郎大怒说道。
“怎么不能比,有志不在年高!”
老人怒火更盛。说道:“弄来弄去,臭小子竟敢是看不起我。”
将船桨挥舞得虎虎生风,老人喝道:“想当初,老夫一个打他们仨!”
十三郎朝岸边瞥了一眼。
老人顿时无语。
……
……
“风雷合一,兼修火源,法体双修。奇遇不断,可惜修道时间太短,缺乏名师指点;否则的话,老夫实在想不出夜莲能拿什么和你相比。”
之前的调侃不过是玩笑,老人知道十三郎真正缺乏信心的正是他自己,只要他在第一关将夜莲阻截,余下根本不用再提。正是因为如此,十三郎显然背上了负累,竟向他打听起夜莲的功法特点,鸣狗盗之思。…,
“夜莲说起来厉害,其实基本没动过手,老夫岂能行那等小人之事,打听晚辈私事。”
老人被他气着了,内心觉得温暖不便责骂,有意开解道:“操心别人做什么,只要做到最好的自己,未来无可限量。”
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颇有些羡慕地说:“真要论起来,连老夫都有些想不通,你小子一不打怪二不寻宝,既不好好练气打坐,也没有大量吞食丹药,小小年纪竟能修习道如此境界,到底怎么来的呢。”
明明知道十三郎的过往还发出如此慨叹,足见老人疑惑之重,十三郎想了想,顺着话头解释道:“打怪寻宝不如抢劫勒索,打坐炼气比不上天材地宝,丹药我吃的可是原生态,别人想都想不来。”
“至于年龄嘛……不是夸口,若论修行时间,我已经修炼了不下七十年。”
老人又气又乐,痛骂道:“纯属放屁,你才二十岁……还不到!”
“那又如何?”
十三郎冷笑回答道:“我吃饭的时候修行,睡觉的时候修行,行走打仗抢劫杀人无时无刻不在修行,按照八小时工作制笼统算下来,七十年都往少了说。”
老人听不下去,摔手说道:“什么小时什么工作制,修行是修心之道,怎么能与求活相比。吹牛也不看看对谁,干吗不说你还没出生就在修行。”
“本来就是。”十三郎在心里对他说。
“不过你说的也对,打怪寻宝不如抢……咳咳,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许是觉得有份,又或认为他含沙射影,老人瞥开这个话题说道:“七重山禁已没有必要,为什么不解开?”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留着好,留着才保险。”
“阴险的小子。”
老人心里暗骂,忽然道:“既然要打,老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是什么?”十三郎大为振奋,赶紧竖起耳朵。
“假如你真和夜莲对上,败了没什么要紧,如果能胜。切记不要伤了她。”
“什么,什……么!”
十三郎顿时勃然大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想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合着小爷冒着生命危险去为您干仗,还得留手!胜不能伤败了不要紧,干脆你自己上
老人也有些尴尬,磕磕绊绊说道:“那孩子不错。比她师父强。老夫与其师尊有旧,不好坏了情分。”
十三郎真心觉得失望,愤慨说道:“欲行弑师事。和他还谈情分!”
老头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弑师,你说什么呢?”
十三郎懒得再顾他面子。怒道:“你说我说的什么,假如有机会,五雷肯定会干掉你。”
“关五雷什么事情,你没傻吧?”
“我……”
十三郎几乎忍不住要爆粗口,心想老头看来真快死了,脑中风了了都。
强压下怒气,他说道:“是你自己说和五雷有情分,怎么还要赖我。”
“什么五雷,呃……是这么回事啊!”
老头大为感慨,说道:“师傅又不是师尊。此师非彼师,连这都听不懂,亏你还自诩聪明。”
“……”
“我知你性子阴狠冷倔,出手即不留余地,此次比斗胜负事小。切记不得伤其太深。”
“……”
“就这么定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回去吧,观摩一下别人的战斗,对你有好处。”…,
“……老爷子。”
“嗯?”
“能不能问个事儿?”
“何事?”
“夜莲的那位师尊……是不是您的老相好?”
“……”
“嘭……哗啦!”
十三郎轰然入水,溅起好大一片银花。
……
……
“身怀宝山,两手空空。修道修成你这个样子,活该被人欺负。”
领着十三郎来到一僻静处,大先生无视其狼狈摸样,没有半点怜悯说道:“天绝剑既然在你身上,理当精修剑道,力争早日将它运用起来。”
院长大人拉不下颜面,大先生却不在乎,就着替十三郎打通经脉的机会,赶紧传些制胜之道。他屈指弹出一缕剑气,在十三郎体内横冲直撞,每逢遇到阻碍,剑气便发出凌厉嘶鸣,劈刺而过,宛如生死仇敌一般。
对应的,十三郎觉得自己好似享受着凌迟之乐,而且是从体内进行;一处处淤堵被无情斩断,一条条经脉也随之受损,肉身的强悍恢复力也随之发挥作用,与残留药性一起发动反扑。
然后不停重复。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上下跳动,条条肌肉在皮肤里乱窜,好似一群别虎狼驱赶的败兵。
“休做那副可怜样,本座替你打通经脉,顺便留些剑意,以安那把剑的心。”
大先生面色冷漠,单章遥对十三郎的小腹,五指如轮变幻不定,五条颜色各异的剑气破空而出,不损肌肤,只走经脉,俨然已入化境。
天绝剑被惊动,好似发现什么令它振奋的欣赏的同类,渐其躁动。一股更加蓬勃的剑意自其丹田闪烁,追逐着那五条灵光,在十三郎体内游走。
破坏与修复都进行得更加剧烈,不同的是,此时是天绝剑自主进行,沿途必然留下丝丝痕迹。而当那些淤堵的位置重新聚起阻碍之力时,天绝剑宛如受到挑衅的雄狮,咆哮着发出更大的轰鸣,急掠挥斩。
“噗!”
轮椅碎裂,十三郎猛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坐在一堆残木中瑟瑟而抖。
“可还撑得住?”大先生略停了一下,问道。
十三郎勉力笑了笑,艰涩说道:“老师……请放手施为!”
“撑不住的时候说出来,不要勉强。”
大先生手上的动作继续,眼里浮现出一丝激赏。他最清楚自己的剑意威力有多大,也更清楚天绝剑的反扑力道有多强,心里暗暗赞叹,这小子的身体实在强悍,简直如铁打钢铸一般。
剑意嘶鸣,剑气轰鸣,十三郎的身体在哀鸣。
渐渐地,各种鸣音交汇在一起,形成共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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