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殿难入,所以没有人打搅,正适合疗伤、修心、吞丹问道。”
“林老鬼钻营七百多年,大把时间慢慢研究;能去的地方都已去过,他不能去的地方,诸位有什么把握二十年内攻破?”
“往生丹珍贵,大家看重那次感悟天地法则的机会;昆仑殿上古之地,不知曾有多少魔族先辈在此驻留修炼,静心想一想,天下还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感悟?”
“区区二十年,没有明确目标的前提下用来探险,实在太短了。林老鬼一次出入二十八年,我们没有他那么多经验,每经一地都需要huā费大量时间考证研究,假如没有方向,我不认为二十年能够跑出林老鬼的涉足范围。换言之,舍弃大好机缘捡剩饭,岂非得不偿失?”
依次将众人所列的理由重复一遍,十三郎与众人的区别仅在于三个字:反着看。
“千桃在望不如一梨在口,诸位都是进阶有望的人,林老鬼收集的宝物你们也都看到了,对化神修士来讲,究竟还有多少价值?”
十三郎忽抬手指着天空,略显凝重说道:“看看那边,七星下坠成这个样子,且不说这种变故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相信所有身在血域的修士都能留意到。不妨想一想,假如你我在别处看到这种情形,会不会想过来瞧一瞧?”
两空二十八颗星辰闪烁,二十一颗仅如杯口大小,独独七颗大如巴斗,显得格外明亮醒目。身在地下的时候,众人只能看到这七颗星尚不觉有不妥;此时站在昆仑殿内,怎么看都显得诡异。
群修悚然,神情均有些尴尬。
居安思危,道理人人都懂,难就难在某些时候会因这样那样的因素将其主动抛弃1待大祸临头再后悔,一切为之晚矣。
十三郎说道:“伏波基本是废人,蓝老至少需要数年才能恢复,百huā与蒋凡旧伤从未痊愈,古鸣约法宝被毁实力有损,陆级”
枪王面色微红,说道:“陆某只有全盛时七八成。”
十三郎朝他点头,目光在几人脸上依次扫过;他看到的是不甘心,多多少少还有几分犹疑。
内心轻叹一声,十三郎说道:“对我来讲,血域之行已到了可收尾的时候,至于各位,我能感觉到这里的压制之力极小,有谁如果想离开、何时离开,请自便。”
曲未终,人将散,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十三郎转身随意选个方向行去,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肯留。
身后群魔一时楞住,亦不知是该走”
还是该留。
昆仑殿有山有水,但最多的还是房;比如十三郎等人出现的地方,大环境看去明明是一座山,登高四望时,百里内,满眼各色屋顶,十占其八之多。
满山高堂大宇,随目可见雕斗大柱,偶有亭阁等本该精致小巧处,竟也刻意安置一些粗梁剑檐,凸显几分雄阔与威严。万年风雨,昆仑殿难掩岁月沧桑,走动的话时可见到崩塌瘫倒,但只要屹立的那些建筑,无不保持着旧古风范,仍觉金碧堂皇。
华贵!
看清周围的那个瞬间,十三郎便给昆仑殿的气质定了调;他觉得别人多半与自己的感受差不多,无论喜欢不喜欢,都会被那种贵气所折服。
修家求的是大道,身外之外通常不怎么在意,但这不代表修道者都是心如止水的苦修士。即便真的心如止水,所指也不是居所舒适与否;是以,修道者如决定久居,一般都会huā点功夫改造环境,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毕竟舒服也是心境的一种,试想把生有洁癖的人仍到污秽之地修炼,多半事倍功半。
初入昆仑,十三郎不知道别处怎么样,仅就眼前这片区域而言,当年的主事者恐怕是一个霸道且有些俗的人。放眼四望,屋顶多半都是金黄色,建筑的摸样也很单调,非富即贵要么威严,极少看到别致典雅等其它风格。
一句话,昆仑殿华贵有点过了头,就像暴发户,少了真贵族的沉淀与深厚。
“管它,这样也挺好。”
葬魔窟待了如此多年,看够了幽暗受够了阴冷,骤见煌煌之气,十三郎心胸为之一空。如让此时的他形容一下,多半会说铜臭怎么都比屎臭好,昆仑殿给人的感觉是热而不燥,比葬魔窟强出太多。
揣着几样心思,俗点没有仪式的分别后,十三郎未着急选地闭关,提衫信步踏石登坡,径直走向视线中的最高处。
山路只有一条,且笔直向上犹如一把倒垂的剑,十三郎一路行走,双目四望同时放开神念,仔仔细细观察周围,一屋一瓦,一草一木,一角一檐,全部印入脑海。
不涉远足并不代表十三郎不贪心,昆仑殿的宝物绝对不像他刚刚讲过的那样不值钱;最简单的例子,掌天弓据说出自昆仑,怎能说化神无用。十三郎想过碰碰运气,捡漏寻几件宝物,实在不行研究一下上古魔族的封禁之法,未尝不是收获。
他最终决定不那么做。
“适可而止,进退有度,究竟什么时候该止,什么又叫有度,谁能说得清楚。”
此前炼制往生丹的时候,群修中除百huā仙子外均已自灭精魂,切断与血鼎间的联系。来到昆仑殿,一无外敌压制又小,大家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此事;尤其在讲出分手的话之后,有关血鼎的话题已不像当初那样可以随便谈及。
几大修士都没有跟来,十三郎知道他们并未离去,大约是彼此商量权衡,或许还要重新结伙搭伴,最终谁会走谁会留…
“管他,也许他们才是对的。”
心里感慨着,十三郎轻轻叹了口气,将包括枪王等人取舍在内的所有杂念抛去,专心于当前。比较遗憾的是,十三郎有心修养后就近看一看有没有宝藏余下,结果并未找到什么值得探查处。周围大多建筑空空如也,一看便能知道乃寻常地,还有不少地方有禁法波动,但都残缺不全、甚至连房屋本身都已毁坏,猜测应为林老祖所为。
想想也对,林氏老祖每次进出皆经于此,不用说研究得最细,查探得最清楚。令十三郎觉得惊异的是,七八百年下来,周围阵法虽然被破,不少地方还有魔力残余。单此一条,足以证明昆仑殿寻宝不易,正好让他解脱更干净。
山路笔直,十三郎边走边收拾心情,如箭头缓缓射向山顶。将至顶峰时,十三郎彻底平静下来,方留意到脚下道路居然不是一级级的台阶,而是纯有乱石铺就的斜坡。
沙沙之声如春蚕食桑,为这条空旷寂寥的山路增添几分“活着”的意味,登顶后,紧绷数十年的神经彻底放开,白衣书生沐浴着清而不算轻的风,不禁失笑。
“假如凡人走这条路,恐怕很难上得来。就算修士,也需运转不少法力~嗯?”
刚刚舒展开的双眉渐蹙,十三郎抬手抹额,忽似发觉什么异常,回过头看看身后。
“不对劲!”
纯粹发乎本能,头顶银云忽显,三万飞蚁蜂拥而出,构筑一条足以抵挡化神一击的防线。让人意外的是,向来灵动的飞蚁显得格外笨拙,身体上好似连着一条线,需费力才能保持平稳。十三郎对此似有所料,并未轻易将飞蚁收回,凝聚目光顺着山路回望,一寸一尺,挪动般朝向山下。
“不对劲。”
十三郎转过身,随即发现脚下为周围最高处;眺目四方,无需动用神念,百里景致尽收眼底。
“的确不对劲。”
重复一遍,十三郎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头顶星空;其眉心处,灵犀法目徐徐张开,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很不对劲。”
目前为止,十三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有三。
首先,那条山路过于费力,费力到让人无法相信。以十三郎这样强悍的肉身,登爬一座高不过万米的山峰,竟有要流汗的感觉!粗略估计一下,换成普通大修攀爬此山,恐会耗费三成法力才能成功。奇妙的是,来时十三郎行走缓慢,非但没察觉到异常,还觉得脚步甚为轻盈。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非要说的话,体力不像是因为发力而消耗,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第二条,山路碎石过于规则,规则到不像自然之物。十三郎仔细对比并将其计数,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八种。
万米山路,尺寸、形状、颜色、质地,找不出第二十九种不同的石头。
如果说,这座山有可能经过旧时魔修加工,将其作为考校修为之地,前两条疑问均能得到解释。但是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十三郎看过后不能不心生猜疑,进而生出从未有过的惊恐。
百里之内房屋实在太多,多到完全不讲规则;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屋瓦片片,竟无一丝杂色。
主体是金,其它颜色当然也有,不但有而且全,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金银样样皆有,唯独没有杂色,一丝都没有。
看过房屋看山川,看草木,看~十三郎忽然发现,煌煌昆仑大殿,居然看无可看。就好像一副绝美的画,独缺某种神韵气质,变得枯干而且死寂。
“死寂,级寂。”
清风不轻,重山不沉,金黄不再富贵,纯净变成孤独;一股比葬魔窟阴冷十倍的感觉浮上心头,十三郎豁然惊醒。此刻才终于意识到周围缺少了什么。
“生命,这里没有生命气息。”
山中无禽兽,空中无飞禽,水中无鱼虫,殿内无人声;昆仑大殿万里死寂,没有任何生命。
这是一处死地,连鬼都没有。
单单这些,远不足以令十三郎感觉惊恐,真正让他担心、或者说畏惧的是。
“昆仑殿会不命全部是假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