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之约。
战场上,尤其是修士之家发生战斗,当双方均有顾忌的时候,以切磋代替生死搏杀的例子屡见不鲜。
这是一种能让双方保持颜面的方式,前提是:赌注不要太小,也不能太大。
红面长老不愿意这样,他无法接受对方条件,甚至不想放过这名狂妄的年轻人,因此不惜压上全族修士的命运。
不知是出于对大长老的信任,还是对形势的判断与之前不同,数十名土蚌修士,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接一击便可得到想要的,红面老者的条件相当优厚;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十三郎提出一项更狂妄,狂妄到让人觉得荒谬的反议:一击必杀!
接我一击,活下来就算你赢。
要不要接受?废话!
这都不敢,土蚌族还好意思不滚?
......
“呵呵,哈哈哈!萧大人好气魄!不过......”
脸上带着一丝寻味,两分嘲弄,三分不屑,红面老者说道:“大人难道不认为,赌注对老夫不太公平。”
十三郎没有插话,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红面老者说道:“老夫接你一击,萧大人带着属下安然离去,什么代价都不用付。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不如大人承诺,老夫若能不死,今日场内凶徒交由我族处置,如何?”
十三郎毫不犹豫摇头,说道:“我与长老不同,他们的命不属于本官。”
红面老者面色微沉,说道:“大人是在嘲笑老夫?”
十三郎淡淡说道:“我只讲事实。”
红面老者微讽说道:“何不直接说自己不敢。”
十三郎说道:“敢不敢不是你说了算,既然长老认为这样不公道,本官可更换注码。”
红面老者微楞,说道:“寻常之物,老夫不放在眼里......嗯?”
十三郎掌中托着一颗丹药,晶莹如珍珠般剔透,隔着如此远距离都能嗅到一道淡淡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丹药一现,周围十数道神念均有波动,至少有三道惊呼传入耳内,均有贪婪意。
“这是......”
“化婴丹。”
有这么多人看着,丹药绝无可能作假。值得一提的是,每回面临破境,十三郎总会提前备好相关丹药,结果却没有一次用得上。化婴丹的命运同样如此,原本以为天赐良缘,结果断背山一战,莫名其妙结成史上最弱元婴......
再弱也是元婴,元婴一成,化婴丹再没有用武之地。
十三郎将化婴丹收好,微微一笑说道:“听说化婴丹比定婴丹更珍贵,可有此事?”
红面老者深吸一口气,说道:“化婴丹乃破境之丹,定婴丹虽然等级更高,但它只能提升修为,价值的确有所不及。”
十三郎随意说道:“此丹做赌注,够不够?”
红面老者目光微闪,说道:“受你一击不死,此丹就归老夫?”
十三郎说道:“你死了,土蚌修士需听从本官号令,即便我让他们去死,亦不能拒绝。”
红面老者忽哈哈一笑,大有深意说道:“大人会让他们死吗?”
十三郎回答道:“当然不会,我会让他们充当马前卒,去和其它不听话的人厮杀。”
......
周围传来数道冷哼。显而易见,窥探的人对萧大人的坦率感到不满,但又不能不承认,假如换成自己处在他的位置,同样会这样做。
问题是,他要赢得下赌注才行。
一击灭杀红面老者,除神秘莫测的三王外,乱舞城内谁能做得到?反过来讲,假如十三郎具备那种力量,各宗长老均会觉得自己的策略非常明智,庆幸之前未与之正面对抗。
此时此刻,一些人不禁有些羡慕红面老者,认为他走了狗屎运,碰上这位身怀巨宝偏偏脑子不太好使的年轻人。
别人这么看,当事者如何?
红面老者沉吟半响,目光掠过周围修士,再看看下方正收官准备开拔别处的天狼骑士,终傲然开口道:“老夫答应了,请萧大人出手。”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长老是不是忘了什么?”
红面老者冷哼一声,半转身,目光扫过身后修士,喝道:“尔等都听到了,可有话要讲?”
土蚌修士集体点头,三名元婴神情复杂,似似想说点什么,但都没有开口。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哪怕他是族中大长老;问题是,谁敢、谁能在这个时候表达反对?谁敢当面告诉所有人,自己不相信大长老接得下八指先生一击?
是打脸吗?不,那是找死?
低阶修士个个狂热,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让这场比斗尽快开始;元婴老怪知道的比较多,他们明白大长老为何如此在意这场比斗,准确讲是那枚化婴丹。有了它,再付出一些代价,他便可以换来自己所需要的冲关灵药,尝试破阶成道,真正进入大修士行列。
“此事尔等均有参与,老夫会记在心里;此番事了,自会有所补偿。”
红面老者知道十三郎不容他在此事上作假,喝道:“各位同门弟子,请立誓!”
数十名修士,元婴以下最先做出反应,纷纷施展法咒定立誓言。几名长老彼此对望,交换眼神后无奈相随,掐诀施法,同样立下不可违背的誓约。
他们知道,若不考虑声誉影响,誓约已经不太重要。事情到了这一步,全城修士恐都已知晓,土蚌族骑虎难下,断没有退缩避让的可能。
“师兄小心。”
“师兄不要大意。”
“小弟恭祝师兄马到成功,再得破阶之道!”
将自己的性命暂时交出去,三名长老立誓后纷纷进言,提醒师兄不要大意,一切以谨慎为前提。
“老夫明白轻重,师弟们请放心。”
红面老者答应着,随手轻拍腰间,也不见其做势念动法咒,一道黄濛濛光罩凭空出现,将身体牢牢卫护其中。
“萧大人,请!”
“厚土之力?”
十三郎摇摇头,分不清是赞叹还是嘲讽。
与浮魔相比,红面老者施展的厚土之盾金光闪闪,看着华丽璀璨不可一世;若换成三年前,十三郎恐会认为他比浮魔还厉害。但现在有夺造之术做基础,十三郎自己都能施展出厚土之术,自能体会到老者之盾看起来光鲜,实则流于表面,别说与浮魔比较威力,给它提鞋都不配。
“就这样吗?”
十三郎好意提醒道:“本官建议你祭出法宝,免得有人说我胜之不武。”
他的口气好像在和死人讲话,完全不在乎对手怎么想。当然,只要比斗获胜,意味着红面老者失去性命,自也无需考虑他有何感受。
红面老者气度凝稳,居然真的拍手祭出一件铜锤模样的法器,催动法力置于头顶,一样黄濛濛的光霞护在全身。
周围传来几声冷哼。
接人一击而已,用得着里三层外三层准备周全?试想一下,假如这不是赌约而是厮杀斗法,谁给你机会准备妥当才出手?连对方施法后应对的胆量都没有,怎么看都有示弱嫌疑。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他,提醒道:“就这样了,不再多准备几样手段?
红面老者低喝道:“这样都接不下大人一击,本座宁愿奉身拜倒,侍大人为主!”
十三郎笑了笑,轻蔑说道:“无胆无智又无谋,这样的手下,本官不要。”
红面老者寒声嘲讽道:“嘴上功夫再厉害,还是要施法打出本事才算数。休再多言,请大人出手!”
十三郎摇摇头,弯弯腰抬抬腿两手搓动仿佛热身,怜惜说道:“这么急着送死......”
“那就去死吧。”
声音并不严厉,听在耳中给人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名即将进入大修士行列的元婴老怪,而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哈巴子狗,一雷劈倒。
没错,一雷劈倒。
死字出口,紫色电弧从十三郎口中喷出,粗若儿臂,带着炫目至妖冶的光华。
电弧如光,瞬间闪过千米空间,击中红面老者的身体。
黄光碎裂,红面老者的目光凝固,启唇似欲惊呼,身体已经消失。
堂堂土蚌族大长老,连一次施法的机会都没有,就此化作飞灰。
击杀了对手的紫色电弧意犹未尽,屈伸闪烁串舞当空,仿佛骄傲的精灵一样,肆意展放最后芳华。
战场安静了,乱舞城安静了,整个世界安静了。
人们呆呆注视着那片空间,望着那个本该站着一个人的地方,脑海里残留着红面老者最后时刻的表情,心里下意识地想: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没了?”十三狼也觉得惊诧,或者是惋惜。
“两三年才添个半饱,就这么没了......”他可惜的不是老者的命,而是自己数年才能调用一次的神雷。
嘴里道着遗憾,十三郎的动作丝毫不慢,身体闪过一把捞起那柄丝毫无损的大锤,啧啧连声。有心人此时注意到,十三郎面色憔悴灰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次抽光,空落落的感觉。
有什么关系?
大敌已去,群贼胆寒,就算身体出点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宝物不错,呵呵......嗬!”
刺骨的寒意炸开十万八千个毛孔,十三郎豁然抬起了头。
破空长矢自无尽之远的天外而来,伴随着一声厉喝,以及数道惊骇的呼喊。
“那是什么雷......啊!”蓝瓶儿自虚空中显露身体,一把捂住脸。
“小心!本帅的碟!”马车破碎,美帅怒吼中冲天而起。
“嗯?放肆!”暗处一声意外的低吼,饱含愤怒与失望。
无论是谁,都比不了那一声厉喝,其中蕴含的杀机与怨毒,几可占满整个世界。
“萧八指,为依白偿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