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之躯,又称天生灵媒,意思是能够连通宇宙各个角落、各种生灵乃至神鬼妖魔一切。”
再度相谈,话题从之前断开的地方继续,主讲仍为齐傲天,旁边四老板见多识广,时而进行补充。
“这里的连通,指的是意志相接,不是眼睛或者灵识能够看到的桥。”
琢磨了一下,齐傲天说道:“修士之中有一门旁类,专修召唤引来各个位面的大能助战,还有各种图腾祭拜,与此有些相似。”
召唤?十三郎想到身体内那位阿古王,至今还不知道其真正底细,或许还有目的。
“不一样。”旁边四老板大摇其头,说道:“图腾之术也好,召唤也罢,归根结底在于交换,都需要送上足够祭品。我觉得这些应该算是信术分支,比如在场各位,将来有所成就去往异界,本界信徒祭拜仍有信力,通过某种法子引导,便能降临意志、或者投影什么的。”
生意人本质难变,什么事都能用生意经解释。这有好处,起码听着浅显易懂,十三郎更习惯这种说辞,追问道:“灵媒呢?”
四老板严肃说道:“灵媒了不得,区别在主动与被动!”
召唤与信仰,归根结底是请求,灵媒之道完全不同,能够根据本人心意做选择。打个比方,灵媒通过某些方法“联系”上某些界面大能,能够辨识其长短、强弱甚至大概意图,再根据自己的需要做出筛选,最后实现请神上身,帮助自己实现某种目的。
听到这里十三郎动容,好奇问道:“那些神鬼妖魔都喜欢灵媒,甘愿为其所用?”
“关键就在这里。”齐傲天接过话头说道:“凡大能者必有大需求,这些需求通常很难实现,在其界内找不出多少线索,甚至有可能实现不了。而要实现穿梭大界,除非自身实力真的强到无视界律,否则就必须一个引子。”
四老板接着说道:“据我所知道,要实现这个目的,图腾、召唤类都不行,非得灵媒才能帮其做引,再经诸多手段引导,才能渡来真身。”
齐傲天随之说道:“就是如此。”
听到这里十三郎大概有所领悟,忍不住撇撇嘴说道:“穿梭界面都要人帮忙,那些妖魔鬼怪水平很一般。”
轻视态度表露无疑,周围人等面面相觑,有心耻笑,想到这位爷常与真灵打交道,又都闭了嘴。
偏偏十三郎生出兴致,追问道:“灵媒这么厉害,请来的神与真灵相比如何,谁的拳头更大?”
这叫什么事儿啊!敢情真灵都是大白菜,可随意由这些劫境未破的小修摆出来比划。
齐傲天可算半个当事者,无奈苦笑说道:“之前所讲只是大概,灵媒虽强也不是随意拿来说叨;通灵之术更不能随便使用,动辄有可能失去自我;再有吃术强弱有别,与其自身修为、所修灵术、还有感悟都有关联。”
十三郎略略点头,说道:“能理解。我的意思是,强到什么程度能够感应到灵媒气意,比如真灵、六大宗族老祖什么的,做不做得到。”
“六宗老祖无此能力,但也不是必须真灵之上。”
突兀声音,程血衣此刻开口,毫不客气拦住十三郎,直视齐傲天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要说,当年我遇到的菲雨,实际上是其施术引来界外之魂!”
血衣杀者说话与其做事风格一样,直来直去半点转圜都没有。随着这句话,气氛随之一下子紧张起来,周围安静到让人窒息。
沉寂中齐傲天默默点头,表情诚恳说道:“对。但不能断定对方是界外还是界内。”
界外还是界内,这个问题并不重要,程血衣面孔微微抽搐,又问道:“她为何找上我?”
齐傲天坦然回答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程血衣神情陡然转厉。
“我不知道,菲雨也不知道。”齐傲天坚定回复。
“不可能!为什么!”程血衣的怒火瞬间引爆,脸如衣服一样红,目似鬼火。
齐傲天平静说道:“因为那时候主持身体的不是菲雨,至于那个引来的魂,灭族之战中已经死了,教导菲雨灵术的灵机也死了。”
长久沉默。
该死的都死了,想问没地方问,现在的舒菲雨是本人,只是本人,仅仅是本人
粗重呼吸,程血衣失落而绝望,感觉一下子没了生气,只剩行尸走肉;旁观者大眼瞪小眼,同样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齐傲天用假话欺骗程睿半点好处都没有,非智者所为。
也就是说
沉默中程睿目光微闪,说道:“能否再施其术”
“想都别想。”话未落音,齐傲天断然拒绝,说道:“星空浩渺,万千神魔,先不说连通一人的可能有多大的,纵然做的到,我也不可能答应。”
这种态度容易理解,上次施术,舒菲雨险险丧失人格,再来一次,除非日起西方。
武力相胁?
血衣杀者眼露凶光,对面十三郎忽然举手,伸到其眼前晃呀晃的,像在撩拔做戏的猴子。
“作甚!”程血衣厉声责问。
“看你有没有傻。”
“你”
“你什么你,你想干什么?”
毫不掩饰内心讥讽,十三郎说道:“就你这样子,找人家想干吗,为奴为仆?还是想求亲?”
粗一听觉得好笑,仔细想,声声如雷字字如刀,血衣杀者瞠目结舌。
“我”
“我什么我呵!别在纠结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嘴里说着,十三郎做出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举动,顺手拍了拍程血衣的头,再指指自己脑门。
“不是我说你,挺聪明个人,就是这儿有问题。”
周围人集体陷入呆滞,程血衣毫无所觉,痴痴呆呆恍惚半响,迷迷糊糊转过头去,问齐傲天:“她叫什么名字?”
齐傲天微微皱眉,不自觉把目光转向十三郎。
“看我干吗?”十三郎一头雾水。
“呃,先生觉得”齐傲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心里想这事儿到底该不该说,怎么就想到要问他。
“说啊!”程睿一声怒吼。
“说啊,给人留点念想。”好不容易稳住局面,眼看因为一点破事儿再起波澜,十三郎跟着程睿一块儿急。
“哦哦哦,叫不死。”醒悟过来的齐傲天连忙答应,呼吸忽为之一顿。
“不死?这算什么名字?”血衣杀者迷迷瞪瞪,对面十三郎激灵灵打个冷颤,翻身跃起,一把掐住齐傲天的脖颈。
“你说她叫什么?”
“不不不不死你干吗!”
“不死?后面没有了?”
“当然没有了,你你你你给我松开!”感觉脖子快要断掉,齐傲天就近示意四老板帮忙。
“先生小心,先生没事吧,先生,十三先生?”四老板多机灵,身形微晃退至三百尺以外,凝神戒备着。
“爹爹?”小不点自虚空闪现,偎在父亲身边连声呼唤。
“呃”
十三郎终于醒过来,松开手,四方望,怅然若失。
“后面没有了?没有了”
庄园内,竹林中,舒菲雨静静停靠在一颗青竹上,食指蘸露,久久不能按下。
春秋几次轮回,对这片竹林来说宛如一瞬,对这颗枚阵核心的主竹而言,鳞栉见不到丝毫增长,但在舒菲雨的感受中,却好像过了半辈子。
人之一生,常以幼、少、青、中、老划分时段。幼年懵懂,少年莽撞,皆属不通事理;青年昂扬,中年沉稳,人之精华、成就决定于此;至老年,夕阳垂挂无可挽回,无论凡间子孙绕膝投怀,还是修家安排传承,所为不过一丝念想。
为人者,区别与兽类处便在于此,在于那一丝永远都扯不断的主动念想。对拥有强大能力的修士而言,判断各类天生之物有否开智的标准同在此处,看其有没有将本能转化为思索。
舒菲雨正在思索,极认真,极努力,神色极其疲惫。
数日来,林内女子枚卜不断,整片竹林因此萎靡,人也好似狂风骤雨中花蕾不断摧残,几已支撑不住;奈何心中疑惑难消,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压榨体内残余不多的精神,不断试图寻找那一点灵犀。
适才轻雨弥漫,包含湿意的雾气侵润额头,就好像数日不眠的人忽然被冷风一吹,灵台得以拥有皮刻清明,舒菲雨匆忙再施法度,眼看有期,这最后一指却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去。
竹园清幽加上四周无风,林中女子倚靠无助的样子许久不变,时空仿佛被定格。指肚那一点清露越积越重,舒菲雨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紧咬着的唇舌仿佛被胶粘住,隐泛出丝丝腥甜。
时间不多了。
身心俱疲、不得不借助竹阵力量才能稳固身形的舒菲雨感觉到,这将是她唯一的机会,一旦那颗凝聚最后精神的露珠跌落,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灵犀便会跌碎成千百份,再无从寻觅。
耳畔时有滴答声落,视野可见银丝倒悬,一丝一毫都不偏斜;往日里,这种筛雨纷纷网的景象总能让人心神剔透,如今却成了逼人变动的音符,惹来阵阵焦灼。
“这又是何苦。”
艰难时刻,林外传来轻柔宽慰,一名略显瘦弱的青年徐步行来,望着林内那个苦苦支撑、挣扎的女子,脸上流露出几分怜惜。
“纵有通灵之躯,也经不起这样无休止的折磨;师妹想知道什么问我便能知晓,何苦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