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风扑面,杀意临头,刚刚做出可能是此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决断的血舞王,马上面临第二次抉择。
拳风是真的,杀意也是真的,血舞甚至能看到十三郎眼里的那一抹嘲讽,仿佛在讥笑他:终究还是上了当。
没有人可以轻视十三郎的拳头,血舞不能,老祖宗也不能。
反击?格挡?躲避?
愤怒?屈辱?忍耐?
喊出第二步,十三郎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上了船就代表把命交给我,现在就要试一试。
但这只是其一,血舞知道试探的意思可以有很多种,每一种会让他做出不同的反应,进而对应着完全不同的结果。换言之,无论他做什么反应都不算错,区别仅在于十三郎定出的标准。
这是一个极其不公平的赌局,血舞这边压上的是生命,十三郎仅需付出心意,甚至连心意都可以事后否决。
问题依旧在血舞这边,供他想明白因果并做出决定的时间只有......一瞬间。
......
拳风呼啸,凌烈杀意如实质袭入心神,血舞王面色苍白,目光死死盯住那只被火焰与风刀包裹的拳。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假如被击中,自己的肉身绝对无法承受,元神重挫。
“雷!”
拳至半途,十三郎开口轻喝,十几道电弧随之跳跃,肆虐狂暴的力量席卷周围,发出声声音爆。血舞王知道。假如再不施法抵抗,自己恐怕会死。
“冥气。鞭尸!”
黑烟从掌心涌出,那只拳头上呈现出一股妖异的气息,视线触及如被某种力量扭曲歪到一边,又好像被某只来之黄泉的怪兽所吞噬,不留一丝残余。血舞王知道,不加抵抗被这一拳打中的话,自己将魂飞魄也散,再也入不得轮回。
“定!”
最后一声断喝。血舞知道,他完了。拳已贴面,他的性命真正掌握在十三郎手里,一念之间。
拳头不见了,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名纱裙女子荡舟莲池,轻手采摘那些最最鲜嫩的莲心。之后融入不知多少种珍惜灵药,再经秘法熬制,最终变成一碗清清淡淡的莲子汤。
一点都不苦。
血舞端着碗,喝一下,品一口,望着纱裙女子的眼睛想要表示感谢。突然发现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脸。焦急中,他伸出手去想把挡在气额前的那缕发丝撩起,却摸了个空。
画面陡转,不知多少道神通在身边轰鸣,威力强大到无法形容。纱裙女子处在风暴的最中心。神情委顿法力枯竭,表情还是那么恬淡柔和。其额前的那缕发丝被摧毁。血舞看到了她的脸,她的脸在神通中化为灰烬。
“啊......”
血舞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一点晶莹自灰烬中飞出,钻进他的身体,融入他的元神,燃烧出最最璀璨的光华与力量,与一句不完整的话。
“照看好我们的......”
没有了。
“不......”
血舞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抬手点向自己的心口,大喝:“魂定千秋,封!封!封......”
一只晶莹如玉的拳头出现在眼帘,拳面上沾着血舞、或者说猫猫女的血,凄艳绝伦。与之一同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带愧疚脸,与两只透着满意的眼。
“对不起。”
“你知道什么,你想试出什么,你现在够不够满意!”
血舞神色凄厉,脸上血珠与泪水混在一起,还有半行鼻涕跟着流下,显得有些怪,更多的是狼狈。
十三郎居然还在点头,说道:“满意,也不满意;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有句话送给你。”
血舞忽忽喘气,双眼血一样的红,不说话。
十三郎说道:“面对总比逃避好。你肯定会说自己已经在面对,可我觉得......”
血舞大叫道:“你觉得什么?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只是听说,只是觉得好笑,你......”
“我不用知道,但我会看。”
十三郎收回拳头,平静的目光望着血舞的眼睛,诚恳说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反抗?不反抗就是等死,等死就是放弃,放弃就是不敢面对,这样做不对。”
世上还有这种人?血舞恨到心口疼,咬牙切齿说道:“是你让我把命交给你,你这个卑鄙......”
十三郎开口说道:“我现在让你自杀,赶紧死吧。”
“......”
十三郎继续说道:“我现在让你杀我,你杀不杀?”
“......”
血舞张口结舌,伸出手点着十三郎的脸想大骂,喉咙里仿佛卡了一根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十三郎说道:“不要怀疑,或许将来某一天,我真的会命令你朝我出手。”
血舞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恶狠狠叫道:“我一定执行。”
十三郎吓一跳,说道:“胡闹!叫你出手不是叫你杀死我,别弄错。”
“......”血舞茫然望着十三郎,分不清是他是人还是鬼。
十三郎表情坦荡而且无辜,认真说道:“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是不是觉得我反复无常?”
血舞拼命点头。大灰躲在角落里浑身抽筋,已经快笑到死;天心蛤蟆睡意全无,耳朵支棱着倾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至于这么用力。”
十三郎好生不解,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收服并不真的代表予取予求,假如我真的下了什么绝对无法接受的命令。你有权拒绝。”
血舞彻底变成哑巴,完全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忍了这么多年的心境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思维也完全停顿。
十三郎挺满意,说道:“干点正事吧。养伤之前,让你开开眼。”
言罢,也不管血舞此时心情如何,十三郎张口吐出血鼎,随手轻轻一指。
血舞忍不住冷笑,说道:“装神弄鬼。本......我知道血鼎有异变......这是什么!”
......
第二步选择结束,和平号周围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几条幸存下来的猛鲨被打灰与胖胖追杀,上天无路入海无门。周围全是血与肉,还有半截与小半截的残尸,蔓延到不知多远的海面。几只最“幸运”的虎鲨冲破防线,冲上了和平号。身体被那些利刺扎穿。
死的咽了气,活着的正在咽气,血舞此时才发现,那些利刺上非但含有连他都要小心防范的剧毒,还带有令他极为不耻的机关。
刺上还有刺,平时看着像一根枪。刺进身体后前端炸开十数根伞骨,牢牢锁死被它刺穿的对手。想挣脱只有两条路,一是身体被扯出一个大窟窿,再就是把那些刺从龟甲上拔出来。
这就是和平号。
这些不算什么,血舞看到另外一幕、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甚至希望不要看到的场景。
血鼎飞向的目标是一头刚刚准备放弃挣扎的虎鲨。顺着它的伤口钻入体内,之后......没有了。
“这......”
虎鲨的血肉生机通通被吸尽。很快变成一具枯骨;身为魔魂族最最杰出的天才,血舞没有感受到任何魂魄的气息,也就是说那头虎鲨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彻底消亡。
剧变没有结束,吸干虎鲨的血鼎落入那片猩红的海水内,海水很快变得清澈。覆盖万米的血海,仅仅半柱香时间就被血鼎吸收干净,除了一具具沉不下去的枯骨,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油然而生,通过与精魂之间的感应,血舞很快就发现,血鼎吸收大量精血生机后,身边那种无时不在的压力竟有所减轻,还有一种说不出什么感受的感受随之而来,令人昏昏欲睡。
护持之力,有助于疗伤,还有那种......三重效果。
如当初的十三郎一样,血舞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得到多少好处,而是这种吞噬吸引会带来的严重后果,忙问道:“血鼎吸引妖兽的距离是多少?”
十三郎回答道:“低阶不计,六级大约三百里,七级约八百里,具体要看其感应的敏锐程度。八级以上妖兽不知道,没碰见过。”
血舞愕然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十三郎好生奇怪,反问:“我怎么会不清楚?”
血舞内心微寒,再问:“你能探查八百里?”
十三郎说道:“要叫先生,或者少爷。刚才就忘了提醒你,下次别再弄错。”
血舞瞠目结舌,连吸三口气方才静下心,再问:“少......先生怎么能看到那么远?”
人永远舔不到自己的眼睛,永远咬不着自己的耳朵,血鼎在十三郎身上,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能看到八百里以外......那是化神修士、哪怕专修神念也需准化神才能具有的神念之力。
十三郎很老实,回答道:“不是我,是它们的妈。”
它们是飞蚁,它们的妈是蚁后,天生强横的神念聚集于一点,最远可视**百里。囊括周围也能达到六七百。按照十三郎的估计,蚁后距离破境只差一线,不能不说是遗憾。
假如蚁后突破,厌灵蚁将真正达到四阶,那样的话,何须辛辛苦苦组建什么和平舰队。心里这样想着,十三郎抬手将血鼎与数万一直监视着鲨王的蚁群招回,随口问了句:“你挺厉害的,怎么能让它那么听话?”
血舞正思索神念八百里如何恐怖,闻言茫然答道:“我收了它做兽宠。”
十三郎连咳几声,追问道:“虾米?它是水兽耶......你确定没弄错?”
血舞羞愤交加,低吼道:“我乐意!干什么,不服啊!”
十三郎愕然半响,伸手想拍拍血舞的头,忽意识到他不是大灰,讪讪收回叹了口气。
“你真强......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