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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断裂声接连响起,头顶仿佛被一座巨峰凌压,砸落的却是人心。
早在十几年前,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十三郎费尽心机营造出一场人为天变,生生将修为高出几个境界的天目老人折磨得yù仙yù死。
故技重施,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造势。
以埋伏造伏击,不管对手信与不信,都需认真面对的势。
“有人偷袭!”
黄衣青年发出一声尖锐嘶吼,根本没做思考,身形极其突兀地一闪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赫然已退后至十余丈外,加速远离。
山石如洪水垂直倾泻,无数万吨巨石轰然砸落所带来的声势,比之天威又能差上多少?石壁垮塌的那个瞬间,青年觉得心底颤抖,头皮如触电般阵阵发麻,完全凭着本能的反应激发身体里的异宝,远远逃出危险之外。
之前的豪言壮语抛之脑后,他是贵胄之躯,岂能在这种险恶的环境里面对不知有多少后着的凶险。
对他来讲,头顶巨石或不足惧,然而人呢?燕不离呢?
所谓以己心度人心,青年相信,只要燕不离隐藏在其中,必定会以他为偷袭首选。众人忙于应付头顶巨石的情形下,面对一名大修士的威胁,他的第一反应便是。
逃!
至少先逃开此地,看一看形势再说。
单单从这次反应便可看出,论到临敌之变,青年与天目相差多矣!
身前,千米之外便是敌人,这次伏击再如何凶恶,总不会蔓延到对手所在;而在其身后,几人已深入通道数里之遥,别人既然做了手脚,又怎么可能不封锁退路。
毫不意外地,整条通道如同一串引燃的炮仗。咔咔之声接连从上方传出,落入耳中如同一声声催命的鼓点;下一刻便是更多巨石,其中夹杂着无数虚幻无法辨识的身影,纷纷从各个方向角落扑出,亡命般朝他扑来。
葫芦涧常年不见天rì。最容易滋生隐匿妖灵邪物。之前由于几人身上带有妖将气息不敢靠近,此时为了逃避天灾,哪里管得了他们是谁。
水下也不平静,随着第一块巨石砸落。滔天水花飞溅到空中,一条条闪电般的身影伴之四shè,千万种、万千只形体各异的虫鱼妖兽嘶鸣咆哮或者哀嚎着,形成一股逃生洪流,朝两侧席卷。
本是为了逃遁。落入此时的黄衣青年眼中,却有一股别样的猛恶与狰狞。他不知道那些身影里有没有高阶修士,也来不及仔细查看;他不知道前方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一道夺命剑芒,更不知道那些妖灵到底是不是妖灵,有没有隐藏着什么夺魂邪物。
妖猎森林中,这种东西从来都不稀缺,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快摆脱。
没有犹豫,他伸手点下自己胸口。全身红芒大放,竟如一团火球在空中跳跃,不断地以闪现方式后遁,速度越来越快。
他没有往上方冲,虽然有那个能力。本能告诉他。上方是危险来临的源头,比之身后已经探明的路径,上面是最应该回避的选择。
身法再快,总快不过神通。事先安放好的连锁爆炸一旦开始,哪里是瞬间所能形容。石壁崩塌的极为紧凑。身前身后皆是密密麻麻的身影,大大小小,虚幻凝实,五彩斑斓,凄惶嘶吼,无一不是危险,没有任何一样愿意触碰。
身体外的火球威力无边,不论哪种妖兽多少妖灵,只要接触到其边缘,便如烛边chūn雪一样急速消融。声声垂死哀嚎呼啸耳边,给青年带来更多恐慌;他的胆气更寒,身法更急,气焰从山巅跌落九幽,仓惶而逃。
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前方天光大放,砸下的石块间辉光倒垂而落,如同一把把战斧劈斩在大地,声势如雷霆。
一道劈练般的剑光映照出数丈宽的空间,夹着一声娇叱,还有一声愤怒且带着痛苦的闷哼。
那是霞公主的声音,那是媚娘的声音!
不同的是,霞姑娘乃蓄势待发,将一路上的委屈怨怒尽数包含于一剑,媚娘却因骤然遇袭,且心神被黄衣青年扰乱,根本来不及施展。
唯一做出正确应对的是她,唯一遇到敌人的是她,唯一倒霉的也是她。三名杀卫关心的不是天灾,也不是敌人还有没有别的伏击,更不理会媚娘的死活,他们唯一的职责是保护少主,不容他受到半点伤害。
少主既然退,杀卫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跟着飞退。
于是乎,一名不再巅峰的元婴中期遇到含恨出手的元婴初,一个因媚功得宠的灵修遇到以杀戮闻名的剑修,结局可想而知。
霞姑娘的心或许不够辣,手段或许不够狠,但她的剑是真真切切的老祖亲传,她的剑是实实在在的老祖亲传,怎么能不犀利。
如何能不凌厉!
刹那间,霞姑娘连斩十七剑,条条剑芒纵横交错,生生斩出一座剑之囚笼,笼内女子来不及施展多余手段,彩环飘飞粉云涌动,与之对撞十七回。
面对生死危机,媚娘也顾不上、也没有必要再以猎妖令牌模拟妖修,而是以更适应也更习惯的灵力对敌。
又一道羁绊随之显现,灵力在妖气浓郁极其浓郁的环境里,威力再被打掉一成折扣,三番五次削弱后,中期与初期巅峰的差距,还能有多大呢。
或者说,怎么对抗得了!
轰鸣大起,彩绸变成万千块碎布,遮不了羞也挡不住剑,如同被斩了翅膀的蝴蝶,在空中徐徐飘落。粉sè气雾仓促而起,连扛三到剑芒后,终于有一道劈开重障,闪shè入媚娘的身体。
好巧不巧,正中胸前。
“啊!”
一声凄厉到难以言喻的尖叫,媚娘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一颗气球,突然之间被戳开一道口子,身体的感受,竟与她初次献身有几分类似。比伤害更让她觉得恐惧的,是其胸前的那一蓬血花中包含的风韵与jīng华。她心里清楚,若是失去了这些,曾经的宠爱便会如过眼云烟一样,通通化作虚无。
血sè轨迹在空中延伸,伴随的是一张羞愤绝望的脸。还有一颗怨恨失望的心。想到之前黄衣青年充满豪气的话,媚娘陡然升出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自己这一生,到底值不值!
她想多了。
她的伤势不足以致命。还没到临死忏悔的时候,占据上风的霞姑娘也没有丝毫追击的念头。再无后着的她,借着神通对撞产生的推力,于轰鸣声中飙shè而走,速度与之前众人所见的相比。快了何止十倍!
“可击则击,不可击便走,无论有没有攻击的机会,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逃。”
“做到这一步,战斗就再也与你没有关联,唯一剩下的任务,便是逃!”
“逃!逃!逃!”
这是十三郎对她说的话,此时此刻。霞姑娘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好像身边始终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看着她战斗,看着她啸傲,看着她逃亡。
恍惚中她觉得。那是温暖的感觉。
……
……
“贱人!”
借着迷离的天光,黄衣青年看到了发生在远处的那一场短暂战斗,心里明白了一切,发出羞耻愤怒的狂吼。
“贱人!”
望着那条白影加速远离。媚娘明白了一切,如受伤的母狼一样怒吼。
狂吼中。红sè闪电突兀而至,击破所余不多的粉雾,落在另一侧的胸口。
或许是窥到了战机忍不住不出手,又或者是因为觉得那两侧凸起严重不均而生出怜悯,天心蛤蟆的胆子比天还大,于最关键的时候展开偷袭。
“噗!”的一声轻响,左侧一片殷红未消,右侧的柔嫩中陡然扎入一根利刺,再恶狠狠一吸。
那两团堪比山岳的丰隆彻底塌陷,连带双肩玉颈都如同失去水分的树皮一样干瘪,甚至裂出口子。
“啊!”
更加惨厉的嘶嚎声响起,其声音之尖锐,让已经醒悟愤而前冲的黄衣青年为之却步。天心蛤蟆的袭击过于隐蔽,以至于让他生出错觉,心里想难道自己的判断还是错的,仍然有敌人未出不成。
“这个该死的……畜生!”
媚娘再也不能称之为媚娘,她的发髻散乱,面如厉鬼,整个上半身都被鲜血染红。嘴里发出尖叫,她连伤势都不理会,右掌轻扣,随后弹出一丝细芒。
“呱呱!呱……”
天心蛤蟆得意的狂笑被截断,哀呼一声纵掠而去,伤势几何,只有天晓得。只不过,在这座已经彻底崩塌的山里,要想把它从乱石间找出来,恐怕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
“媚娘,媚娘!媚……”
黄衣青年的呼唤声嘎然而止,望着眼前曾经千娇百媚让他yù罢不能的女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片刻之间,美娇娘完全变成了怨鬼,脸上布满青一条红一条的痕迹,身体里仿佛有千万之恶虫在蠕动,死命颤抖不休。
更恐怖的是,她的胸口竟然……消失了!
没有别的形容,就是完全消失,仿佛有两张贪婪的嘴巴各自咬了一口,随后注入了一些令人反胃的液体在里面,养活不知名的怪物。
“少主……”媚娘眨着眼,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还努力露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
她艰难地站起身,伸出手。
“放心,本少替你复仇。”
黄衣青年眼里露出厌憎,温和但很坚决地转过身,举步前行中,仰天发出恨到极致的嘶吼。
“燕明霞,本少让你求死不能!”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杀死他们,杀光他们!”远方的天空上,霞姑娘一边疾速飞行,心里甜滋滋地模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