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九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就像是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熊,刚醒来时他的身体还显得有些僵硬、笨拙,但是活动了几下腿脚之后便立刻变得与平时无异了,老兵都这样,只要他们还能动,你几乎看不出他们已经受伤。
环顾四周,徐十九发现天sè已经黑了,整个战场一片沉寂。
借着对面rì军阵地上散shè过来的灯光,徐十九看到了十几个61师残兵,他们或蹲、或躺、或坐在战壕里,几乎个个身上带着伤,隔着幽暗的夜幕,隐隐可以看到前面两条主战壕以及更前方的散兵坑内也匍匐着不少身影。
看清这一切,徐十九才略略有些放心。
不管怎么说,至少炮台山主阵地还没丢,只要坚持到明天黎明,自己的十九大队绝对可以赶到炮台湾了,再坚持到明天傍晚,钟松的dú lì第20旅动作再慢也应该赶到了吧?只要钟松旅及时赶到,吴淞防线就仍有稳住的可能。
至于眼面前这些残兵能不能坚持到明天黎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徐十九的思绪,回头看,却是海豹子带着两个保安队员匆匆走到了近前,看到徐十九已经苏醒,海豹子舒了一口气,却不无揶揄地道:“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海豹子可真带着弟兄们扯呼了。”
看到海豹子还有心情说笑,徐十九就知道战局还没有彻底崩坏。
徐十九陷入昏迷这段时间,守卫炮台山的**残部都是海豹子在代为指挥,当下海豹子向徐十九简单介绍了一下战局,炮台湾的外围阵地已经全部失守,六百多残部也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好在炮台山主阵地尚在,**仍有负隅顽抗的本钱。
还有就是,对面rì军似乎也打累了,仅有的几辆坦克也都被炸了。
最后海豹子又道:“刚刚rì军向炮台山的西南方向分了兵,估计是打算抄咱后路,我正发愁分身乏术呢,幸好你就醒了,这下咱们正好各负责一个方向,咱吴淞保安队不敢跟zhōng yāng军比,西南边的小东瀛人数少些,那边就交给咱了。”
徐十九正要点头答应时,夜空下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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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响起时,尾原重美正在讲“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典故。
甲午战争后,rì本zhèng fǔ利用满清zhèng fǔ赔付的相当于其全年财政收入六倍还多的海量赔款大办教育,其国民的整体素质有了质的提升,但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终究还是少数,譬如说藤本大尉,他在入伍前就只是名古屋的一个农民。
尾原重美将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典故娓娓道来,藤本大尉和大队部的几个勤务兵听得是如痴如醉,一个劲地在心里感叹汉文化的博大jīng深,以及古汉人的无穷智慧,然后心里又是不无自豪,曾经如此辉煌的一个民族,马上就要被大和民族给征服了。
联想到此前尾原少佐的奇袭计划,藤本大尉忽有所悟,当下说道:“大队长,你以前原中队大张旗鼓往炮台湾西南方向佯动,却又命令樱井小队抄水路从炮台山正面发起奇袭,这不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么?”
“哟西。”藤本大尉将自己与兵家之仙韩信相提并论,让尾原重美心里大为受用,他正要夸奖藤本大尉几句时,炮台山方向却忽然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随即枪声大作,略略一分辩,枪声竟是从炮台山正面传来。
显然,奇袭炮台山的樱井小队出纰漏了。
“八格牙鲁。”尾原重美不禁大怒,骂道,“樱井这个蠢货,我不是告诉过他,要悄悄的上山,打枪的不要,他怎么如此不小心?”
藤本大尉道:“大队长,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樱井这个蠢货都已经暴露行藏了!”尾原重美恶狠狠地抽出军刀,对着前方狠狠一引,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命令,炮兵中队火力急袭,前原中队、村山中队全力突击,吸引两翼支那军,务必配合樱井小队抢占炮台山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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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少尉其实挺冤,开火绝非他所愿,至少第一枪不是他的人打的。
打第一枪的人是从黄浦江对岸泅渡过来的刘根硕,刘根硕的运气也很差,他两点多钟就已经泅渡到了西岸,不过正好赶上rì军大举抢滩登陆,几艘rì军炮艇在运送完了兵员物资之后便开始沿江巡逻,结果就把刘根硕堵在了芦苇荡里。
因为刘根硕藏身的芦苇荡与炮台山还隔着近千米,中间有好几百米的滩涂,一旦脱离芦苇荡的掩护,陷入滩涂行动困难的刘根硕绝对会成为炮艇的活靶子,刘根硕不怕死,可若因此影响到东岸炮兵的shè击jīng度,那就是他的失职。
直到夜幕降临,刘根硕才终于趟过那片滩涂,摸到了炮台山下。
漆黑夜sè之中,刘根硕摸到了炮台山的正面,刘根硕正纳闷怎么没人上前盘查时,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刘根硕踉跄一下站定,再借着清冷的月sè低头看时,却看到脚下竟然横着一具尸体,身上穿的好像是zhōng yāng军军装。
再蹲下来一看,果然就是zhōng yāng军的兄弟,脖子上被人剌了一刀,鲜血浸的满地都是,身子也还是热的,看来被杀没多久,刘根硕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有rì军试图从守备松懈的炮台山正面偷袭?!
刘根硕在zhōng yāng军校读的是炮兵科,可在十八岁入校前他就已经干了两年步兵了,对于各类步兵战术可谓“见多识广”,所以一看到躺在脚下的**尸体,他就想到了两点,首先**对炮台山正面的守备非常松懈,其次rì军想从这个方向偷袭。
没有任何迟疑,刘根硕掏出驳壳枪对天就是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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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响起时,樱井少尉正口衔匕首摸向山腰的**岗哨。
**岗哨正在小解,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懵然不知,樱井少尉甚至只需要一个前扑就能够割断他的脖子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山脚下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前方的**岗哨被枪声惊动,猛然间转过身来,一下便与樱井少尉来了个面对面。
樱井少尉在心底骂了句八格牙鲁,猛然一个纵身前扑。
**岗哨也是个老兵,反应极快,一个闪身躲过,一边连滚带爬冲向不远处的半埋式地堡,一边已经声嘶力竭地大吼了起来:“小rì本偷袭,小rì本偷袭了……”
樱井少尉扑了个空,爬起身又将手中匕首掷出,又让**岗哨给躲过了。
这时候,前方半埋式地堡里的十几个**也被惊动了,伴随着几束手电筒照shè过来,遂即捷克式轻机枪的子弹就像水一样泼了过来,间或还有几颗手榴弹扔过来,将樱井少尉藏身的那处洼地打得泥土四溅、硝烟弥漫。
眼见行藏已经彻底暴露,樱井少尉只得拔出军刀向前一挥,大声下令:“杀改改……”
正在身后不远处隐蔽待命的四十来个rì本兵便纷纷抢上前,架起各式枪械以及掷弹筒与**对shè起来,还有两个rì本兵则抱着炸药包,借着夜sè的掩护猫腰冲向了地堡,说起来真是无比讽刺,相比zhōng yāng军,装备要先进得多的rì军反而更善于抵近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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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炮台山正面枪声大作,徐十九不禁脸sè微变,问海豹子道:“海大队长,你在炮台山正面摆了多少人?”
“炮台山正面?”海豹子同样变了脸sè,跺脚道,“坏了,那里只有一个班!”
不能怪海豹子大意,因为白天的时候rì军已经在炮台山左侧建立了滩头阵地,白天rì军进攻时也是从左侧发起,何况此时已经退cháo,炮台山正面就是大片淤泥滩涂,谁又能想到rì军竟会放弃左侧的平地,却非要趟过炮台山正面的淤泥滩涂来偷袭?
“1连、2连留守,3连上刺刀,跟我走!”徐十九说完转身就走。
如果让rì军抢占炮台山制高点,并在上面构筑起机枪火力点,后果将不堪设想,到那时候,整个炮台湾的**阵地都将处在rì军机枪火力或者火炮的覆盖范围之内,那时,**就等着被山顶上的rì军挨个点名吧,还守个屁守?
正在战壕里休整的61师残兵们沉默着站起身来,沉默着上好刺刀,又沉默着跟在徐十九身后,冲向炮台山顶。
海豹子羞愧得直想找道地缝钻进去,自己怎么就如此大意?
不过这个纰漏是吴淞保安队出的,确切点说是自己出的,绝不能只让61师的弟兄冲上去堵漏,羞愧之下,海豹子也被激起了凶xìng,当下扭头大吼道:“保安队的弟兄跟我走,小东瀛从哪来就把他们赶回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