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地的断壁残垣,徐十九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这次小日本的下乡扫荡草草收场,灰溜溜回县城了。
此时已经是小日本焚毁言家镇之后的第三天了,大部份乡党已经回来,正在断壁残垣之间找寻可以回收的家伙什,原驻言家镇的4团也回来了,正帮助镇上的父老清理废墟、重建家园,只不过,这几个月,大家伙恐怕只能够住地道了。
“大队长,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得找小日本报仇”鲁建帮恶狠狠道。
4团常驻言家镇,鲁建帮也借住在一个孤寡老大娘的家里,这老大娘对他极好,就跟亲儿子似的,这次小日本一把火烧了言家镇,老大娘的那栋小院也化为了灰烬,刚才看到老大娘坐在瓦砾堆上默默垂泪,鲁建帮连死的心都有了
“对,团座说的对,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司令,小日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司令,不如现在就召集所有部队,攻打县城。”
几个营长也纷纷叫嚣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扬言要打县城。
“不行”徐十九却毫不犹豫地压下了几个营长的叫嚣,说道,“说的倒是容易,县城是这么好打的吗?”
“上回,不也拿下了县城?”鲁建帮不服气道。
“那能比吗?”徐十九瞪了鲁建帮一眼,说道,“上回县城的小日本总共也只有不到两个中队,还在鲤鱼嘴让我们灭掉了一个中队,就这,打县城都费了老劲,现在小日本来了整整一个步兵大队,还有骑兵队、炮兵队,这能比吗
“那,那就这么算了?”鲁建帮别过头去,说,“大队长,乡党们可都看着咱们呢,咱们吃他们的,穿他们的,前些天小日本打过来,咱们却拍拍屁股给躲了,小日本烧了他们的房子家伙什,咱们也装不知道,他们又该怎么看咱
徐十九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鲁建帮,更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言家镇的几千父老乡亲,难道要跟父老乡亲们说:乡亲们,我们皖南抗日救**还不够强大,还不能跟小日本硬拼,所以,只能对不起你们,只能拿你们牺牲
言家镇的父老乡亲省吃俭用,又让自家子弟参加皖南抗日救**,不就是为了小日本打过来时,皖南抗日救**能够保护他们?可现在呢?
这时候,殷尚文带着两个年轻人过来,闻言便接上了鲁建帮话茬:“鲁团长,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小日本不仅烧了我们房子,更杀了我们许多人,这个血仇要是不报,我们还算是人民军队?还算是人吗?”
由于预警及时,言家镇上的绝大部份乡党都及时撤离了,但四周仍有少数未及通知或者未及撤离的小村庄,遭到了小日本血洗,最后清点下来,人员伤亡超过了两百人,房屋家具牲畜等财产损失更是无法估计。
“嘿哟,难道你还赞成报仇,少见。”鲁建帮道。
皖南抗日救**成分极复杂,整个就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的缩影,总的来说,大家相处并不算融洽,但也没什么大分歧,但具体到战略战术,像鲁建帮、李子涵这些个正规军出身的军官对于麻雀战术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在鲁建帮、李子涵他们看来,打仗,那就该摆开跟小日本堂堂正正打阵地战,在深山老林、地道还有河滨里躲躲藏藏的,跟小日本躲猫猫,算什么本事?要不是徐十九再三严厉告诫,这些个团、营长早带部队跟小日本正面硬拼了
面对鲁建帮的讥讽,殷尚文却没有生气,说道:“鲁团长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小日本烧了我们的家园,杀了我们的同胞,这血仇当然得报,但是,不是现在,在现阶段,整个抗战的形势仍然是敌强我弱,我们仍需要避敌锋芳,寻机歼敌。”
“寻机,寻机寻机,到底要寻什么样的机?”鲁建帮没好气道。
殷尚文道:“小日本一个步兵大队抱团,我们拿他们没办法,可他们不可能每次外出行动都是这规模,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等小日本落了单了,咱们再集结主力部队,像上一次在鲤鱼嘴那样,给小日本来一下狠的。”
鲁建帮道:“小日本要一直抱团呢?”
殷尚文道:“那他们就什么事情都不用于了,每天光县城、乡下来回跑,就能把他们拖死、累死,等他们疲了、累了、瘦了,咱们再给他们来下狠的,游击战的精髓是什么?游击战的精髓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鲁建帮道:“退退退,我们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可老百姓怎么办?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老百姓能提前退到山里去,可他们的房子呢?家里的财产呢?每次小日本过来,不是烧杀就是打砸,老百姓又有多少家伙什、多少房子给他们砸,给他们烧的?”
徐十九便也回头看着殷尚文,他也有着鲁建帮同样的困惑跟问题。
说白了吧,眼睁睁看着小日本烧老百姓房子,砸老百姓的家伙什,而皖南抗日救**却只能躲在一边于瞪眼,徐十九有些过不去心中这道坎。
殷尚文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鲁团长,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必须付出的代价?”鲁建帮窝火道,“这话说的,那要我们军队于啥?打不打得过小日本先两说,只要我们打了,努力了,既便最后还是没能保住老百姓的财产,那我们也能落个心安不是?你看现在,老百姓都在背后戳咱脊梁骨呢。”
殷尚文道:“鲁团长,民兵队和第5大队打了,也努力了。”
鲁建帮道:“那不算,我是说集合整个十九支队跟小日本拼。”
殷尚文道:“可是鲁团长你想过没有,要是十九支队输了呢?”
鲁建帮道:“就算输了,全部拼光了,咱们也能落个心安理得。”
殷尚文道:“呵呵,真要全部拼光了,你固然能落个心安理得,可整个龙口县几十万百姓却再也没有希望了,再扩大到全中国,要是我们八路军、新四军为了图一己心安,全都跟小日本去硬拼,拼到最后肯定全部挑光,到时候广大沦陷区的老百姓又该指望谁去?”
鲁建帮便沉默了,真要到了那时候,广大沦陷区的老百姓自然是谁都指望不上了。
殷尚文接着说道:“那时候,广大沦陷区的老百姓就只能接受小日本的奴役,从此毫无尊严活着,从此以后,他们再不能说中国话,做中国人,鲁团长,为了你的一己心安,却置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安危于不顾,你不觉得有些自私么?”
“嘿,我想着跟小日本拼命,最后却反而成了自私?更成了置国家、民族安危于不顾的罪人?”鲁建帮听了个满头雾水,“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殷尚文道:“鲁团长你好好想想,难道不是这样吗?”
鲁建帮便沉默了,定下心来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徐十九忽然说道:“可是尚文你想过没有,这些大道理未必人人懂,我们为了保存有生力量而选择避敌锋芒,镇上的乡党又会怎么想?老鲁他并没有说瞎话,刚才的确有人在背后戳咱们脊梁骨,我也是亲耳听到了的。”
殷尚文道:“司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连这点小委屈都受不了,那咱们也趁早别打小日本了,于脆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得了。”
停了一下,殷尚文又接着补充道:“而且,不理解我们的绝对只是少数,大部份的乡党还是能理解的,小日本如果以为,通过烧杀等暴行就能够吓倒言家镇的乡党,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烧杀掳掠只会让乡党们更坚强更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