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当叶茹雪坐车赶到黄陂时,阅兵场外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用来充当阅兵场地的是黄陂最宽的一段公路,公路南侧已经搭起观礼台,上百个宪兵标枪般插在观礼台四周,军、74军所有团长以上军官早早的就候在了观礼台的入口处,互相之间颇有些不融洽,观礼台上暂时却没什么人。
十几里长的公路,南北两侧都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宪兵,还拉起了jǐng戒线。
jǐng戒线两侧站满了闻讯前来的武汉百姓,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人群中还有各所大学的学生拉起的横幅,上面写满了各式各样的标语,号召全国人民抗战,还有学生挥舞着拳头在演讲,更多的学生则高喊着抗rì口号,现场一片喧嚣。
上午十点正,一支庞大的车队沿着荆汉公路从汉口缓缓驶过来,车队两侧还有数百名宪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跑步跟进,不消说,肯定是军委会的高官们到了,早就等候在观礼台下的军、74军军官们赶紧迎了上去。
车队停下,车门开处军委会的大员们逐一下车,让人意外的是,并没有看到蒋委员长的身影,带队的竟然是军委会的军政部长何应钦和副总参谋长白崇禧,桂永清便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冯圣法一眼,这都是58师于的好事。
蒋委员长显然因为昨天高慎行的事情生气了。
蒋委员长没有来,军、74军的高级将领们都有些情绪低落,不过参加阅兵的两军官兵以及公路两侧的爱国群众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十八声礼炮响过,在围观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黄陂大阅兵正式开始。
**59个德械师的整训由德国顾问一手策划,其阅兵式也跟德军毫无二致,虽然没有苏式阅兵式上整齐划一的正步行进,却要比美式阅兵式严谨许多,两个军三万多官兵以营为单位摆成一个个的方阵,踩着齐步,依次走过阅兵场,再加上整齐的着装、昂扬的气势还有上了刺刀的一杆杆步枪,视觉效果上还是极为壮观的。
军最先走过阅兵场时,现场的气氛还不怎么热烈,当74军所属各营的方阵依次走进阅兵场时,现场的气氛突然间热烈起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74军新补充的一万多新兵全来自湖北,现场有好几万不远百里赶来送行的新兵家属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俞济时、王耀武、冯圣法等74军的高级将领们很快就将yīn郁的心情抛在了脑后,从观礼台下齐步走过的74军官兵不断地向着台上抬枪致敬,台上的将军们也不断地抬手回礼,现场气氛越发的热烈。
叶茹雪连连摁下快门,将一个个的**方阵定格在菲林上。
喧嚣的人群中,叶茹雪看到了表妹于欢,她正从人群中拼命地往前挤,一边挤一边还向着前方拼命地招手,叶茹雪掉转相机的镜头,很快找到了十九大队的方阵,方阵中,那个学生兵连长一边踩着齐步往前走,一边却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望着人群当中的于欢,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之sè。
这半个多月叶茹雪和表妹一直呆在沙市,表妹和那个学生兵连长已经进入热恋。
“阿文,活着回来。”于欢从叶茹雪面前挤过去,竟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表姐,只是一边向着舒同文招手,一边高喊着,“活着回来,记得一定活着回来……”
叶茹雪毫不犹豫地按下快门,把送郎上战场的女学生永远定格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忽然从舒同文身后步兵方阵里跑出来,跑到公路边的jǐng戒线前,向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噗地跪下来,老妪伸出于枯的双手,颤抖着扶住了那士兵的脸颊,那士兵便嗷嗷大哭了起来。
负责jǐng戒的宪兵队长走过来,正要狠下心肠来驱散这对母子时,从那老妪身后又忽喇喇涌出来一群女人来,这群女人年长的已经四十多岁,年轻的却只有十**岁,她们手挽着手将那老妪和那士兵死死护在了中间。
叶茹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奋力挤进了jǐng戒线,负责维持秩序的宪兵看了看叶茹雪胸前的相机,犹豫着没有上前阻拦,叶茹雪很容易就来到了那老妪和士兵的身边,也隐隐听到了缀泣声中这对母子的对话。
事实的真相让人震惊,这的确是一对母子,手挽手护着两人的七个女子竟然全都是那老妪的女儿,也是那个士兵的姐姐,那士兵已经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原本还有个哥哥,两年前参了军,也在58师,却已经死在了淞沪战场上。
可是现在,这个伟大母亲却要把她唯一的儿子也送上抗rì战场。
叶茹雪的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伟大的母亲呵,为了抗击rì寇的侵略,她已经奉献出了自己的大儿子,可是当国家需要时,她又毫不犹豫地奉献出了剩下的儿子,她难道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子么,不,不是的,此时此刻她的心头肯定在滴血。
有人带头,便有人效仿,很快,更多新兵冲出队列跟亲人抱成了一团。
宪兵设置的jǐng戒线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望着成千上万抱头痛哭的官兵家属,宪兵们却再没有维持秩序的念头,许多宪兵也在人群中寻找起自己的亲人,因为再过几天,他们也将开赴徐州战场,这一去,也许就再回不来了。
秩序大乱,阅兵已经完全无法再继续了。
叶茹雪的相机镜头却始终对准了那个老妪和他的儿子。
那个学生兵连长舒同文忽然出现在镜头中,对着老妪和那个士兵说了几句话,老妪抹着泪,终于松开了那个士兵,那个士兵泪眼滂沱,一步三回头,待走出去十几步远,忽然又转身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大喊:“娘老子,儿走喽”
喧嚣中,叶茹雪听到了老妪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细伢子,细伢子,活着回来,记得一定活着回来……”
叶茹雪再次按下快门,眼泪也再一次夺眶而出。
第二天,一幅感人的照片出现在了zhōng yāngrì报、大公报汉口版、申报汉口版等大型报纸的头版头条上,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士兵跪在地上,向一个老妪叩头,照片的背景是一个满脸惆怅的**军官,再远处是无数抱头痛哭的官兵和亲人家属。
在这幅照片左侧,是一篇题为浪老子,儿走喽》的战地通讯,在这篇战地通讯里叶茹雪这样写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当她的儿女们愿意牺牲自己,当她的母亲们愿意奉献出自己的儿女,就绝不会灭亡。
两天后,一个中年妇人出现在汉口一家药店里,要抓一副药。
那妇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身上的衣着虽寒碜,却看得出来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
药店伙计照方抓药,抓完药顺手就拿过柜上的zhōng yāngrì报包药,那妇人拿了药七拐八弯进了一条小巷,最后走进了一座破败的小院,刚进门,院子左侧的厢房里便传出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妇人放下药赶紧走了进去。
“老舒,你再忍忍,药已经抓来了。”
“没事,我没事儿,不就是咳嗽么。”
说着话,那妇人已经搀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如果舒同文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心疼得嚎啕大哭,这对中年夫妇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双亲。
去年八月,舒同文回魂之后,执意要留在十九大队,舒墨翰和夫人拗不过,只能由着他去,此后十九大队转战虹河路桥,又调防吴淞镇,最后好像又调到了罗店战场,等**从上海大规模溃败,夫妇俩就再没了儿子的消息。
这半年来,舒墨翰夫妇俩每天都活在煎熬中。
到汉口后,舒墨翰夫妇俩每天都会去武汉行营的公告栏上看阵亡官兵名录,然后大约在半个月前,他们在公告栏上看到了舒同文的名字,舒墨翰当时就吐血昏厥在地,回到家之后就病倒了,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了下去。
扶着舒墨翰在椅子上坐下,舒妈妈开始煎药。
拆了药包,将药倒进瓦罐,舒妈妈正要将包药的报纸垫到瓦罐上时,却忽然愣住了,过了几秒钟,舒妈妈才颤抖着双手将报纸展开,摊平,然后望着报纸上一张照片发起呆来,照片上,一个**士兵正在叩头,可是吸引舒妈妈的,却是他背后的军官。
“阿文”舒妈妈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阿文俩字顷刻换来舒墨翰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半晌后,舒墨翰才叹道:“同文他妈,你也不要老念着孩子了,他为国而亡,死得其所”
“不是,老舒你快来看,阿文,阿文他还活着”舒妈妈终于哇地大哭起来,一边又拿着包药的报纸递给舒墨翰看,舒墨翰对着照片愣了足足十几秒钟,完了又赶紧查看rì期,待看清是两天前的报纸,舒墨翰不禁也是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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