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绅是一个复杂的概念,也是一个复杂的群体,尤其是放在拥有五千多年文明沉淀的中国,这个阶层就显得更复杂,他们不是官却有治权,他们是民却又凌驾于普通平民之上,他们大多拥有庞大的家产,不少人还兼着族长的大权
其实直到民国年间,中国的治权都只到县一级,再往下的镇、乡的治理就只能够依靠当地的乡绅了,这些乡绅虽不是zhèng fǔ正式官员,却对治下百姓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在当地基本上都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的乡绅都欺男霸女、鱼肉乡里,乡绅中的绝大多数其实还是能够做到大体上的公平、公正的,毕竟是乡里乡亲,中国又是个极其讲究伦理道理的社会,他们还在意个脸面,不过中间也难免会有败类出现。
桥头镇的周剥皮无疑就是这样一个败类
周剥皮原本只是晚清一个落第秀才,家境也不太好,不过在族里公推他当上周姓族长之后,这家伙便不断利用手中权力大肆侵吞族产,然后大放印子钱盘剥乡里,短短几十年就敛聚了万贯家财、万亩良田,成了桥头镇上一霸
这天傍晚,周剥皮吃过晚饭便让长随去七姨太房檐下挂灯笼,意思是说今天晚上他要在七姨太那过夜,别看周剥皮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可这七姨太却还只有十八岁,甚至比他的孙女都小两岁,你说做孽不做孽?
正漱口呢,家丁队长周黑皮忽然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有一大群来路不明的武装分子进了桥头镇,已经把周家大宅给包围了。”
“慌什么?”周剥皮却是气定神闲,这些年打周家主意的土匪、水匪还少?可最后不都在周家大宅的铜墙铁壁外碰个头破血流,当下说道,“这次来的又是哪路不开眼的毛贼,你只管带人守住堡墙、角楼,谅他们也打不进来。”
周黑皮颤声道:“老爷,这伙人跟往年打秋风的土匪、水匪不一样啊,他们人不多,可手里抄的全是快枪,还还有重机枪和迫击炮啊我估摸着,别是**又打回来了,老爷,若真是**打回来了,那可就糟了。”
“你说啥,**?”周剥皮吓得猛一哆嗦。
rì军打下镇江后,周剥皮是带头投诚的乡绅之一,按报纸上的说法,他现在就是铁杆汉jiān,**若打回来了,他们能饶得了自己?
周黑皮道:“老爷,**可是正规军,咱们打不赢的,要不还是投降吧?”
“放屁,降什么降,**能饶得了你,又能饶得了我?”周剥皮发完火,又给周黑皮打气道,“不过你也用不着害怕,上百万**都让皇军打垮了,这次顶多也就是一群散兵游勇罢了,你先盯着,老爷我这就给省城打电话,请青木太君发兵来救。”
“哎哎哎哎,我这就亲自上堡墙去盯着。”周黑皮连声应着去了。
周剥皮又扭头吩咐长随周老三道:“老三,快去给大少爷打电话。”
周剥皮虽然是全江苏第一个投靠rì本人的乡绅,不过他跟青木还是扯不上关系,要想从省城搬救兵,还得通过他儿子周耀祖。
周耀祖得到消息后,连夜跑过来报告青木太郎。
“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的,周桑你先回去吧。”青木显得很冷淡,这家伙是个纯粹的武士,对于屈膝投降的周家父子以及省城各界人氏,他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以己推人,觉得中国人实在不该向敌人屈膝投降。
周耀祖能感觉到青木的冷淡,但现在xìng命倏关的是他的老子,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劝说道:“青木太君,种种迹象表明,扒火车劫军械的**游击队跟**脱不了于系,搞不好就是同一伙人,这可是个难得的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青木冷冷地瞥了周耀祖一眼,说道:“周桑,要不你来当宪兵队长?”
“呃,这个”周耀祖神sè惨然,只好把后半截话生生咽回肚子里。
青木转过身去再不理会,周耀祖只能失魂落掀地离开了宪兵队司令部。
其实青木也有他的难处,因为军火被劫一事华中方面军司令部非常生气,严令青木保证整个沪宁铁路的安全,再不得出现任何意外,现在宪兵队几乎已经全部出动,用来维护整个沪宁铁路的安全去了,又上哪去调兵救援桥头镇?
若不是兵力不足,青木早就带兵血洗杨庄了。
青木自从踏上中国战场以来,还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可是在最近几天,他先是丢失了一批军火,再是折损了半个小队,按青木的脾气,当时就想带着宪兵队主力直扑杨庄,然后将游击队连同杨庄老少杀个jīng光。
奈何兵力不足啊。
桥头镇,游击队的兵力已经全部展开。
周剥皮发迹后因为做了太多的亏心事,非常害怕别人报复,就开始不断地加高加固周家大院的围墙,几十年下来围墙变成了堡墙,角楼也变成了碉堡,周剥皮还嫌不安全,又以巧取豪夺的手段将周围的民宅都买下来拆除,周家大院也就彻底变成了闭锁式堡垒群。
这会儿,周家大院的堡墙上火把林立,亮如白昼,来来往往也尽是荷枪实弹的家丁,少说也有上百人之众。
遥望着周家大院用青砖砌起来的堡墙,何克启难免有些紧张。
徐十九却显得很淡定,反正决定帮了,那就索xìng帮忙帮到底,借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徐十九对何克启说道:“何队长,堡墙上的家丁都是sè厉内茬,这仗不难,一发mm口径的步枪子弹外加一发迫击炮弹就足够解决问题了。
“你说啥?”何克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家大宅堡墙坚固、碉堡林立,还有百余家丁据险死守,在他何克启眼里绝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纵有了重机枪、迫击炮,他也不敢说就一定拿下,可徐十九却说一发mm口径的步枪子弹外加一发迫击炮弹就足够解决问题了
游击队的几个于部也是面面相觑,这家伙也太狂了点吧?
徐十九也没多做解释,只对高慎行说道:“慎行,看到那个挎着盒子炮的家伙了么,他应该就是这群家丁的队长,先把他点了。”
“好嘞。”高慎行答应一声,举起了他的改装步枪。
片刻后,只听“兵各”一声枪响,正在堡墙上来回走动、不断给手下家丁加油鼓劲的周黑皮就倒在了血泊中,子弹从他的眉心shè入,将整个后脑勺都给掀了,红白相间的脑浆在身后涂了一地,就剩半个颅腔了。
守在堡墙上的家丁吓坏了,赶紧熄灭火把躲进了角楼里。
望着角楼shè击孔里透出来的灯光,徐十九笑了,低声道:“炮来。”
早有一个游击队员把那门mm口径的迫击炮抱了过来,徐十九接过炮筒直接扛在了肩上,何克启和游击队的几个炮兵顿时眼前一亮,徐十九这是要展示肩扛迫击炮平瞄直shè绝技了,当下一个个全都屏住了呼吸。
距离和shè角刚才就已经测过,徐十九先让身后的人闪开,然后就让一个炮兵往炮筒里装填炮弹,接着底火击发,压炮筒……然后只听得嗵的一声响,一团火光就拖着一道长长的尾焰向着百米开外的角楼呼啸而去。
然后周家大院的东北角楼就轰的炸了,耀眼的火光当中,无数断砖碎瓦漫天飞舞,还有家丁的身影在飞卷的气浪中翻滚,等火光湮灭,整个东北角楼早已经彻底崩塌倾倒了,薄薄的砖墙终究扛不住迫击炮的直shè。
何克启看得目瞪口呆,迫击炮真能这么使?
五个炮兵则雀跃不已,直恨不得马上扛起炮筒来上一炮。
徐十九擦了擦喷在脸上的硝烟,对何克启说道:“何队长,你现在可以派人过去,让堡内的家丁列队出来投降了
“队长,我去。”殷尚文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
何克启叮嘱道:“尚文你跟堡墙上的家丁们说,咱们**游击队从不滥杀无辜,这些家丁也都是受周家欺压的贫苦百姓,只要他们放下枪,从此不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我们就既往不咎,若还要继续顽抗下去,那就格杀勿论了。”
徐十九补充道:“还要跟他们讲,别以为躲在碉堡里就没事了,他们要是躲碉堡里不出来,我们就一炮一炮把整个周家大院轰成一堆瓦砾,不妨告诉他们,上次何队长扒火车可是劫了整整十门炮外加上千发炮弹。”
殷尚文答应了,兴冲冲地去了。
堡内的家丁明显已经吓破了胆,看到殷尚文一个人走到大门前,也愣没人敢开枪,殷尚文对着大门交涉片刻,沉重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一队队的家丁就高举着步枪、从里面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何克启忍不住又看徐十九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周家大院这块难啃的硬骨头这就啃下了,真啃下了?这未免也太轻松了吧,轻松得简直就不像是在打仗,倒像是在演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