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亭到昆山足有一百五十多里路,十九大队凌晨四点从安亭出发,到昆山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若是从昨晚青浦突围时算起,十九大队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没合过眼也没吃过一点东西了,官兵们都是疲惫至极,急需休整。
不过此时的昆山早已经陷入混乱,市政官员和镇、乡公所的公务员早已跑个jīng光,维持治安的jǐng冇察也早被抽调走补充部队了,城市几乎陷于瘫痪,jǐng备昆山的部队又根本不认识徐十九这么个小小的上校大队长,城都不让进。
徐十九没办法,只能带着部队到城外的小村庄里宿营,进了村后才发现村里的房子都被烧了,废墟还在往外冒着烟呢,村里人早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有一个看上去已经很老的老人默默地坐在自家已经被烧塌的房屋的门槛上。
徐十九和十九大队的残兵们还以为这是rì军jiān细干的,谁知道一问那老人才知道这事竟然是**干的,说是蒋委员长下了一道命令,昆山方圆十里内的老百姓都要迁入城内,所有房屋都要焚毁,还说是什么焦土政策。
这还真就是蒋委员长下的令,不仅昆山,在常熟、苏州、嘉兴、芜湖甚至是南京,**都是这么干的,不仅将城市外围的百姓强迁驱入城里,还要把城外的房屋都焚烧一空,其目的就是要让rì军得不到一丁点的物资补给。
望着已经化为废墟的村庄,十九大队的残兵们气得直骂娘,他们就有法币、光洋,此时也换不来口粮果腹了,因为百姓都被强行迁走,家伙什也都带走了,他们就是想烧口热水喝都不得,更遑论大桶、热水泡澡了,今晚还得生熬着。
徐十九将部队留在村子里,开着强征来的汽车带着高慎行进城去找冯圣法,冯圣法在半路上就脱离部队,先来了昆山,一方面他想到昆山本师收容站收扰自己的部队,一方面他也想替十九大队弄点儿弹冇药给养。
松江失守当rì,十九大队从北新泾开拔,当时官兵平均只携带了五十发步冇枪子冇弹、两颗手榴弹以及三rì份的炒米,现在四天过去,十九大队官兵的干粮袋和子冇弹袋早已空了,再不设法弄些补给,将士们就该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去跟小rì冇本拼命了。
在城门口徐十九却遇上了麻烦,戒严的士兵见他一个小小的大队长却坐着豪华轿车,便起了疑心,对着他的军官证看了又看,就差在脸上写,你小子该不会是小rì冇本的jiān细吧?总之左盘右问就是不肯放行。
正磨嘴皮子呢,李方亮也带着工兵营到了昆山,李方亮却与守城门的**少尉认识,原来也是14师的,有了李方亮的保证那少尉才放了行。
进了城才发现城内更乱,大街上、小巷中挤满了从淞沪战场上撤下来的溃兵以及上海冇逃难过来的难民,还有从城外强行迁入城内的百姓,汽车往前开了不到几十米就开不动了,徐十九便索xìng弃了车,带着高慎行步行往前寻找58师的收容站。
一路上问了不下五十个溃兵才终于找到了58师的收容站
58师的收容站设在一处园林内,典型的苏式园林,亭台楼阁水榭一应俱全,不过此时这处园林早已没了原来的秀美景sè,亭台楼阁里挤满了浑身酸臭、神情呆滞的溃兵,甚至就连门廊下都躺满了无人照应的伤兵,许多伤兵的伤口已经严重溃烂,有些甚至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却没一个人出来管他们死活,着实让人黯然神伤。
这里说是58师的收容站,其实收容的远不止58师的溃兵,五十九个德械师的情况算是好的,处在撤退路线上的几个城市都设了收容站,但是像川军、桂军、东北军这样的地方部队就根本没这样的待遇了,可他们饿了也得吃饭、困了也得睡觉,受了伤的也得有人来照料他们,所以他们只能往各个德械师的收容站里赖。
一路往里面走,徐十九就听到了各个地方的口音。
徐十九和高慎行刚转上一处回廊,对面突然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穿着东北军军装的壮汉从另一头上了回廊,这家伙的身高怕有两米多,膀大腰圆,这一跑起来两只大脚板踩得整个长廊咣咣直晃,徐十九真担心回廊会给踩塌了。
不过更惊人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壮汉刚跑上回廊,后头三个身材矮小戴着法式钢盔的桂军就跟着追上了回廊,最前面那个小个子尤其凶狠,一个鱼跃就抱住了东北军脚踝,东北军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后面两个桂军冲上来骑到那东北军身上就是一通胖揍,而且拳拳到肉、平平作响,打得可着实不轻,那东北军愣没还手,只是架着两手护住脑袋,任由三个桂军拳打脚踢。
徐十九实在看不过,上前劝止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干吗要动手?”
见中冇央军出面干预,而且还是个扛着上校军衔的高级军官,那几个桂军不敢造次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身材最矮小那个桂军临起身还在东北军的肥腚上狠踹了一脚,然后才咬牙切齿地对徐十九说道:“长官,他抢我们的馒头
徐十九这才注意到那东北军脸都往两边鼓出来一团,显然馒头被他塞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啐咽下去,此时昆山城内的军粮供应肯定已经非常紧了,也难怪这几个桂军会因为区区几个馒头而大发雷霆了,要紧时候,一个馒头就是一条命哪
三个桂军骂骂咧咧地走了,那东北军也终于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然后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了,跟没事人似的,临走还美美地打了个饱呃,又伸手揉了揉肚子,一副吃饱喝足、万事不愁的满足表情。
徐十九不由笑了,这还真是个傻大个。
高慎行虽然没笑,嘴角也抽搐了两下。
穿过回廊,终于到了58师的临时师部,冯圣法正在打电话,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焦虑,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掉了,徐十九赶紧上前敬礼,冯圣法回头看到徐十九脸上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回了礼,又问道:“阿九,部队呢?”
徐十九道:“14师的弟兄不让进城,在城外呢。”
冯圣法解释道:“阿九你别在意啊,石经(l4师师长陈烈)兄也是迫不得已,昨天有一伙rì军jiān细混进城,在城内到处散布谣言、制造混乱,险些酿成大规模的哗变,14师费了不少力气才算平息事态,所以今天戒严了。’
徐十九道:“部队在城外宿营这没问题,不过弟兄们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弹冇药也所剩无几了,尤其急需82mm口径迫击炮弹,还有,最好能弄几口大锅,再整几口杀猪褪毛的大木桶,我想烧水给弟兄们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长时间、高强度作战或者行军之后,若能泡个热水澡无疑是极有好处的,不仅可以杀灭因为长时间不洗澡而滋生的细菌寄生虫,减小患病的机率,更可以极大缓解将士们的神经以及肌体,尽可能地恢复体力、jīng力。
“这些我都已准备好了,你待会就去军需处领取吧。”冯圣法满口答冇应下来,又叮嘱徐十九道,“部队在城外宿营,夜间一定要提高jǐng惕,昨晚的sāo冇乱虽然最终被平息,可隐藏在溃兵、难民中间的rì军jiān细并没有完全肃清,城外也有rì军小股部队在夜间出没,你们务必当心。”
徐十九对这个倒是不担心,淡淡地说道:“我倒希望他们能来。”
冯圣法知道徐十九已经把这事放在心上,当下又道:“阿九,我等一会就要离开昆山前往苏州跟一七二旅汇合,长官部已下达命令,我们58师负责jǐng戒苏州至吴江沿线,掩护主力后撤,十九大队休整后也要尽快赶去苏州。”
徐十九立刻听出了端倪,问道:“师座,苏州有危险?
冯圣法看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rì军第l8师团已经逼近平望,守平望的部队已经弃城而逃,rì军攻占平望后再挥师北向,一夜时间就能够杀到苏州城下。”说这话时冯圣法有些发苦,rì军第18师团若真的北上,单凭七十四军两个残兵师又如何挡得住?
徐十九却不以为然道:“师座,我倒是觉得rì军第18师团不会北上苏州,松井石根这个老鬼子相对平庸,也保守,可从金山卫登陆的rì军司令官的心却大着呢,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他的最终目标是南京,而不是苏州。”
“真要像你说的这样,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冯圣法叹息道,“rì军第18师团若继续西进,我们七十四军固然可以得到一丝喘息之机,可正向无锡、南京撤退的主力部队就有可能被rì冇本陆军和海军合围在南京附近,那就糟了。”
“那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事情,不是么?”徐十九说完向冯圣法敬了记军礼,然后转身去军需处领取军需物资了,领了军需物资又在收容站找了几架板车和十几个溃兵,其中就包括那个东北军傻大个,两百斤一袋的大米背身上就跟羽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