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沌记 001 凡尘贼子上仙山

**001凡尘贼子上仙山**

一个面容帅气但身材削瘦，十五六岁的少年，满眼精光，从高处一堵废弃的破墙上露出头来，就像清点自家仓库一样，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流，一个一个耐心地打量过去。

他旁边有个相当憨傻的小子，一双对眼，也学着他的样子，忽然伸出手来一指，说：“勾猪，你看我眼光不错吧，那个肯定是肥猪！”

“猪……”

每当自己的名字和这个词语联系到一起，削瘦少年就感觉烦恼不已。

虽然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但他真实活过的岁月可不止十五六年。

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只不过因为宅家肝网游太猛，才猝死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上。

只是别人的穿越剧都是含着金手指出生，直奔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他却悲惨至极。

一出生他就被丢弃，然后被这条街上一个老窃贼师父收养。所以十五年来，他就真乖乖被训练成了一个窃贼。

最要命的是，他好像离自己的前世越来越远，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自己前世的姓名在这世界根本用不到，都快要被他遗忘了。而在这条街的小贼们一律喊他“勾猪”，又实在太难听。

他默默地给自己取名叫做“勾诛”。窃钩者诛嘛，倒是很适合他现在的身份。至于别人老把他的名字和“猪”联系在一起，他也管不着。

盛夏强烈的阳光洒在遍地的青石板上，把石地板都烤的滚烫了。

抬头满眼都是让人头昏目眩的光芒，酷暑之下，青石街上人群却没有减少一丝半点，整条街依然是熙熙攘攘。

勾诛顺着对眼所指看去，一眼看到人群中一个皮肤白皙的胖汉，下巴上垂着一缕飘逸的山羊胡子，一身寻常的灰布袍，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和一把宝剑，正匆匆走来。

他立刻警醒地将头一缩，然后把对眼的头一按，两人躲到了废砖后，他啪地抽了对方一个耳光，低声骂了起来：

“那是仙人！不想死就别把仙人当猪！”

在青石街上的窃贼群体中他们所说的猪，其实是那些荷包鼓鼓的香客。荷包越鼓就越是“肥”。而所谓的勾，也就是顺手牵羊的意思。

到这里来的香客很多，因为这里有仙人。

青石街的尽头，是一条上山的路。前方有一座足有千丈的高峰，名为翠玉峰。那不是人间，那是仙境。

传说山上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珍禽异兽、琼林瑶池，更有很多凡人无法想象的俊美仙人。

他们拥有神通，能飞天遁地，劈山断河。

但没有凡人亲眼见过那峰上的景象。虽然有无数的香客从天南地北而来，走过这条青石街上山而去，但他们也只能到山腰的“翠阳殿”为止。

在翠阳殿捐一笔钱，烧一注香，拜一拜观中的神像，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但翠玉峰上其实是一个玄门宗派，名为“翠玉宫”。

翠玉宫有八千多外门弟子、近千内门弟子、近百真传弟子，还有数名长老，和一个号称“碧落圣女”的掌门。

翠玉宫的玄门弟子不是真正长生不老的仙人，但神通广大，远胜凡人，所以山下的凡夫俗子们称他们为仙人也是没错的。

山上确实有很多美女弟子。有时这些美貌的“仙女”也会经过青石街出入山门。

在这个世界一般门派女修很少。但翠玉宫因为掌门是女修，所以女修人数比例也比一般的玄门宗派相对多点，大约占到了全观弟子的三分之一。

凡人想要进入这山上的仙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成为翠玉宫的弟子。这也成了这东胜神洲厚土王朝金州地界上，无数年轻人的梦想。

青石街上来来往往的除了香客之外，也会夹杂着勾诛他们口中的仙人，也就是玄门修士。

修士一般都穿着玄门道袍，一双宽大的琵琶袖随风飘舞，头带各式道巾，身束细布腰带，后背宝剑，步行如风，双目有着特别的神采。

对勾诛和对眼来说，本来是看就知道，绝对不会弄错的。给他们十条命，也不敢对仙人下手掏他们的荷包。

但这个胖道人身着普通香客的衣服，也难怪对眼会看错。

勾猪看到这人腰间的宝剑柄上，一颗翠绿的翡翠光芒闪烁，再看这人目光如炬，印堂隐隐有透着威压，他立刻就明白，这人是翠玉宫的仙人。

只是他似乎不太乐意让人认出罢了。

一个仙人不乐意被人注意到，又碰巧被他给点了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勾诛在话出口的瞬间，就已经有了一丝后悔。

他们在这里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他既然言及了对方，就未必不会被听觉极为灵敏的修士注意到。一旦对方真的有所反应，那就麻烦了。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就在他和对眼叽叽歪歪的同时，他注意到，一线凛冽的目光，从那胖道人那儿射了过来，让他感觉头皮一麻。

三十六计，走为上。他一把揪住对眼，跳下了墙。后面是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旧房子，早已被废弃，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

勾诛拉住对眼一阵乱奔，不知道绕过了几个墙角。

“跑什么呢？”

“不知道，先跑了再说！”

他的不详之感并没错。

这胖道士姓陈名玄方，是翠玉宫的一名真传弟子，并非小人物。他这次外出远行，带回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但他并不想有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故意穿成便服，还稍微改变了容貌，免得在江湖上传闻这事与他有关，今后惹上不可预知的麻烦。

没想到路过青石街，那堵不起眼的破墙上竟然有两个凡人一眼就认出他是“仙人”。虽然只是两个一闪而过的无足轻重的人头，却让他心中一阵烦扰。

这种小枝节最难处理。如果放任不管，将来小事也会酿成大祸。如果认真去清理干净，又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

“也罢，既然有缘，那就你们俩吧！”

他叹息一声，然后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疾步行了过去。

等他来到那堵破墙附近，那两个獐头鼠目的半大小子已经像泥巴里的泥鳅一样逃之夭夭。但这反而更激起了他的不快。

他的神识就像树叶上的脉络一样伸展开去，凭借着一点点若隐若现的气息，终于发觉了那两个小子的踪迹。

脚步略一发力，他整个人便如同瞬移一样在此处消失，然后在数百步之外再度出现了。

勾诛十多年来在这青石街上阅人，什么人都见过，一丝松懈的眼神，就可以给他带来下手的良机。

同样带着一丝杀意的眼神，也可以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就是靠识别这些眼神才活下来的，只是这一次被对眼给带到坑里了。

他故意往人多的集市里乱撞，闪过一大堆各式的生意伙计。最后一头撞到了一个胖汉身上。那人嘿嘿一笑，一手一个，将这两人抓住了。

勾诛抬头一看，心就凉了半截，之前的不祥预感果然成真。

抓住他们的这个胖子，正是那一缕山羊胡子的中年仙人。难道仅仅因为那惊鸿一瞥，他真的要和自己这个吃瓜群众过不去？

“这位老板，您抓我做什么，是不是认错人了?”

勾诛一面故作镇静，一面想着要如何才能脱身。

陈玄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的煞气。他要带这两个人上山并不算困难，但如果他们大喊大叫极不配合，对他来说也是很麻烦的。他眼珠一转，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目光：

“没有认错。实话说了吧，我是翠玉宫来的道人。看你们两个小子根骨相当不错，打算收你们两个为弟子！”

这话骗骗对眼是足够了，但在这青石街上混了十来年，勾诛当然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砸在自己头上。

不要说青石街上，就是整个金州，大大小小十余座城市，每年来翠玉宫山脚前验根骨的年轻人怕是得好几万甚至上十万？

但翠玉宫每年招收的也就千来名弟子。十个里能进去一个就算不错了。

倒是各地的豪门贵族子弟，每年进入翠玉宫为外门弟子的颇有人在。那当然是因为有钱，或者有关系。

他们两个混混，一无所长，哪来的什么根骨？

勾诛仔细看这胖道人，嘴角含笑温情可掬，但越是这样越显得假。

他虽然不是玄门中人，但在江湖上见这些高人出手狠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但自己已经没得选择，胖仙人的手托着他的手腕，拇指看似轻轻地搭在他的脉搏上，实际上是坚硬如铁。

他略一挣扎，那拇指就像铁钳一样狠命夹来。他只能放弃挣扎，跟着那胖仙人没命狂奔。

青石街的尽头是长长的石台阶，直通山腰处的翠阳殿。

再往上，就是真正的翠玉宫，隐没在山间浓密的林莽中。

一般人站在山腰仰望，只能望到一片翠绿的山林，和山林中缭绕的雾气。四周所有上山的道路都有翠玉宫的弟子把守，没有令牌无法通过。

胖仙人陈玄方带着两个混混，走的并不是上山大道。

他是在笔直陡峭的山壁上直接往上的，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穿过峭壁上低矮的灌木和藤蔓。

本来他可以御风飞行直达峰顶。但翠玉宫为了防范外道的袭击，方圆百里禁飞。

陈玄方非要带走这两个人并不是一时兴起。

他筹划着晚上的一件惊天大事。这其中刚好是需要两条人命的。他本来打算随便找两个做杂役的外门弟子做了。

但中午时经过青石街碰到这两个识破他道人身份的混混，让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青石街头这种偷鸡摸狗的小混混就像地沟里的老鼠。两只老鼠消失了，这世界上绝不会有人问起，干净利落。

换了是两个外门杂役弟子的话，事情就变得可小可大了。如果有人蓄意和他过不去非要追查到底，还是有些麻烦的。

既可以除掉两个隐患，又能来个废物利用，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

勾诛暂时还不知道这些，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猛力拉动，以至于双脚悬空，自己就在悬崖峭壁上往上狂飙，胳膊几乎要断掉。

直到悬门顶，胖仙人停下歇脚，他的胳膊才终于放松一下。

勾诛和对眼虽然在青石街长大，但最高也只到达尚方宝殿为止。至于这悬门顶，是万万不敢上来的。

翠玉峰是一座主峰，高千丈。四面是大大小小十余座子峰，每座子峰各有名字。

悬门顶就是其一，就在香客们烧香的尚方宝殿的上面，以峰顶有一座巨大的石门而得其名。

这门是青灰色，高十丈，气势逼人。石门正中有青光如荡漾的水面一般粼粼闪耀，有强烈的禁制，把守着翠玉宫的入口。

方圆百里起伏的群峰，就像一群绿衣仙子，簇拥着中心的翠玉峰。

粗一看去，翠玉峰上只见一片浓浓的翠绿，全都是植被而已。

但仔细一看，翠绿的林莽，竟然组成了重重宫室，一层一层，重峦叠嶂，就依着翠玉峰堆叠上去。

整个翠玉峰，犹如一座碧绿玲珑的宝塔，水晶般的瀑布飞流而下，掀起白色轻纱般的水雾，阳光照过，显出五色彩虹。

天地一片云淡风轻，一点暑意都没有了，果真的是人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