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了下来。然而,这种寂静,只维持了短短的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内,葳葳已经把整个房间里所有的门窗,都贴上了那种她看不懂的符箓,之后,就站在门口附近,仔细倾听外面的声音。
欧鸣脸sè苍白,站在靠里间屋的门前,他的脚下,就是还在昏迷不醒的张佑。这个时候,欧鸣甚至有点羡慕张佑了,他要是也跟张佑一样,昏迷过去该有多好,那至少,他就不用承受现在,这种恐惧的折磨。
想到昏迷的张佑,欧鸣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也喝了那盆菜粥啊,那可是一个锅里盛出来的,为什么张佑和殷天都昏迷了,他却没有一点问题呢?不过很显然,现在不是他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着院内又响起来的,那种“叮……叮……”的声音,只觉得全身发寒,手脚颤抖。
三爷站在院中,眼睛紧盯着大门,他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多少紧张,反而有着些隐隐的期待。听着那“叮叮”的清脆声音越来越近,他的唇角竟然还泛起了一丝笑意。
天上一片乌云,似乎是被风吹散了,从被吹散的乌云后,露出苍白的月sè。月sè朦胧,照在院中,照到大门上,也照到了门下那条缝隙上。
那里,好像多了一片水迹,在月光下,越发显得亮晶晶的。
那个地方,原本绝对没有那一片水迹的。三爷看着那片水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就这么办。”三爷喃喃低语着,转头看向躺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殷天:“这选择不错。也是现在能找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试一试。总要试一试。我知道,你不想坐以待毙,是啊,没有任何人愿意坐以待毙的。”
他在那里自言自语,那片水迹,却在月光的照耀下慢慢移动起来。它移动的速度很慢,一点一点,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它移动的轨迹,但是如果仔细看,却能看得出来,它一动的方向。正是向着三爷和殷天而来。
“叮”又是一声脆响。
有了月光的院子中,能看到,一滴晶莹的珠子,突然从天空中滴落下来,滴在那片水迹上,居然会发出金属撞击般清脆的声音。不,如果要形容的更确切一些,就要用上白香山的一句诗了,那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当然,天上是绝对不会掉下珍珠来的。而且珍珠,也没有透明的。要说是天上掉玻璃球,那也太有点扯了。三爷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中,此刻已经晴朗了起来。月光由朦胧而逐渐皎洁,要说这样的天气下雨,那也是绝无可能。
“叮……叮……”清脆而规律的声音,一下一下响着,也越来越近。
随着清脆的“叮叮”声,那片水迹。也似乎越来越大了起来。
三爷就那么负手站在院中,眼睛紧紧盯着那片水迹,却没有任何动作。整个身体就像是僵硬了一样,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那片水迹慢慢地接近他。又从他的脚下绕开了,就像是绕开一个障碍物一样。向着殷天,慢慢逼近。
水迹临近,接着月光,可以看见那片水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清澈透明。不知道从哪里滴落下来的透明珠子,的确是透明的,但那片水,在晶莹中隐隐还透着些粉红的颜sè。
那些淡淡的粉红颜sè的水迹里,还有些颜sè更红更鲜艳点的红sè小颗粒,一粒一粒,针尖似的,不仔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
那片水迹,慢慢地绕过了三爷,与躺在墙角下的殷天,越来越接近。
三爷仍然一动不动,眼神也跟着那片水迹,向殷天移了过去。就在那片水迹距离殷天只有十公分左右的距离时,三爷突然动了,他左手指风如刀,削向了他的右手手指,一滴鲜红的血,从他的指尖滴落,就要掉落进那片水迹之中。
“咝”那片水迹发出像是吐信的蛇一样的声音,竟然从地面上直立了起来,完成一个不可思议的扭转弧度,躲过了那滴血滴,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一样,向旁边滑了过去。离三爷保持一定的距离。
水迹脱离了地面,月光下,才看得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迹,而是一片晶莹透明又柔软的不可思议的橡胶一样的东西。而且,它竟像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于三爷对峙着,一动也不动。
“想吃独食,可不是个好习惯。”三爷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那个奇怪的东西说。同时右手向前一指,气血一逼,从指间逼出的血如同一道血箭一般,向着那东西直shè了出去。
“咝”那东西突然从地面上整个跳了起来,跃起有一人多高,迅速地向着殷天扑了过去。
“想吃独食的话,那就谁都不要吃了。”三爷左手一挥,一道劲风,挡在殷天之前,把那东西卷进了掌风之中。左右使劲儿一带,把那东西带离了殷天的附近。
“老三,你是想阻止我吗?”虚无中,一个似真似幻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震怒。听到这个声音,三爷的表情,完全松弛了下来。
“果然是你。我不是想阻止你,只是你的做法太危险,我只想给你留一条后路而已。”三爷住了手,慢慢地说道:“你的任何尝试,任何想法,我都从来没有阻止过,不是吗?”
“我不需要退路,你给我让开,再不让开,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虚幻中的声音说道。
“你真的决定了?真的不需要再考虑一下?”三爷也不知是在对着什么方向。说道。
“让开。我决定的事,从来不允许任何人阻挠。也包括你在内。所有阻挡我脚步的事物,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毁灭。我不希望跟你动手,你让开。”那声音说完,那团透明的东西又一次从地面上跃了起来,向着殷天扑了过去。
这一次,三爷只是呆站在原地,似乎是被那东西jǐng告的话给吓住了,居然真的没有了任何动作。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团透明橡胶离着殷天越来越近。终于整个的贴在了殷天的脸上。
那东西一贴近殷天的脸,就像是胶水一样,整个粘了上去,在他的脸上越粘越紧。透过它透明的身体,甚至可以看见殷天脸型的轮廓。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殷天就只有一个结果——被活活闷死。可即使殷天已经陷入这样的陷阱,三爷还是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准备袖手旁观,看着殷天死一样。
然而,他不动,那透明的东西却动了,它柔软的身体突然变的液化起来,从最贴近殷天脸部皮肤的那部分起。好像真的化成了水,从殷天的五官中,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身体里去。外面紧裹着殷天脸部的身体,越来越薄,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了比小指还要细的一条线,准备从殷天的鼻孔中完全钻进去。
就在这最后的时刻,三爷突然动了。他整个人向前一扑。一口鲜血,从嘴里直喷出来,喷了殷天一脸,而那鲜血,当然也溅到了那透明东西还留在外面的最后一截身体上。
“啊!”一声痛呼。那透明东西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哧溜”一下。完全没入到殷天的鼻孔中,但只在瞬间,便从殷天的鼻孔中,缓缓淌下一条血迹。
血迹,顺着殷天的鼻孔向下滴落,最终,“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殷天鼻孔中滴落的血迹越来越多,就像是一条不会枯竭的血河,从殷天的鼻孔中流了出来,汇集在地面上,很快,就形成了一洼血水。
三爷屏住呼吸,睁大了双眼,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一洼血水,嘴里还在默默念叨着什么。
“一,二,三……”三爷紧张地数着每一滴血滴,直到数到九十八时,从殷天鼻孔中滴落的血,突然停止了,等了许久,也没有第九十九滴跌落下来。
九十八?三爷有些失望地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月亮,沉吟了许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一次低头看向那洼血迹。
血迹,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血滩,如果不是亲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只是血滴的力量,竟然会有这么大。三爷愣愣地看着那血滩,猛然张口一吸,那些血液,就像是一道血线,从地面上激shè而起,向着三爷的口中冲去。
然而,就在那血迹接近三爷的时候,三爷突然伸出双手,一前一后,紧紧地抓住了那道血线。是的,就是抓住了。那道血线,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凝结成了实体,再不是刚才那种血液的液体形态。
它就像是一条血红sè的长长的蚯蚓,被三爷紧紧地抓在了手中,却还在不断地扭动挣扎着。
“好了,没事了,你们可以出来了。”三爷紧紧地抓着那条不断扭动的血蚯蚓,一边冲着房间里大声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葳葳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刚才,她在房间里可郁闷坏了。那符箓封住了门窗,同时也封闭了她想外看的渠道,她在房间里呆着,就听见外面一会是清脆的“叮叮”声,一会又多了一种“咝咝”声,到了最后,她似乎还听见了一声人类的痛呼声。
能听到,却什么都看不到。这对于好奇心比较重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这是什么?”一冲出来,葳葳就看到了三爷手中的东西,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脚下一滞,向前冲的身形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葳葳觉得,这东西有点儿眼熟,就像是今天一直追着他们跑的那条血线差不多,不过,好像要比那个稍微细了一点。难道,这个就是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的那条血线?也就是三爷口中的血灵?
葳葳向后退了一步。一双明眸。疑问地看着三爷。
“血灵啊,你怎么不认识?”三爷奇怪地看着葳葳,说道:“你们不就是被它追进我家里来的么?现在它已经不能伤害你们了,你们怎么可以装作不认识这东西,还想继续赖在我家里呢?”
他这话让葳葳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谁愿意赖在他的家里啊?又脏有破的地方她才不稀罕,她可是早就想走了,这人一定是忘记了,不让她和欧鸣离开的,恰恰就是他自己。
不过,三爷说。他手里的东西就是血灵,而且,现在血灵对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这又让葳葳好奇起来。血灵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东西要一直跟着他们。
“这个……是血雨的灵魂吗?”葳葳伸手指了指三爷手中的东西,问道。
“血雨的灵魂?”三爷愣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让葳葳的俏脸一热,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立刻明白,自己一定是会错了意,说错了话。
“这不是血雨的灵魂,这是被血雨同化了的,却不甘成为魔奴的灵魂。”三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魔奴?”听到这个词,葳葳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忍不住攥紧了两只拳头。
她是知道,凡是被血雨化成血水的生物。灵魂都将沉沦魔界,成为魔奴,可既然是魔奴,又怎么会还滞留在人间?为什么说是不甘?难道,被血雨转化了的生物,还可以有不甘的机会吗?
葳葳看着三爷,认真的听着。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三爷淡淡地说道:“就好像有些人死了,却死的不甘心,心里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事,灵魂滞留在人间不肯回到yīn间去是一样的道理。这血灵。就类似于我们所说的怨魂。”
所谓怨魂,就是一些死得不甘心的灵魂。他们往往拒绝承认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依然想尽一切办法滞留在人间,甚至不惜,做出伤害活人的事情来。他们总会想方设法让自己重新活过来。虽然,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是徒劳的。
这血灵,竟然是这样一种东西吗?
葳葳忍不住猜测着,这血灵,到底是谁的灵魂。蝇头虫?还是欧辰?据她所知,被血雨化成血水的,除了那可怜的蝇头虫之外,就只有欧辰了。难道,这血灵是他们二者之一?
“不要看我,我不是神仙,我也不知道这血灵到底是谁。不过,我们现在还有一个麻烦事要处理。”三爷皱了皱眉头,说道:“这血灵虽然跟怨魂在实质上是一样的东西,但却比怨魂要难处理的多。怨魂嘛,做一场法事也就超度了,可这血灵,却是超度不了的。它的唯一的路,就是到魔界去做魔奴。我们还要费大力气,把它送回魔界去。”
“送回魔界?”跟着葳葳出来的欧鸣也听傻了。这是神话故事吗?他们要怎么把这么一个奇怪的生物送到魔界去呢?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可以穿梭时空的机器吗?
“难道不能想办法杀死吗?”葳葳毕竟是女人,心要软一些。在她看来,成为魔奴的话,还不如被他们杀死,死了,哪怕是魂飞魄散,也还落得个一了百了呢。
“杀死?”三爷若有所思地看了葳葳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到了欧鸣了身上。缓缓说道:“要杀死血灵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办法只有一个,而这一个办法,要做到,实在是太困难了。”
“什么办法?”葳葳说道:“不妨说出来听听,也许,我们能做到也不一定呢。”
“那就是——天水。”三爷仰头向天,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说出这么几个字来。
“天水?”葳葳和欧鸣,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天水是什么?天上的水?还是天上的雨啊?
“天水这个东西,现在对你们说来,都是绝对不可能得到的。”三爷低头,诡异地目光看着欧鸣,微笑道:“不过,如果欧鸣这小子的最终目的可以达到。拿到天水,对他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天水?”葳葳低头凝想,半晌,才突然醒悟过来,猛然抬头,激动地说道:“天水,难道就是欧家的‘死亡之吻’吗?”
“死亡之吻?”这一次,轮到三爷茫然了。他笑了笑,说道:“这个名字,倒也贴切。如果你说的这个‘死亡之吻’,是出自欧家的话,那么八成就是了。”
“用‘死亡之吻’,不,是天水,就可以让血灵死去吗?”葳葳感兴趣地问道。
“不止。”三爷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天水可以净化一切,包括灵魂。任何状态的灵魂经过天水的净化,都可能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你并不能预知,在血灵经历了天水的净化之后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也许是死去,也许是重生。”
“重生?”葳葳脸上的神情激动起来。声音,也忍不住微微颤抖:“真的可以重生吗?死去的人,消散的灵魂,也可以重生的吗?”
“没错。你这丫头这么激动做什么?这不过是天水最普通的功效而已,有什么可激动的?要是你了解天水,你岂不是要兴奋地晕了过去?”三爷有些戏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