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微笑着点头。
周少瑾踌躇了片刻,见程池并没有挽留之意,心中失望之极,却还是笑着辞了程池。
程池暗暗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有双会说话的眼睛。
清澈透明,千言万语仿佛都凝聚在其中。
他不由站起身来,走到窗棂前推开了窗户。
皎洁的光华下,穿着月白色比甲的周少瑾身影纤细,如拂风吹柳般的轻盈柔韧。
程池垂下了眼睑,神色不明。
※
周少瑾一路嘟着嘴回到了浮翠阁。
第二天,董氏病重,程辂变卖家产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九如巷。
吴宝璋听了脸色发白,捏着梳子思忖了半晌,这才笑盈盈地出了室内,对正由丫鬟服侍着斜歪在罗汉床上看游记的程诺笑道:“大爷今天不出去吗?我看着屋后的秋海棠开得正好,不如让灶上的婆子做几道小菜,我陪着大爷小酌几杯?”
程诺吓得差点摔下了床。
他仔细地打量着吴宝璋。见吴宝璋笑语殷殷,和蔼可亲,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自从他和吴宝璋成亲之后,吴宝璋不仅以他态度冷淡,而且从最初的规劝到现在的教训,他身上没有一处她看得上眼的,弄得他烦不盛烦,又想着两人刚刚成亲,父母隔三岔五的就大吵一通,成了九如巷的笑族,他只好把诸多的不满压在了心底。
可现在吴宝璋是怎么了?
突然对她柔情似水起来。
程诺始终记得祖母告诉他的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宝璋,难道做错了什么事要他帮着出面解决?
他小心翼翼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昨天还说我整天躺在床上看游记,连个刚刚启蒙的学童都不如……”
吴宝璋脸一红,道:“我那不是气你不好好学习制艺吗?后来婆婆说了我一顿。我这几天仔细想想,觉得婆婆说的话很有道理……”
汶大太太对程诺颇有些放纵。
这件事程诺也是知道的。
当时吴宝璋很是不满,说了些“慈母多败儿”之类的话,他生怕别人听见,恨不得捂了吴宝璋的嘴巴。
没想到他学了父亲的姿态,几天没有理会吴宝璋,吴宝璋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他听着扬了扬下巴,得意中又带着几分傲然地“嗯”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我们程家诗书礼仪传世,这读书的事最拿手不过。什么时候读什么书,什么时候该读书,都有一定的程章,你不懂就不要在一旁指指点点的……”
吴宝璋强忍着才没有拂袖而去。
她当初怎么就觉得嫁给程诺也不错了?
这过日子除了柴米油盐,有个这样糟心的丈夫,也是另一种磋磨。
可惜程辂也是个靠不住的,居然要到了要卖祖产为母亲治病的地步。还好她当初没有坚持,这若是嫁了过去,少的就是柴米油盐了。
可到底是柴米油盐要比情投意合更重要。
她还是对程诺好一点吧?让程诺去和她那个不着调的公公婆婆斗去。
等到她生了儿子,好好的教导,又有程家的这棵大树乘凉,她就不信供不出个进士来。
想到这些,吴宝璋觉得这日子又有了盼头。
她笑着对程诺道:“你去不去后面院子里赏花?”
“赏花倒不必了。”程诺大大咧咧地道,“让灶上的婆子炒两个小菜,来一壶好酒才是正理!”
正理个屁!
吴宝璋在心里骂道,脸上却笑盈盈地应“是”,让丫鬟去了厨房,自己则陪着程诺去了后院。
程诺望着温顺的吴宝璋,觉得自己这小日子过得也不错,吩咐随身的小厮:“去,给举大爷送张贴子,就说我请他吃饭喝酒。”
小厮飞奔而去。
吴宝璋气得手直发抖,强忍着才没有把手中那杯热茶泼到程诺的脸上。
程家是读书人家,行的是古礼,没有闹洞房之说,可她嫁进来的那天,就是那个程举,领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客,跑到她的新房里闹洞房。她之前还不知道程家遵循的是古礼,没有在意,只想着把人打发走了就是了,谁知道这个程举却猥琐得令人发指,竟然悄悄地摸了她一把。
她之后知道了程家没有闹洞房的规矩之后,恨不得喝他的血噬他的肉。偏偏她怎么说程诺这个蠢货都听不进去,只说是她心眼太小,程举带人闹洞房让她没了体面,她对程举有偏见……两人为此差一点就吵了起来。
吴宝璋一辈子都记得这个人!
可她还要笑着对程诺道:“您这样临时给举大爷下贴子,会不会太失礼了?不如哪天专程请他到家里做客?”
程诺道:“你知道什么?他最喜欢热闹了。只要听说我请他喝酒,他一准来!”
那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吴宝璋觉得自己再和程诺说下会吐血,索性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念了几声“南无阿弥陀佛”,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那我去看看厨房的菜准备的怎样了?等举大爷过来了再吩咐他们端上来。”
程诺点了点头。
吴宝璋忙起身往厨房去。
离开的时候听到程诺吩咐小厮:“今天难得一聚,我再下几张贴子……”
眼不见心不烦,吴宝璋加快脚步离开了后院,在内室唱了半杯茶心绪才平静下来。
她贴身的丫鬟百果端了盘桔子过来。
吴宝璋的心情就更好了,一面剥着桔子一面对百果道:“出了嫁好歹能想吃多少桔子就吃多少桔子,不用看夫人和我那位二妹妹的眼色了。”
“谁说不是!”果百笑着,去给吴宝璋绞了块帕子,“夫人明明知道您最喜欢吃桔子,非说桔子吃了上火,就是像这样正吃桔子的季节也只准你吃五、六个,我总觉得夫人是有意在为难您。”
吴宝璋在四川长大,最喜欢吃桔子。
她连连点头,递了个桔子给百果。
百果吃着桔子,悄声道:“我刚路过轿厅的时候,看见四房老安人身边的大丫鬟似儿的哥哥拿着几个桔子显摆,说是福建来的福桔,是贡品。长房的大老爷命人送了几篓过来,周家二表小姐得了一篓,又送了大半篓孝敬四房的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似儿也跟着沾光,赏了几个。大奶奶,我们也买些福桔回来吃吧!”
吴宝璋还是第一次听说,笑道:“那就买一篓回来。等会我也赏大太太身边体己丫鬟几个。”
百果欣然应允,晚上买桔子回来,花了快三两银子。吴宝璋尝了尝,是比普通的桔子要好吃,拿了半篓给汶大太太。
汶大太太两鬓贴着膏药,正躺在床上呻/吟,看见那桔子,尝也没尝一个就赏了身边服侍的人。
吴宝璋脸红得能滴下血来,羞愤地回了厢房。
等过两天她去四房喝程诰的喜酒,吃到酒席的桔子,忙惊艳地问四房服侍果点的丫鬟道:“这是什么桔子?真好吃!”
那丫鬟得意地道:“托了我们二表小姐的福,广生楼专程从福建弄了一批福桔过来。虽说比不上大老爷孝敬郭老夫人的,可也不像市面上都是那筛选剩下的。”
难怪汶大太太看也不看就把她送的桔子赏了人!
那些得了桔子的人还不知道在背地里怎么非议她呢?
吴宝璋感觉五房的丫鬟婆子待自已没有她刚进门时的恭敬了。
她如坐针毡,找到个借口就离开了唱戏的水榭,一个人心情郁闷地沿着湖堤走了段路。
旁边的甬道有人在说话。
而且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吴宝璋好奇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冬青树修剪成的绿色篱笆前,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纤细温婉,如画中的一对璧人。
再定睛一看,居然是程许和周少瑾!
吴宝璋心中一动。
想到那年程家二房老祖宗过八十大寿,程许和周少瑾之间的暧/昧。
吴宝璋顿时像喝了人参汤似的,觉得这其中肯定有内幕。
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就听见周少瑾气极败坏般地道:“……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我不喜欢你,不想嫁给你。你中了解元也好,中了状元也好,都与我无关。你就是去向我父亲求亲,父亲也会问我同意不同意的。我劝你最好别自取其辱了!”
虽然说的话既直白又尖锐,可她那又软又糯的声音却让人并不觉得受了羞辱。
程许也是如此。
他低声下气地道:“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何况我现在中了解元,我的婚事能自己做主了……”
周少瑾很无力。
她不知道该跟程许说些什么程许才能明白她的心意。
周少瑾只好保持着沉默,听程许絮絮道道地把话说完,道:“你若是下次还这样拦着我,我就去告诉老夫人!”
谁知道程许闻言眼底却闪过一丝喜悦。
周少瑾愕然,随后气得肝痛。
程许为什么总是这样?
上一次他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逼着家里的人承认自己;这一次肆无忌惮地围堵她,希望用那些流言蜚语让长辈们退步。
周少瑾一句话也不想再和程许说,她喊春晚,道:“我们走吧!许大爷不怕丢脸,就让他自己闹腾去好了。”
吴宝璋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周少瑾的贴身大丫鬟春晚和程许的小厮欢喜、随从大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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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兄弟们,以为今天是0号,可以提早点下班,结果发现记错了日子,然后就悲剧了……今天只有一更……更悲剧的是,我五一期间正常的上班、加班,不知道能不能双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