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三边,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听起来面积好像不是很大,其实却大的吓人,从最东边的榆林卫开始,直到最西边的甘州卫,曲曲折折足有两千多里,面积比辽东还要大。uu234
延绥镇的榆林卫、绥德卫、延安卫、庆阳卫;
宁夏镇的宁夏前卫、宁夏中卫、宁夏后卫;
甘肃镇的凉州卫、庄浪卫、永昌卫、山丹卫、甘州卫;
每一个卫所的辖区都堪比一个州府,整个陕西三边加起来,堪比两个辽东。
这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延绥镇,原本延绥镇是因延安卫、绥德卫而得名,但成化九年以后延绥镇移治榆林卫,故延绥镇又称为榆林镇。
有明一代,榆林皆为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材最多,其忠烈又为天下最盛,明军中的榆林籍将领可谓多如牛毛,光是榆林镇出的总兵就数不胜数,像明末比较有名的,沈阳总兵尤世功、昌平总兵尤世威、辽东总兵尤世禄、延绥总兵李昌龄、延绥总兵王定、宁夏总兵侯世禄、山海关总兵侯拱极、宣府总兵王学书、山海关总兵王世钦等等,皆为一时将材。
不知是凑巧,还是必然,农民起义军中比较有名的将领或者说首领也大多出自榆林,像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刘国能等等,皆出自榆林镇。
这也造就了一段悲壮的历史,崇祯十六年九月,李自成进攻陕西,督师孙传庭在朝廷的催逼下仓促出兵,率十万大军与李自成数十万农民军激战汝州,最后不敌身亡,大明可谓气数已尽,但是,李自成并没有立刻挥师京城,反而率大军直奔西北,进攻榆林镇。
史书记载,李自成大军战马数万,旌旗数十里,而当时的榆林镇有多少守军呢,总共才五千,李自成率数十万大军去进攻五千屯卫驻守的榆林镇,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呢?
后面的事实证明,他不是小题大做,绥德、延安、庆阳三卫,守军才数百,面对数万大军都坚守了几天,而榆林镇治所榆林城,当时只有三千守军,李自成却派了权将军刘芳亮和制将军李过率十万大军前去进攻,以十万大军碾压三千之众按理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结果却并非如此。
那时的农民军已经不是乌合之众,战斗力差不多已经与明军相当,但是,就这三千守军却让十万农民军吃尽了苦头,十万农民军足足猛攻了十三天,才将小小一个榆林城攻下来,攻下来之后,巷战还持续了三四天,就这,最后榆林守将李昌龄还掩护一千余榆林百姓突围而去,榆林兵之彪悍可想而知。
榆林将领之忠勇更是惊天动地,城破后,竟然无一人投降,尚有余力奋战者皆力战而亡,精疲力竭者大多在自家庭院穿戴好衣冠,摆出供案焚香,取出家世承袭牒文,向东跪拜曰:“臣力竭矣”,然后换上寿衣自缢殉国!
此战,凡被俘将士也鲜有投降之人,连城中妇孺殉国者都不计其数,有史料记载:榆林一战,城中妇女死义者数千人,但凡城中水井,无不填满忠义之尸!
后人有诗赞曰:
榆溪呜咽浸凝血,黄沙哀鸣盖忠骨。
可怜守城三千甲,不知国破君王故。
当然,这些都还没有发生,榆林此时还是一座精兵强将多如牛毛的雄镇,而孙传庭这会儿就在延绥镇的治所榆林卫招兵。
说实话,这会儿他还有点蒙,他不明白张斌为什么突然给他争夺三边总督之位,更不明白张斌为什么一定要他来榆林镇招兵,历史上他是从天启三年就回家韬光养晦,潜心钻研兵法十二年,直到崇祯八年才复出,崇祯九年,他才因为谋略出众被崇祯看上,出任陕西巡抚,组建秦军。
这时候才崇祯五年,而且,他才在家里钻研了六年兵法就被张斌拉出来出任广东提刑按察使,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可能与领兵打仗无缘了,却不曾想,突然就坐上了三边总督的位子。
他本就是军户出身,自然知道榆林镇兵精将广,初到榆林,他并没有急着招兵,反而到处打听闲赋在家的榆林将领,结果还真让他打听到几个。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尤世禄,这尤世禄可不得了,天启年间担任辽东总兵官,与袁崇焕一起取得了宁锦大捷,可惜魏忠贤把战功全部据为己有,用以给自己的亲族封侯进爵,袁崇焕愤而辞官返乡,尤世禄也跟着辞官返乡了。
尤世禄不但战功赫赫,家世更加骇人,尤家是榆林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尤氏一门先后走出五位总兵,其中就包括尤世功、尤世威和尤世禄三兄弟,可谓是将帅世家,显赫一时。
孙传庭得知有此将才在闲赋在家,立马登门拜访,请世禄复出,出任延绥总兵,此时魏忠贤已然伏诛,世禄在家也闲的有点发慌了,朝廷再不招他复职,他都准备自己想办法去活动活动呢。
孙传庭的邀请可谓恰逢其时,世禄欣然从之,并推荐同族悍将尤翟文、尤岱和尤养鲲等,皆有以一敌百之力,孙传庭投桃报李,全部招至账下,任命为游击将军。
世禄又举荐固原总兵侯世禄之子侯拱极,侯拱极曾随他破贼于河曲,累积军功升至参将,后面也因阉党之祸辞官,一直未曾得到启用,孙传庭亦请其官复原职,出任延绥参将。
期间,又有人举荐原山海左部总兵官王世钦,世钦亦因与阉党有隙,辞官返乡,一直未曾见用,此时,总兵已由尤世禄出任,孙传庭只能委屈其暂任延绥副总兵。
又有守备贺人龙,曾随巡抚洪承畴剿贼,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贼寇惧之,皆称其为“贺疯子”,孙传庭亦擢其为延绥参将。
至此,领兵将领已全部就位,孙传庭这才下令各镇开始招募士卒,没想到,他这一声令下,前来应征者简直如同过江之鲫,不可胜数,短短一个月时间,光是榆林镇就招募了精兵两万余,宁夏镇和甘肃镇那边也传来消息,招兵已有万余,这一下就是将近五万大军了,吓的孙传庭连忙停止了招募,倒不是他不想招更多的兵,主要这粮草跟不上啊!
榆林这地方本来就干旱少雨,再加上西北连年大旱,这里可以说一点粮食产出都没有,要就地筹集粮草压根是不可能的事情,大部分老百姓都因为没饭吃,被逼的造反了,军户也被逼的没办法啃草根树皮去了,都眼巴巴的指望着当兵,盼望着领粮饷接济家人呢。
所以,在榆林镇招募了兵马之后,粮草唯有靠朝廷拨付,而这次,朝廷仅拨付了两万石粮草,这一个月下来,已经被招募的“新兵”陆陆续续吃掉了一万石,剩下一万石也只够两万余人堪堪吃上半月了。
当然,孙传庭还有张斌的支援,不然的话,这五万大军估计还没组建起来就得解散了,人马招齐,他立刻率军南下,赶赴绥德卫,同时下令宁夏镇和甘肃镇招募的新兵也赶往绥德卫集结,准备接收张斌支援的粮草,开始操练新军。
而这时,绥德卫以东一百余里的黄河东岸,一只庞大的车队正在缓缓前行,这个车队延绵足有十余里,光是马车就有四五千辆之多,再加上随行护卫的明军将士,整个车队足有上万人马!
车队的最前方,李树本正满脸震撼的看着眼前的黄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黄河,黄河之宽比之他所见过的长江并不逊色多少,但是,此时黄河之水却少的可怜,水流最宽的地方也不到十丈,有很多地方都是分成数股丈许宽的细流,在沙洲间流过,就跟老人额间的皱纹一样。
黄河都干成这样了,对面的黄土高原该干成什么样子啊!
其实,他从北直隶一路走过来就感受到了旱灾的可怕,大沽港附近的农田还没有什么异状,田间郁郁葱葱的,一点都看不出干旱的样子。
但是,离开海岸百余里之后,田间的各种作物就越来越稀少,越来越枯黄,到了山西境内,田间的作物已经是黄绿相间,黄多绿少,过了太原府之后,已经出现大片大片的荒地,到了黄河附近,更是赤野百里,除了河流附近,鲜有人种植粮食!
他无法想象,对面陕西的平民百姓怎么过活,田里都种不出粮食,他们吃什么?
此时,宣府总督张宗衡麾下的一员参将正在指挥手下士卒为车队过河做准备,原本这里是需要坐渡船的,但是现在压根就不用坐船了,河里就这么点水,再小的船下去估计都得搁浅,要不是河岸陡峭,沙洲松软,车队估计能直接涉水过河,压根就不用做什么准备。
其实,这会儿需要做的准备也不多,也就是找个比较平缓一点的河岸,挖点土石将河岸两侧都垫平一点,然后再砍些丈余长的大树垫在沙洲中的细流上,再扑上厚木板,用大铁钉固定好,这“桥”就算是搭建好了,最后再在松软的沙洲上铺些干土和石子,马车就能通过了。
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东岸的马车都停了几里长了,这条简易的过河通道终于搭建好了。
但是,此时,马车却不曾过河,反而一直停在河岸上一动不动,负责搭建通道的山西边兵也陆续撤了回来,护翼在马车两侧,一动不动。
看到这诡异的场景,李树本不由好奇的问道:“孙将军,他们这是干嘛?”
孙标闻言,嫩脸微红,叫他将军的人还真没几个,但是这位却一直叫他将军,自己谦虚了几次他也不曾改口。
他是奉张斌的命令保护李树本一行去西安义诊的,正好东盛堂从广东调拨第一批粮草送往陕西,他们就跟着一路出发了。
这边护送的是卢象升安排山西军,自然不会跑去陕西,他解释道:“各省兵马没有兵部调令是不能到处乱跑的,卢大人调派的山西军只能送到这里,他们估计是在等孙大人的陕西军前来接应吧。”
果然,没过多久,对岸就有一骑绝尘而来,看那装束,也是明军打扮,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旧,但是,那彪悍的模样却远胜于山西军将士。
那一骑直接从对面河岸上冲下来,越过数座简易的木桥,一直冲到山西军那位参将附近,这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汇报起来。
那山西军参将听完汇报,点了点头,随即一挥手,运粮的马车终于开始慢慢顺坡而下,往对岸驶去。
孙标连忙打马上前问了一下,随即又跑回来对李树本道:“李先生,孙大人的队伍就要到了,要不我们先过河吧。”
李树初闻言,点了点头,又朝那参将拱了拱手,这才催马和孙标等百余特战营精锐一起,赶到车队前面,直奔对岸。
他们还未跑上河对岸,上面已有一队队明军从垫好的斜坡上跑下来,那装束如同先到的那一骑一样,又破又旧,但是那气势同样彪悍无比,他们跑下来自然不是来接李树本一行人的,而是来接马车的,毕竟一辆马车上的粮食有千多斤,如果不在后面推,马要拉上去是很费劲的。
孙标也不认识这些人,只能带着李树本一路奔上河岸,这时候,孙传庭已经在数员将领的护卫下打马过来了,孙标连忙打马上去拱手道:“小的参见孙大人。”
孙传庭猛一见孙标,不由一愣,过了片刻他才恍然道:“噢,你是双全麾下的亲卫,叫什么来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孙标连忙拱手道:“小的孙标,奉大人之命护送药圣后人前往西安义诊。”
孙传庭一拍额头尴尬道:“对对,你叫孙标,还跟我是家门呢,看我这记性,哪位是药圣后人啊?”
孙标连忙将李树本引过来给两人介绍了一番,孙传庭略带希冀的道:“不知李先生是否有空,西安那边义诊完,你能不能来绥德和榆林义诊几天啊,边关将士向来缺医少药,受病痛折磨的不知凡几,如果先生能来义诊几天,孙某感激不尽。”
他这有为边军将士考虑的成分在里面,更多的还是想拉拢人心。
果然,他这话一出,后面几位秦军将领立马露出感动之色。
李树本见状,连忙拱手道:“大人有命,小人怎敢不从,西安事了,我一定来绥德和榆林义诊几日。”
孙传庭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连道多谢。
两人寒暄间一辆辆运粮的马车被推上河岸,孙传庭告了声罪,开始安排秦军将士护送着马车往绥德而去,这粮食终于续上了,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操练新军了。
其实,这些新军操练压根就不用他怎么操心,有尤世禄等宿将在,再加上秦军士卒本来就是边兵,只要将各级将领定下来,稍微操练一下,便是一只精锐之师,就像现在,才刚刚招募一月左右,秦军将士行军便已丝毫不乱,俨然跟百战老兵毫无二致。
当时就曾有人云,卢象升的天雄军成军需要数年,而孙传庭的秦军成军只需一月,倒不是说孙传庭练兵的本领比卢象升强,主要榆林镇的兵源素质远远要比大名府附近的乡勇要高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