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m.uu234
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地方,专门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不必经过刑部,可以自行审讯、行刑、处决人犯。
有明一朝,两百多年,不知道有多少朝廷官员冤死其中。
不过,天启朝之前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只是凶名在外,倒没有到臭名昭著的地步,毕竟专门收拾大臣的地方,收拾几个有名的大臣,这凶名就传出来了。
因为,天启朝之前的皇帝,再怎么说,自己要收拾的大臣,还会去看一眼,北镇抚司的行刑官们还不敢搞的太过分,大抵上他们收拾过的大臣基本上还是个完整的人形。
到了天启朝就不一样了,反正天启皇帝又不管事,什么事都交给魏忠贤去办,失去了监管的魏忠贤,那叫一个疯狂啊,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只要有人言语触犯了他,立马会被抓起来关进诏狱,剥皮、割舌、削肉、剔骨,残忍至极,搞的那时候京城的人在路上相遇都不敢说话,只能用眉目传意!
魏忠贤残害东林六君子之后,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才真正变的臭名昭著,因为六君子的尸骨从北镇抚司诏狱丢出来的时候,就是几块碎布包着几副骷髅架子!
至此,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成了大明官员和百姓闻之色变的魔窟,时人言:“即下镇抚,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苟得一送法司,便不啻天堂之乐矣。”
这意思,只要能从诏狱转到刑部大牢,那就跟上了天堂一样,刑部大牢能是天堂吗?这诏狱里面有多恐怖,可以想象!
不过,崇祯朝这诏狱反而默默无闻了,因为东厂督公曹化淳和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都不是魏忠贤那种狠毒角色,崇祯虽然有点狠,但也不会像魏忠贤那样动不动就兴大狱,把朝臣跟杀鸡仔一样的杀了一批又一批。
这会儿诏狱里面很冷清,基本上没什么人犯,张斌站在诏狱门口,看了看里面阴森恐怖的牢房,随即一声不吭,大步走了进去。
前面诏狱的牢头点头哈腰的领着路,后面竟然是张斌自己带的一队亲卫,拄着刀柄,雄赳赳气昂昂的,狱卒见了都要赶紧闪一边去,能在诏狱这么横着走的朝廷官员,估计也就张斌这一位了。
进了诏狱张斌还是没吭声,他貌似在思考问题,搞得牢头和狱卒也不敢说话,整个诏狱里面除了脚步声,就没了其他声响。
张斌这会儿想的是袁崇焕的问题,这个传奇人物,终于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他原来一直想不明白,袁崇焕这么一个大功臣怎么会落的个凌迟处死的下场,后世有很多人甚至传言他真的私通建奴!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私通建奴,那都是屁话,他真要私通建奴,大明不说还在不在,关宁锦防线怕早就被建奴给攻破了。
天启六年,如果不是他抗命不遵,死守宁远,建奴早直抵山海关了,一座关口能守多久,建奴可是出了名的喜欢用攻城车掩护挖城墙,你山海关城墙再高再大,也就那么一段,如果人家天天来挖,不出一年就能挖的千疮百孔,还守个屁啊!
后面天启七年的宁锦大捷,甚至包括这会儿的京城保卫战,袁崇焕都不用私通建奴,只要他放任不管,皇太极早把关宁锦防线、山海关甚至大明京城都给拿下来了。
皇太极估计都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他还敢私通建奴!
很明显,崇祯是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
其实,皇太极的反间计并不是很高明,崇祯随便查一查,就能明白,袁崇焕没有私通建奴。
但是,皇太极运气好,正好赶上阉党想制造大案,绝地反击,清洗东林党,以阻止崇祯继续深挖阉党逆案。
所以,后面都不用他出手了,朝中的阉党余孽在王永光的带领下,拼命攻击袁崇焕,攻击钱龙锡,坐实他们私通建奴的罪名,有如此多的内鬼帮忙,他自然是很轻易的就得偿所愿了。
不过,这会儿,他遇上了张斌,这个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
张斌知道了王永光的意图之后,立马就怒了,竟然想利用建奴进攻京城这件事来搞内斗,我搞不死你们这帮王八蛋!
他并没有现在读书人的迂腐,对无耻之尤的人,他也会玩无耻的手段,诬陷袁崇焕私通建奴,好啊,我就诬陷你私通建奴!
诬陷这种事情,真的很简单,张斌甚至不用亲自出手,只要在幕后安排好了一切,让黄承昊,去向崇祯“告密”,揭发王永光就行了。
这会儿骆养性已经带着锦衣卫赶去发祥坊羊房胡同了,这就表示王永光这私通建奴的事情崇祯已经相信了,他想洗都洗不掉!
也就是说,袁崇焕已经没事了,估计很快,崇祯便会将他放出去。
张斌一直在幕后操作,甚至审问黄承昊都是易容改扮之后,偷偷摸摸去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事是他干的。
他是不想别人知道,但是,袁崇焕却必须知道。
倒不是说他想协恩图报,主要这后面辽东的事情还得袁崇焕好好配合,不然,要收拾建奴可没那么容易。
一行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走了将近一刻钟,穿过了几道牢门,终于来到了关押袁崇焕的地方。
由于这会儿诏狱基本没什么囚犯,所以,袁崇焕住的是最高档次的房间,死囚房!
这都到了诏狱最里面了,光线自然更加暗淡,站在牢房外面,就两个看守点在桌上的油灯,根本就看不清楚牢房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牢头让狱卒又找来了一盏油灯,打开牢门正要进去,张斌却突然开口道:“行了,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袁大人说。”
那牢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招了招手,让两个狱卒跟在他屁股后面出去了,这位爷可惹不得,上面都交待了,只要他不把袁崇焕带走,随便他干什么都不要管!
张斌示意张盘拿起刚狱卒放桌子上的油灯,随即又对其他亲卫交待道:“你们都出去守着。”
这意思,是要这些亲卫去看着那些狱卒,不要让他们偷听,待所有亲卫都出去了,张斌才向张盘招了招手,带头往牢房里走去。
张盘拿着灯往里一照,张斌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好家伙,这袁崇焕正在那里呼呼大睡呢。
由于张斌让骆养性打了招呼,这诏狱里面的人倒没虐待他,甚至还给了他一床大棉被,不过,这家伙心也太宽了吧,竟然还能睡的着!
他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这袁崇焕脸上精瘦精瘦的,还留着一缕长须,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的,也不知道他面对十多万大军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猛,一万对十多万,估计就算是个猛将都得吓得腿肚子打颤吧。
张斌看了一会儿,便上前轻声道:“袁大人,袁大人,醒醒。”
呼唤了几声,袁崇焕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张斌,有点难以置信的擦了擦眼睛,随即再确认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你是,哪位?”
张斌微笑道“在下福广总督张斌,今天特意来拜访袁大人。”
福广总督?没听说过,不过也算是个封疆大吏了,比他原来蓟辽督师的官职可能小点,但也小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位封疆大吏来看他,再躺着就不礼貌了,他连忙费劲的爬起来,把被子整了整,大概是想请张斌坐下说话。
张斌却是微笑道:“袁大人要是方便的话,不如我们坐外面说话吧。”
袁崇焕的确不方便,他正带着手镣脚铐呢,不过,到牢门外面也就几步远走起来倒不是很困难。
他好奇的看了看外面,随即便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这位福广总督好大的面子,竟然能将外面的狱卒都支走,这里可不是普通监牢而是锦衣卫诏狱!
张斌当然面子大,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这会儿还以为是靠他才上位的呢。
他不光是请袁崇焕出来坐坐,进来的时候他还让人带来了酒菜,刚才他手下亲卫可不止提一个食盒,这会儿都在桌子底下摆着呢。
张盘放下油灯一一将里面的酒菜取出来,张斌则亲自给袁崇焕倒了杯就,举杯道:“袁督公,受委屈了,我敬你一杯。”
袁崇焕这会儿还不知道张斌到底找他干嘛,干了杯酒之后,他才试着问道:“张大人,皇上让你去督师蓟辽?”
在他看来,这会儿自己私通建奴的罪名怕是坐实了,熟人都不敢来看他,这位素不相识的张大人跑来看他,还预备了酒菜,应该是准备去接蓟辽督师的位子了,特地过来向他了解一下辽东的情况。
张斌微笑着点头道:“皇上是有这个意思,但是,我觉得胜任不了那个位置,所以,没敢接下来。”
袁崇焕心想,皇上让你去,你不想去就能不去吗,他干脆拿起酒壶,给自己和张斌倒了杯酒,随即举杯道:“我借花献佛,敬张大人一杯,祝贺张大人高升蓟辽督师。”
张斌摇了摇头,跟他干了杯中酒,这才含笑道:“我真没敢接下来,所以,皇上给我派了个福广总督。”
袁崇焕这会儿正仰头喝酒呢,闻言不由手一抖,把酒撒了一身,他抹了抹嘴,惊奇的道:“你真没接蓟辽督师的位子?”
这意思,你不去当蓟辽督师,跑过来找我干嘛,我们又不熟。
张斌微笑着给两人把酒倒满,随即举杯道:“来,袁大人,我再敬你一杯,恭贺你沉冤得雪。”
袁崇焕闻言,激动的差点没拿稳酒杯,他急急忙忙的把酒干掉,随即追问道:“张大人,你意思,皇上相信我没有私通建奴?”
张斌神秘的道:“皇上这会儿信没信我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查出来了,真正私通建奴的是黄承昊,这会儿,他正在跟皇上解释呢。”
袁崇焕目瞪口呆道:“是黄承昊私通建奴!难怪他要弹劾我,但是,他为什么又跑去跟皇上解释呢?”
这个自然是我的功劳,张斌得意的把自己逮住黄承昊,逼他老实交待,随即又让他去攀诬王永光的事说了一遍。
袁崇焕听完,看张斌的眼神立马就变了,他给两人倒满酒,随即举杯真诚的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的着我袁某人的地方,你只管开口,袁某万死不辞!”
张斌跟他干完杯中酒,又招呼他吃了点菜,这才摇头道:“万死不辞就不必了,只要你能好好和毛文龙合作,一起收拾建奴就行了。”
袁崇焕颇有些不屑的道:“毛文龙?”
张斌含笑继续摇头道:“你当初想杀了毛文龙吧?”
袁崇焕再次大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张斌摇头叹息道:“你们都上了皇太极的恶当了,你以为毛文龙私通建奴,又浪费粮饷,所以想杀了毛文龙,皇上以为你私通建奴,所以想杀了你。须不知,皇太极最想杀的就是你和毛文龙,只要你们两都死了,辽东就是他的天下了。”
袁崇焕并不是什么蠢人,他只是没想到皇太极这么会玩反间计,他仔细想了想便缓缓点头道:“是啊,当初我在辽东的时候,他经常让人送信过来,说是想归顺朝廷,我甚至还给他回过信,他却一直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现在想来,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归顺朝廷,他只是在为施反间计做准备!”
张斌闻言不由一愣,这皇太极,真阴险啊,他不由赞叹道:“这皇太极施的一手好反间计啊,难怪皇上会相信你私通建奴,原来你在辽东的时候就已经中了他的套了。毛文龙也是一样的,他知道毛文龙是诈降,却不停的跟毛文龙通信,就是想让你认为毛文龙真的在私通建奴!”
袁崇焕闻言,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原来这都是皇太极搞的鬼,那时候,我真以为毛文龙在跟他商量投降的事!毛文龙来跟我解释,我还不大相信呢,要不是他老老实实将虚报的粮饷自己抹掉了,我还真有可能把他杀了!”
张斌得意的道:“我就知道你最头疼的就是粮饷问题,所以我让他自己把人数减到了三万,剩下七万人可是我在给他养着。”
袁崇焕再次大惊道:“是你让他把虚报的数量减掉的,你还帮他养了七万人!”
张斌微笑着点头道:“是啊,要是你把他杀了,这次我怕是想救你也难了,擅杀统兵大将可没办法脱罪。”
袁崇焕郑重的拱了拱手,真挚的道:“张大人救命之恩袁某铭记在心。”
张斌心道:“能记得我的恩情就好,看样子没救个白眼狼。”
表面上,他却是装出大度的样子摇头道:“这个就不说了,我们还是说说辽东的事吧。”
紧接着,他便将自己釜底抽薪的计划详细的说了一遍,他的意思,让袁崇焕不要急,稳打稳扎,慢慢推进,配合毛文龙先把辽东的平民迁移光,再慢慢压缩建奴的生存空间,慢慢将他们消灭。
其实,他们都清楚,对付建奴这种机动性超强的游牧民族,就得依托城池慢慢来,历朝历代对付游牧民族大多都是采用修筑城墙的办法,所以,北方才会有那么多的城墙,万里长城可不就是这么慢慢的修起来的吗。
天灾将至,农民起义军即将星火燎原,这样做还来得及吗?
其实,张斌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更好更快的办法,只能先求稳,稳打稳扎总比轻敌冒进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