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rì,便在总办衙门做事,他经验丰富,做事老到,为人也是滑溜,所以不短的时rì,竟是混得如鱼得水,跟谁都搭得几句话。-便是连子宁,也是听过他的名气。想要控制柱邦大城,就必须在这个官僚体系中安插自己的人,连子宁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今rì这位‘强项令’之事不过是恰巧而已,就算是没有他,连子宁也会寻个由头儿拿下一位,给章美中腾地方。
章美中走进来,便是恭恭敬敬的站在连子宁下手边儿。
连子宁笑道:“这位章美中章大人,乃是本官手下一员干将,从现在开始,便是柱邦大城的推官了。”
章美中一双眸子闪烁着jīng光,众人一瞧便是条老而不死的jiān猾老贼,心知他要是进来,大伙儿都得不自在,但是人在矮檐下,又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儿来?
等议事完毕,众人散去之后,连子宁立刻招来李铁,叮嘱道:“从现在起,立刻封锁柱邦大城通向关内的所有道路,并且加派人手,监督城内官员的动向!”
李铁自是心领神会。
三rì之后,军官们的条陈都呈了来,连子宁一一亲自过目筛选。
他一边看一边摇头,这些方案,要么是沉稳太过,趋于保守,要么就是过于激进,且不说这样能不能打下来,就算是按照这方案占据了虎林地面,武毅军也会死伤惨重,而且根基根本不稳,统治也不会长久。就算是那些中规中矩,也是让他并不满意——说白了,就是四个字,老调重弹,没有一丝新意,并且也不符合连子宁在短时间内解决虎林地面的宗旨。
若是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只怕等平定了虎林地面。就可以直接回喜申卫过年了。
野奈在一边伺候着,给他磨墨翻,见连子宁长吁短叹的样子,不由得心中莞尔。她走到连子宁身后,玉手轻轻摁了他的太阳穴,轻轻的揉捏着。连子宁只觉得一阵舒适的感觉袭来,心中的烦闷也消下去不少。
野奈轻声道:“老爷,何必烦闷,别人都不成,您自个儿拿主意不就得了?”
“呵呵。你呀,不懂!”连子宁捏了捏她的柔荑,呵呵一笑。
当看到努尔哈赤的条陈的时候,连子宁却是眼睛一亮,越看心里越是赞赏,大点其头,看完之后,沉思片刻。不由的拍案叫绝。
野奈笑道:“老爷可是看到jīng彩的了?”
连子宁沉思片刻,回身看着野奈道:“野奈,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些人生来就是会打仗的?明明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读过几本兵的蛮子,却是天生就会各种机变?”
听他说这些,野奈已经知道看的是谁的条陈了。“老爷,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天生会打仗,但是生而知之者肯定就是有的。”她狡黠的一笑,看着连子宁反问道:“老爷您不就是么?”
连子宁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很是舒坦。
他掐了掐野奈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小鬼头!”
最后被选出来的条陈一共是三份儿,分别是熊廷弼、努尔哈赤和杨沪生三人的,其中竟然又以努尔哈赤的为最佳。
这让连子宁颇为吃惊。
他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等到了晚间,一份糅合了武毅军所有高级军官群体智慧的作战计划,终于出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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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申卫大牢。
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一片暗无天rì,yīn森森,冰凉凉的,尽管此时外面已经是杂花生树,阳光煦暖的时节。
自从喜申卫建立之后,就已经有了这座大牢了,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小院落,几间不怎么牢固的房子,用来关押犯了错误的士卒。而到了后来,喜申卫位于最北疆,不断和女真人开战,俘虏了不少女真鞑子,便也都关在这里,这里的规模就越来越大。
大牢是用厚重的大青石建造而成的,一半位于地,一半儿位于地下,因着如此,所以里面就格外的cháo湿yīn冷。
这居住环境,自然也是十分的恶劣了。
从牢门口一直到底部,是一条长约三百米的走廊,两边都是大石建成的单人牢房,朝着走廊的这一面是大腿粗细的木头制成的栅栏。!。
跟别的地方的大牢人满为患形成鲜明的对比,喜申卫大牢里面空空荡荡的,寂静得很。
牢头儿邱九坐在一张大案后面,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椅子里面,桌子摆满了酒菜,还有一壶小酒儿。邱九用自己仅剩的一只手夹一口菜,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来跐溜一口小酒儿,然后便是惬意的哈出一口气。
他一边吃喝,还一边唱起了小曲儿。
他是保定府人,十余年前的那一场大饥荒,也波及到他的家乡,邱九的父母也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逃荒大军,一直随着来到京城。天子脚下,官员们自然不敢做得太过,开设粥棚,赈济灾民,所以邱九一家勉强活了下来。后来朝廷从灾民中招募成军,他那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棒壮小伙子,便也入了军,进了旗手卫,之后又辗转成为了京城西门外一个镇子百户所的所兵。
后来武毅军成立,他也加入进来。在武毅军这个钢铁熔炉中,逐渐改变,从一个老兵油子,兵痞子,变成了一个能征善战的底层军官。
武毅军和白袍军的最后一战,井陉关外那一场惨烈的大战中,邱九被砍断了一条臂膀,从此之后,再也没办法和袍泽们一起征战沙场。
在战后,他被授予了徽章,并且得到了一大笔银子的抚恤金。
当他亲自从连子宁手中接过那一枚徽章的时候,这个征战沙场,流血受伤,从来没有皱眉的汉子,却是哭的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那一期和他一起身负重伤的士卒,大部分都选择了退伍,带着大笔的抚恤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或者根本就是去了京南大营旁边的荣军农场。在那里,他们有房子,有田产,有家人。就算是没成家的,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是凭着手里的大笔银子,媒人也是踏破了门槛儿。
邱九却没离开。
少年从军,在军中呆了一辈子,他已经离不开了。老父老母都已经被接到了荣军农场,一座五间北房的大院子。五十亩肥田,还有两头牛,这些东西,足已让二老笑的见牙不见眼了。
心中已经去了牵挂,他便留在了军中,只是母亲不时催他成亲的捞到让他暗自打定主意,再呆几年,等到自己四十的时候。就回家成亲,奉养二老。
他已经打不了仗了,连子宁便把他们都安置在后勤处。邱九一路随着大军奔波,在山东呆了一段时间,又跟着出关,来到了喜申卫。后来武毅军在这里扎下根来,新兵处成立,他便又转进了新兵处。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原先一个相交极好的袍泽见他很是有些辛苦,便托关系让他在这儿当了牢头儿。
这里的rì子很是清闲,经过了几次大战,就连大牢里面的犯人都被拉出去守城。没活下来几个,所以大牢里面空空荡荡的,犯人很少——准确点儿说,是只有三个犯人。
桌子旁边点了炭炉,炉火红红的,让这一块儿很干燥温暖。与牢中的yīn湿完全不同。
邱九刚刚滋溜了一口小酒,吃了一大口涮的牛肚,舒服的叹了口气,心中暗道:“那婆娘还挺贴心的,知道俺喜欢这一口儿,每次都给俺弄点儿。嘿嘿,说起来,这婆娘也很不错了,要身段儿有身段儿,要相貌有相貌,年纪比咱还小着两岁,那屁股圆的,一掐能出水儿!”
想着想着,他又垮了脸:“只可惜是个死了男人的,还带着个小拖油瓶儿,咱倒是心里没什么,若是让俺娘知道,可了不得……”
chūn耕开始之前,总办衙门便按照人口耕牛的数量来划分土地,邱九军中的老伙计照顾他,跟总办衙门打了招呼,反正这边儿的地也不怎么值钱,那负责划地的小吏手一哆嗦,便给他三百亩好的水浇地。
有了这些地,邱九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了。
他自个儿也没办法种,便把这些地都租了出去,让人帮着种,到时候从收成里给他划拉五成。
半个多月前,他去自家地所在的那个村子里面转了转,瞅瞅自个儿的庄稼长什么模样儿了。
却没想到正好碰见村儿里的几个破皮混混儿在踹一家寡妇门!
老邱当了这么多年兵,那股子刚烈耿直的xìng子,哪见得了这个?当下便是前一番拳打脚踢。
他一个残疾人,说是军汉出身,但是怎么着也毕竟不是那几个混混儿的对手,但是那几个货却是不敢还手,被打的抱头鼠窜——在武毅军中当差,认识的人都是军中的百户总旗大人们,骑着高头大马来去如风,邱九这个伤残老兵在村中人眼里是一个极有地位的大人物。
那几个混混儿怎么干得罪他?
老邱这厢大发神威,那边厢却是萌动了一颗chūn心。
当晚,那寡妇便在家中备了酒菜,要谢谢邱九,邱九退却不过,便去吃了。
没成想,这一吃就吃出事儿来了。
农家自己做的土烧后劲儿极大,喝了没多少,老邱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酒意涌,下面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那寡妇家的床,旁边躺着那风情万种的小寡妇,两人身都是一丝不挂。
…………
老邱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这次有麻烦事儿身。
大明民间对这种事儿甚是鄙薄,没名没分的,把一个小寡妇给睡了,传出去很是难听,没人说好话。
却没想到那小寡妇并没有缠着他,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如果说常来这边看看也算是要求的话。
老邱本来打定主意再也不去了的,但是有一回终究没忍住。
之后就三天两头儿的往那边儿赶了。
他很快就沦陷在一个成熟女人编制的温柔陷阱中。
今儿个刚从那边儿回来。
正寻思着事儿,便听到牢里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叫道:“老邱,兄弟我都半年没喝过酒了,你就忍心自个儿在那享受?看在咱们也曾是袍泽一场的份儿,赏咱两口?”
“就是。邱大爷!”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接着传来:“您看,您当这个劳什子的牢头儿,整rì价窝在这儿,要不是咱们弟兄三个能陪您说话解闷儿。您不得膈应死?”
老邱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牢里关押的,正是奴儿干最大的马帮绺子黑虎山的少当家董三林等三人、
董三林几个的事儿,军中除了连子宁等高层之外,没几个知道的。
连子宁也不知道该咱们处置他们,只得先关起来再说,但是关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把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以至于董三林几个孩子已经在大牢里呆了快一年了。
一开始的时候,老邱只以为他们是犯了错儿的士卒,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不对——这得犯了什么错儿,要关押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没人问管?
所以他便有点儿不想和他们几个缠瓜葛,免得惹祸身。
待了一会儿,见老邱不说话,那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又出来:“邱大爷。咋地,在向你家那婆娘?跟你说,咱当初在山寨也是御女无数的人物。对女人的心思最通宵不过,只要您让咱喝口酒,吃点儿菜,咱就教你两招儿!”
另外一个声音闷哼一声:“就他娘的会吹!”
“哎呦,六哥儿,您怎么还记挂着当初那事儿?”那嬉皮笑脸的声音苦笑道:“咱现在都这光景了,还想那些糟烂干啥?只怕这辈子也出不去了,您看,少当家的都不在乎了。您还在乎过什么劲?”
说话的正是二锤子,他当初被审问不过。首先供出了董三林的身份,对这一点,六子一直到现在还是愤愤不平,也没给他个好脸。
兴许是武毅军的牢饭还不难吃,再加没有锻炼,二锤子竟然还胖了不少。他躺在稻草堆。身裹了一床脏兮兮的棉被子,冲着六子笑嘻嘻道。
六子冷哼一声,侧头不去理他。
连子宁当初吩咐不得虐待他们,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定期给换干草,被褥虽然脏,但是却不cháo不湿,甚至隔三岔五的还能见点儿肉。
董三林拍拍六子的肩膀,呵呵一笑:“过去了就都过去了,也甭放在心,咱们还都是好弟兄。”
二锤子赶紧接口道:“着啊,少当家的这话说得在理。”
虽然嘴里说着,但是脸表情对董三林殊无尊敬之sè,三人被关押在此处已经快一年了,这些时rì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四处打点,但是都是杳无踪迹。而关在喜申卫的大牢里面,周围不知道多少军兵,就算是黑虎山董老大得了消息也不可能来劫狱。
终究是无法可想。
既然已经出不去了,那董三林这个少当家的在二锤子心里也就没多少分量了,又何必保持着一个尊敬的姿态?
他又招呼了邱九几声,老邱心动,站起身来,端起酒壶正想过去,忽然,大牢外面传来了密集紧促的脚步声,接着,哐啷一声,纯铁大门便是被从外面打开了,外面强烈的光线透进来,照的邱九眼睛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楚东西。他赶紧放下酒壶,用手遮了遮脸,这才是看的分明,从门口下来几个士卒,都是穿着烂银板甲,大红sè的披风,满脸的jīng悍,正顺着环形的楼梯往下走。
邱九当下便是心里一拎,这等装扮,只有伯爷的亲兵才有!
他赶紧迎前去。
“邱九邱老哥?”为首的那名军官满脸倦容,向邱九拱拱手,笑问道。
邱九大感有面子,他可不敢跟伯爷的亲兵摆架子,赶紧哈了哈腰,笑道:“什么老哥,大人抬举了。您这是要……”
“奉伯爷命,提审董三林三人。”那军官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手令,郑重的递给邱九,邱九展开,面鲜红sè的松花江将军大印赫然在目。
董三林扒着粗大的木栅栏使劲儿的往外瞧着,看着那几个越走越近的伯爷亲军,眼中心里越来越热切。
那军官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他心中充满了疑窦,不知道武毅伯忽然要提审自己几个所为何事,但是他却是知道,这是自己唯一一个离开大牢,离开这个暗无天rì的地方的机会。
稍有不慎,就要抱憾终身。
必须要把握住。
那军官走到牢门口,下打量了董三林一眼,问道:“你就是董三林?”
“草民正是。”董三林恭谨道。
这军官摇摇头:“行啊,为了你,可是让咱们连夜奔波了数百里。你小子分量不轻!”
他们是昨天下午接到连子宁命令的,一路快马加鞭,丝毫未曾停歇,奔波了一天一夜,才是从柱邦大城赶到喜申卫。他也有些不可思议,眼前的这小子看不出怎么来呀,为何伯爷就这般看重?
听了这话,董三林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当董三林三人出了监狱,阳光铺天盖地的洒下来,照在他的身脸,刺激的他不由得流出了泪水,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正德五十二年六月初五,连子宁在柱邦大城的知府衙门后院儿花厅里见到了董三林。
“标下见过大人!”董三林恭声道。
连子宁下打量了他一眼,对于这个放弃了少当家的光荣前途,混到武毅军中偷师学艺的马贼,连子宁印象很深刻,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了。
“比以前瘦了一点儿,但还是那样的jīng悍!身子挺得像是标枪一样。”连子宁离开座位,走到董三林面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董三林受宠若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讷讷道:“大人……”
连子宁笑笑:“无需紧张,本官这一次招你来。可是有个好差事要交给你。”
董三林心中一动,赶紧道:“大人您说……”
连子宁盯着他问道:“令尊董老虎麾下,到底有多少人?”
董三林思索片刻,道:“标下离开山寨的时候,寨子里面有五千余人,三千余匹马,过去一年打来打去,兵荒马乱的,少不得又有不少溃兵流民加入进去,依标下看来,只怕现在七千人都是有的。”
“嗯!”连子宁点点头,又问道:“令尊威望很高?”
“不错!”董三林老老实实道:“爹为人豪爽义气,从来不吝啬向弟兄们施以援手,所以在奴儿干都司大小绺子里头都名声不错,一声令下,召集起几万人是没问题的。”
他举一反三,知道连子宁召见肯定是用到自己了,赶紧抓住机会,说辞难免便夸大了一些。
“我记得你说过。”连子宁道:“你想当官儿?”
董三林很坦诚道:“做梦都想!”
“好!”连子宁哈哈一笑:“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