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二年七月十五。
鬼节。
又名中元节,盂兰盆节,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这个月人们认为是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
七月十四日则鬼门大开。
七月十五,乃是天地间阴气最盛之时,百鬼齐哭,阴风凄惨。
似乎是为了和节气呼应,这一日,镇远府也是阴冷冷的天气,铅云堆满了天际,风从东方吹过来,带着鲸海湿润的水汽,凉凉的,阴阴的,正是夏日,却有了一丝阴冷的感觉。
昨天晚上安营扎寨之后,哈不出又和刚毅一番商议,解决指挥权的问题,结果两人互不相让。女真这次进攻镇远府,一是为了遏制连子宁以自保,二是为了报去年之仇,而福余卫之所以肯出兵,纯粹是为了女真付出的大笔钱财和他们允诺的攻入喜申卫之后蒙古人可以先行抢劫的承诺。至于武毅军对于自己的威胁,这些鼠目寸光的蒙古人半点儿都没担心——当年永乐大帝的五十万大军都不能把蒙古草原征服,更何况一个区区的武毅军?
按理说,刚毅是主导一方,而且兵也多,应该是他进行指挥的,但是哈不出抱着这样的目的而来,又岂会虚耗自己手下的兵力?
一番争执,闹得面红耳赤,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各自妥协——女真和福余卫轮番进攻,今日你打,明日我打。任何一方进攻的时候,当天动用的士卒人数不得少于两万人,先打进去的一方。享有城中战利品的七成。
而率先发起进攻的一方,是女真。
七月十五这一个白天,女真却是毫无动静,只是派遣士兵。砍伐山中大木,运到扎营的村寨之中,叮叮当当的,也不知道在干着什么。
武毅军的游骑兵斥候离得近些想要探看清楚,便是被村寨里面派出骑兵来追杀,而女真和蒙古的斥候,也是不断的自城下打马而过。耀武扬威。
想来是建造攻城器械。
一个白天呼呼过去了,连子宁本来还以为女真今天要不打了。
等到了戌时,女真扎营的那四座营寨之中,却是人喊马嘶,传来了一阵阵喧天鼎沸的声音,营寨的大门打开,士卒们鱼贯而出,无数双脚践踏着大地。发出一阵阵闷雷般轰隆隆的沉闷声响。
镇远府寂静的夜色顷刻间变得凝重,大战将至的凝重气氛笼罩四野,无数军士、战马在黑朦胧胧的的夜色下的平原上聚集。一面又一面的军旗出现在视野中。
军旗上粗犷的女真文字倍显狰狞。
女真大军,选择在这个时候全体出动了。
天色越发的阴沉,风也越发的大了,吹在人脸上,能明显感觉到其中的湿意,也许一场滂沱暴雨,即将到来。
“放白磷箭!”熊廷弼立在城头之上,沉稳的下了命令。
“放!”城墙上一字摆开了许多床子弩,随着军官们的命令,正在不断的上弦发射着。不过这会儿女真还远在数里之外,根本不在射程,射出去的这些弩箭,也不是为了杀伤。
弩箭圆圆的顶端像是一个圆头锤一般,根据连子宁的指示,上面抹了一层白磷——白磷这种东西。大明朝很早就有了,不过是作为一种大伙儿都明白原理的稀罕物只存在于故老相传之中,却被连子宁派出去的人寻觅到了。
白磷的燃烧点仅仅是四十度而已,在极高的射速之下,弩箭顶端和空气剧烈的摩擦,温度很快就超过了四十度,这些弩箭的顶端便燃起了火焰。
数十支弩箭一起点燃,光芒瞬间照亮了阑珊的夜空。
西门城楼雄伟壮丽,足足有五层高,每层两丈高,城墙高十丈,城楼高十丈,加起来就是六十多米。六十米,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绝对高度。在城楼最高处,十几个穿着黑衣的精壮汉子手里拿着千里筒,千里筒不断的坐着小角度的调整,在观察着远方的情况。
数十支火箭一起制造的照明效果,堪比照明弹,在那些着火的弩箭的照耀下,天际亮如白昼,周围数十里尽收眼底,女真大军的动向一览无余。
这些观察兵一边看,一边不断的说着,而在他们每个人的后面,都有一个黑衣人在速度极快的奋笔疾书。
那些黑衣人写了一张,便往后一放,有一个在后面站着的同样打扮的黑衣人,就不断的收集这些纸张。
“大人!”城楼五楼的正中,放着一张小几,王泼三正面色肃穆的坐在后面,那黑衣人恭敬的行了个礼,把一摞纸放在他面前。
这些打扮统一的家伙,全都是军情六处的精锐,一色儿的体格彪悍,身着黑衣,他们有眼神儿锐利的,有识字认字儿的。
王泼三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记在心里,起身快步下了楼。
“禀告大人,西门靠南一侧出现一股军队,规模大约在两万五千上下,旗号上面写着的是万户阿敏!阵列中都是步卒,有大量的轒辒车、望车、攻城云梯和吕公车。”
“西门靠北一侧出现一大股军队,规模在三万五千上下,上面打的旗号是征南大将军刚毅。队伍中亦是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还有为数不少的投石车。”
“有一队骑兵约两千人往北而去,全部是轻骑兵,没打旗号!”
王泼三下到城楼一层,定了定神,跨前一步,行了个军礼,朗声报告道。
军情随着王泼三的报告明朗开来,不少将领都是动容,这一次女真投入的规模竟是如此之大,正面进攻西门的部队就足足有六万之多。更别说,还有绕道城池一边的侧军。女真一共才十万人。看来他们想一上来就竭尽全力。
连子宁一身烂银板甲,外面披着黑色的大氅,戴着兜鍪,身材挺拔。面色刚毅,宛如战神一般。他身前,是一面巨大的沙盘,足有两丈多长宽,上面是整个镇远府城墙以及周边数十里的地形图,河流、山脉,城墙走势。护城河,羊马墙,甚至每一个小小的墩台,都标注在上面,很是直观。
围着沙盘模型,除了身负特殊任务的努尔哈赤之外,武毅军所有卫指挥使级别的军官站了一圈儿。
当女真开始动员的攻城信号发出之后,短短的一盏茶的时间。城中所有的武毅军士卒就已经全部动员起来,甚至连那些还在大校场军营中受训的新兵蛋子们,也都发放了武器。
第一战。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只要是第一战将女真挫败,打的漂漂亮亮的,对于对方士气的打击,己方士气的鼓舞,都是无可估量的。
第一卫和第二卫负责守御城墙,而剩下的几个卫,除了夏子开的第十卫和三个骑兵卫之外,全都都在城墙下面集结待命,一旦城头吃紧。顺着无数条马道,几万大军立刻就能支援城墙。而所有的卫指挥使级别高级军官,都被连子宁命令来到城楼中,现场观摩战斗。
连子宁心中不断的思量着。
镇远府太大了,大到了对手可以随便打哪里的程度,对于防守来说。这无疑是很不利的。
为了防备这个问题,连子宁不惜让三个卫的骑兵退出了本次防御战的战斗序列,东边临近大江,不必考虑,剩下三面,第四卫驻扎在城墙西北角,第八卫驻扎在西南角,而第九卫,则是在南门。
至于城中储存的那些床子弩,也都被连子宁下令分布在四面城墙,一到晚上,就不断的向城外发射照明弩箭,同时安排一些军情六处眼神儿格外锐利的家伙们手持千里镜进行观察。
如此一来,女真的任何行动,都瞒不过城内的眼睛。十丈厚的城墙,足以供二十骑并行,一旦女真放着西门不打去进攻别的城墙段,骑兵们可以就近赶到,然后就是大量的步卒蜂拥而至,进行防御。
这些举措,把被偷袭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但是大也有大的好处,那就是如果女真要攻击其他的城墙段的话——比如说去打南门,就要绕三十多里路,而且还是带着大量的攻城机械,这对士卒们的体力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现在看来,刚毅也不算太蠢,选择了最近的西门来打,其实是很划算的。
女真派往北边儿的只有两千多人的轻骑兵,人数太少了,而且也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不客气的说,就算上面没人镇守,让他们爬都爬不上来,只是以转移视线为主,可以忽略不计,真正的攻势就在西门。
连子宁的战术非常之灵活多变,没有把所有军队都分别派遣到不同的城墙段,而是以出色的观察能力和机动性来取胜,陈兵与一处,可以迅速支援,亦可以在一地集中优势兵力。
三个卫的骑兵和宽广可以纵马奔驰的城墙,有效的支援了这个战术。
这样一来,武毅军可以集中三万以上的大军在任何一处进行防御,女真在人数上占不到任何的优势。
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钟,连子宁确实没想到,女真竟然学乖了,这次,选择了晚上来攻城。
晚上攻城,对守城方自然是不利的,但是武毅军雄厚的家底儿可以最大限度的抵消这种不利的局面,那些射出去的白磷弩箭当是不要钱的么?白磷可不是随处都能见到的,这些白磷弩箭在军器局的造价达到了七百文钱一支,而武毅军光是这种弩箭的储备就有十万多支。
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银子现在终于有了效果。
“去年被打的那么惨,这次还真是学乖了,不过!”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晚上来打,他们可是失算大了!”
陈大康捋着白胡子笑道:“他们看不见咱们,咱们看得见他们,可不是吃亏了?”
众将也是齐齐笑出声来。
这时候,一声凄厉悠长的号角声传来,接着。呜呜的号角声,便是接二连三的传来,远处的女真大军,发出齐齐的大吼。声闻四野。
连子宁脸色一肃:“众将听令,熊廷弼,陈大康,回本军指挥,其余诸将,信心观摩!”
众人齐声应是,熊廷弼和陈大康两人脸色一整。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标下遵命!”
说着,便是各自出去。
惨烈的镇远府攻防战,就此拉开序幕。
刚毅坐镇中军,被一千拐子马簇拥着,头顶是一面巨大的征南大将军的旗帜,他骑在马上,远远的望着镇远府的城楼。面色阴沉。
四周被火箭照射的一片亮堂,刚毅低下头,甚至能看到自己的掌纹。而远处的镇远府城墙。却是黑沉沉的,像是一个未知的巨兽。
去年在喜申卫下面吃亏吃的太苦,被打的太惨,太难受了,回去之后他想了很多,拟定了无数战术,反复揣摩推演,以待再次攻打喜申卫的时候用上,其中所有的战术最前面都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夜战。
武毅军的火炮和机械太厉害了,那射程极远的佛郎机炮。那能射出无数小铅子的虎蹲炮,那漫天飞舞落下来就要人命的泥团儿,实在是让刚毅心里惊惧。而晚间进攻,毫无疑问这些机械的功能就会被极大的削弱。
却没想到,武毅军用这么多的火箭,轻而易举的就制造出白昼一般的效果。反而是自己这一边的士卒被闪的眼前模糊,看不清楚远方。
选定夜间进攻,本来以为是己方的优势,却成了劣势。
“放吧!放吧!我看你能有多少!”刚毅有些气急败坏。这武毅军,到底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牌?
他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
女真大军丝毫没有隐藏行动的意图,要隐藏也隐藏不住,声势全开,连串火把一直延伸到十余里外,仿佛两条翻滚的火龙,从四座村寨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这还是连子宁第一次见到十万人级别的巨型攻城战阵,让他也是大开眼界。
原野上战旗林立,无数女真士卒以小旗、百户、千户、万户为单位,组成整齐的作战阵形向镇远府逼近,最前方是数百辆轒辒车。
女真的军制,承袭明朝,不过是废除了总旗,多了一个万户,三姓女真,论其渊源来,都是当年大明奴儿干都司麾下的卫所,当年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下卫三百八十四、所二十四、地面七、站七、寨一,各族土军加起来过百万,其中多数,便是女真人。这么些年,毕竟也是从大明学了不少东西,这军阵的本事,比起大明也是丝毫不差。女真大军在三里之外停了下来,军阵裂开,从中推出来无数投石机,投石机的数目至少也是数百,这些投石机一字排开,排列成长达十余里的一道阵列。
连子宁透过千里筒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不屑。这些投石机都不算大,大约只有两人来高,那吊杆也细得很,托勺也小的很。镇远府城墙上放的也有投石机,都是去年那一次大战之后留下来的,再加上之后朝廷调拨的一些,一共是不到二百具。这些投石机可要比女真人的大多了,几乎要打三倍以上。
这么小的投石机,所能投射的东西必然不是很重,东西不重,威力定然就不是很大。而且这么远的距离,已经是超过了大型投石机的射程了,这么远的射程,这么小的威力,这是要做什么?
连子宁心中有些疑惑。
他很快就知道答案了。“放!”刚毅手一挥,命令一层层传达了下去,操纵投石机的士卒立刻解开了粗大横杆上的绳子,绳子嗖嗖嗖的不断后退,绳子一端高高吊起来的击锤也落了下来,上千斤中的平衡锤砸在了吊杆的另外一端。
吊杆的托勺重重的翘了起来,里面的东西急速的飞了出去,凄厉的破空声之中,一团团黑沉沉的物体急速的飞了出去,而在被投石机抛出之后,它们在空中飞行一段时间之后,就因为吃不住里面泥团的重量而崩断了绳子。
绳子崩断,本来数百个大黑影顿时变成了上千个小小的黑团。
不但是连子宁,城头上那些经历过上次大战的老兵都是瞠目结舌。这些东西,竟然是一个个碗口大小的泥团!
竟然学我们?
太他妈不要脸了!
城上的武毅军心中齐齐闪过这个念头,更有些脾气暴躁的已经是怒骂出声!
但是骂归骂,女真人的泥团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的投石机小不假。但是人家投射的东西也轻啊!当初武毅军的投石机,一个托勺里面放了几十个五斤重的泥团,而女真人的投石机里面只有几个而已,小重量换来的就是超远的射程。
他们的投石机竟然可以穿越三里远的距离,无数的泥团落在了城墙和十二座城堡上!
“巨盾!巨盾!”所幸武毅军各项军事物资从来都是不缺的,王大春这个主管后勤的镇抚闲着没事儿干就组织那些训练闲暇的士卒当免费劳力,制作一些不需要什么高级技术的东西。反正也不用花钱。
就像是在入冬前大肆储藏坚果松子的松鼠一般,后勤部的仓库里储藏了不知道多少这些战略物资,除了王大春之外,几乎没人清楚。大战之前当后勤部的仓库打开,各军进去挑选武器兵甲的时候,众将都是给吓了一跳,不知不觉间,这位王镇抚竟是攒下了这么多的家底儿。
因着防御的需要。第一卫第二卫也选了不少大橹盾。
这种大橹盾一般是用在战船接战时候的防御,由此可见其大,三米多高。两米多宽,一尺多厚,若是竖起来,那就是一道坚厚的木墙。
这些大橹盾都是那些士卒砍伐了松木,然后镶接起来,最后外面用铁套紧紧地箍住,除了从矿监局淘换了一点儿炼铁之后的废料之外,连一文钱都没花。
熊廷弼很快的就做出反应,那边厢陈大康也是,大橹盾像是一堵高墙一般竖了起来。士卒们把后面三角形的支架张开,顶在地上,士卒们都躲在后面。大橹盾有些不够用,士卒们便是趴在雉堞后面,三尺余高的雉堞足以把他们的身形完全挡住。
大明朝的攻城器械上承唐宋,可以说是融会贯通。集长处于一身,但是更多的是偏向于火器方面,只有在正德年废除了火器之后,才是加大了弓齤弩、投石机等等东西的研发。女真人弄得这些,自然无法和大明兵部军器局制造的相提并论,只能算是草台班子角色,若是吕公车,轒辒车这种还好些,像是投石机这种对于技术要求很高的,那就相当粗糙了。
东西一糙,这个射击精度自然就不敢恭维。
因为忌惮武毅军的火炮和投石机床子弩等利器,女真人的投石机只能远远的放炮,到了城墙和城堡的时候,已经力竭,许多都是砸在了厚重的青石墙上。泥团儿哪能对厚重的大石墙产生什么作用?泥团儿砸在墙上,都变成了石粉,一阵风吹过,便是散尽。
而更多的泥团儿,则是落在了地上和护城河里,倒是溅起了一道道水柱,砸死了不少松花江里游过来的肥鱼。
有个别砸的很远的,落在了城中,不过城中都是大石建造的房子,也没受到影响。
只有极少一部分砸在了城墙上,都被大橹盾挡住。
而巨石城堡城墙更高,面积更小,受到泥团儿的影响就更小了。
这一轮射击,武毅军无一人伤亡。
城楼中响起了一片窃笑之声,野奈捂着嘴也在偷笑,连子宁不由得哑然,他感觉今年的刚毅和去年相比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去年是刚猛霸道,狠打硬冲,而今年则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自己去年不用巨石而用泥团儿,是为了打击女真攻城的大量步兵,而现在女真攻城,面对的是坚城,和躲在坚城之中的守军,他们也用泥团?泥团儿对付步卒好用,对付城墙可不好使,还不如用石弹呢!
简直是昏招迭出。
捯饬了这么半天就能出这点儿玩意儿来,当笑话么?
女真人却是看不到这边城墙上的情况。只能看到泥团儿满天飞,壮观无比,似乎重演了去年他们被砸的屁滚尿流的悲剧,顿时都是大为解气,高声欢呼起来。
声浪一层层推出去,倒是颇为的震撼。
看到军心可用。刚毅捋了捋胡子,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下令继续轰击。
投石机砸了整整十轮,直到把所有的泥团儿都砸出去才算是完。只见泥团儿满天乱飞,如雨落下,城下地上几乎铺了一层。护城河里清澈的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不少肥鱼都是被砸死震晕过去,飘在水面上露着白肚皮。而城墙上,却是堆了一层薄薄的泥土,武毅军士卒们都是灰头土脸的。若是从损害对方形象的角度看的话,女真人的这一次进攻还是很成功的。
女真人的投石机进攻可说是聊胜于无,有两个大橹盾承受不住泥团儿的攻击,被砸的零散,后面的士卒被砸死了两个,伤了十来个,另有一些士卒藏得不好,也被砸伤。
总体来说。几乎是没什么伤害。
投石机的攻击一停,士卒们便是纷纷站起身来,中气十足的指着远处破口大骂。
他们一个个都跟土猴儿一样。
而这边。女真人已经把投石机收了起来,整齐的作战阵形向镇远府慢慢逼近过来。
队伍的最前面,是数百辆轒辒车。
这种车的功能是保护士卒来到城下,然后里面的士卒用各种器械来对城池进行破坏。
这还是连子宁第一次见到这种鼎鼎大名的攻城器械,比起历史上记载的,图纸上刻画的那些精细机械,这次女真人使用的轒辒车明显要粗糙许多,但是规模更大,车体也更为坚固。根据连子宁的观察,长度几乎超过了两丈。而宽度则收窄为六尺左右,里面足以容纳二十余人,一旦他们在轒辒车的保护下来到城墙下,就可以全力凿击城墙。
车顶并非是凭的,而是尖脊高耸,成一个四十五度角。顶部都是用厚重的木板做成的,这种角度设计,能够承受更强劲的冲击力。和图纸上看到的也不一样的一点是,车轮全部都是内置,这样可以防止被敌寇击中而失去行动能力。车身全部被牛皮覆盖,外面涂抹着厚厚的泥浆用来防火。
连子宁微微点头,和之前那拙劣的投石机相比,女真人在轒辒车上的改进无疑是令人赞赏的。
粗糙、结实、耐用、实在。
在轒辒车之后,是数百架鹅车。鹅车具备车厢和木轮,由军士推动前进,极为精巧的一点是梯身是折叠的,向=女真工匠用粗大的树干做成底厢,折叠式的梯身经过计算,伸长后的高度正好为十丈上下,正好能攀上镇远府的城头。梯身顶端装有铁制的卡钩,用来扣紧城堞。
连子宁不知道的是,本来女真人是以喜申卫为模板制造这些攻城机械的,所以无论是云梯还是吕公车,都短了一截儿,今天白天,又是进行了一番加工。
紧邻着鹅车的,是数十辆吕公车。
吕公车,这种毫无疑问的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攻城机械。
车起楼数层,内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可出其不意推至城下,因与城同高,可直接攀越城墙,与敌交战。吕公车,或者可以概括为巨型攻城战车,这种巨型攻城战车,在先秦时就使用过,不过那时车体小些,名字也不叫吕公车。
史载,周代军队用的大型战车,每车二十四人推,用八个车轮,车上竖旗立鼓,载武士数名,装备矛、戟、强弩。车外用坚厚的皮革遮蔽,可用来攻城。
唐德宗年间,泾原兵哗变,唐德宗出奔奉天,朱泚被立为秦帝,率军攻打奉天。他遣人制造了一种长约数十丈,高数丈的大型攻城战车,名叫“云梁”。下设巨轮,上盖濡湿的毡毯的皮革,以防火攻。车内装载兵士数十名。因为车体过于庞大,人力难以驱动,只得凭借风力才能前进。
而到了宋朝,这种巨型攻城战车,更是达到了一个巅峰,也正式命名为——临冲吕公车。
临冲吕公车是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战车。车高数丈,长数十丈,车内分上下五层,每层有梯子可供上下,车中可载几百名武士,配有机弩毒矢,枪戟刀矛等兵器和破坏城墙设施的器械。进攻时众人将车推到城脚,车顶可与城墙齐,兵士们通过天桥冲到城上与敌人拼杀,车下面用撞木等工具破坏城墙。
而明朝对吕公车的运用就更是频繁,《明史纪事本未‘平定东南》记元代至正十九年,朱元彰部将常遇春曾造吕公车进攻衙州。
《明史?朱缨元传》记天启元年,四川彝族首领奢祟明反叛明朝,围攻成都,曾使用吕公车。
“忽自林中大操,数干人拥物如舟.高五丈许,长五十丈,楼数重,牛革蔽左右,置板如平地。一人披发仗剑,上载羽旗,中数百人抉机等毒矢,旁翼两云楼,曳以牛,俯嫩城中。”
数丈高,数十丈长,吕公车形体巨大,似一可移动的碉堡。
女真人建造的吕公车足有五层,达十余丈高,高度甚至比镇远府的城墙还要高上一截儿,明显上面那一层是新近建造的。宽度和长度更是分别达到了五丈和二十丈,庞大无比的战争机械像是一座座小山。吕公车的表面都覆盖着牛皮,用来防备箭矢,每辆吕公车的下面都有上百个巨大的轮子,而为了承载这巨大的重量,这些轮子都是铁铸成的。
一辆吕公车中足足可以容纳千名士卒,而为了推动这些吕公车庞大的车身,更是需要上千人才行。
庞大无伦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