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时,人冷车稀,路灯昏暗。
春城虽然也是北方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但毕竟比不了南方那种不夜城。北方人没有夜生活的习惯,通常一过十点钟,大街就冷冷清清,即便是春城夜里最繁华的东林街到了这时候也鲜有行人,唯有各家声色娱乐场所仍有音乐嘻笑声不时飘上大街,不过那可大多是开高档小车的主儿,用不着两条腿和坐巴士。
东林街头上的巴士候车站台平时总是人满为患,可到了此时却只剩下一对小恋人在那里等着最后一趟班车。
说他们是小恋人可绝对是名符其实,两个都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脸稚气,仔细瞧瞧,身上还挂着书包,想来是放学没回家,直接就出来你侬我侬了。这两位此刻抱在一处,大街边上就不停地亲亲摸摸,那份大胆可要远胜成年人。
“你爱不爱我?”
“爱……”
“真爱假爱?”
“当然是真爱了。”
“你爱我有多深?”
“马里亚纳海沟有多深,我就爱你有多深。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生命……”
通常说到这个地步,小男生的甜言蜜语总是能把小女生迷得不知东南西北,然后就可以开始深长缠绵比拼男女双方肺活量的热吻。
一切都很完美,简直就是一幕最最经典烂俗的言情剧必过场景,两张嘴已经越接越近,眼看就要粘在一处了……
“对不起,请让一让,我要贴小广告!”一个很不识趣的声音突然在小男生身后响起,严重破坏了刚刚酝酿浓厚的暧昧气氛。
眼看就要粘在一处的小男女欲火同时转为了冲天怒火。
非法在街头贴小广告可以原谅,如此嚣张地不避外人的贴小广告也可以原谅,但如此嚣张地在街头贴小广告的同时打扰一对亲密中的青春期恋人,这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
原本准备做口液交流的两张嘴里同时出了因为咬牙切齿而产生的可怕磨牙声。
本来紧闭双眼打算迎接热吻的小女生先张开眼睛,将愤怒地目光直直投向男友背后,打算以最犀利的喝骂给那可恶的小广告张贴者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但当她看到男友背后的景象时,情绪立刻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愤怒不见了,因为怒火和欲火而潮红的脸颊变得苍白如纸,咯滋滋的磨牙声变成了不由自主地轻轻撞击声,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如果不是有男友支撑的话,她一准得瘫倒在地。
小男生尚不清楚女友的情绪转变如此剧烈,还以为她是气得抖,拍了拍她的后背,很有性格的冷哼一声,转头,张嘴,伸手,打算给背后这不识趣的家伙一个下辈子都难忘的教训,让他明白得罪了热恋中因为被打扰而欲求不满的年轻男子会有何种可怕后果!
身后的情景映入眼中,接下来的动作既不是斯文扫地的破口大骂,也不是全武行的该出手时就出手,而是……颤抖,哆嗦,筛糠。
小男生的背后并没有人,只有两叠白色的小广告浮在空中,还在那里上下抖动着,显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请让一下,你们挡路了,我们贴广告是有额定任务的,请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虽然客气却明显有些不耐的声音在沉沉的夜色中回荡着,带来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栗味道。
“咯,咯,咯……”小男生喉间出一连串仿佛气泡不停破裂的轻响。
他的嘴唇哆嗦了好半天,终于从不断打架的齿缝中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有鬼!”
叫出这能传出十条街的凄厉叫声后,小男生也不知从哪里爆出无穷的勇气,猛得跳起三尺高,甩开怀里的女友,撒开脚丫子就跑。只见他去似流星,快捷无伦,刹那间就跑出半条街去。更厉害的是,他边跑边喊,那一声“”中气实足,拖着长长的尾音直划过路灯昏暗的黑漆长街,不知吓醒了多少熟睡中的婴儿,惊得些许嫖客当场,愧煞无数内家高手。
那被刚刚还在甜言密语的男友无情抛弃的小女生显然受不了如此打击,翻了翻白眼,一声不吭地昏倒在地。
“搞什么?这就晕菜了?”漂浮在空中的小广告后方出不满的嘟囔声。
没错,虽然看实际情形,但小男生并没有叫错,拿着小广告的正是两个鬼。
一个文质彬彬,西装笔挺,白脸大眼,头梳得油光可鉴,就差在脸上标明“我是花花公子”几个大字来表明身份了。流出道道血痕的七窍则表明这位是被人毒死的。
另一个却又黑又瘦,剃了个光头,对襟小褂大裤衩,脚踏拖鞋,显然是出身于下层社会。他的死法也不如花花公子那么高明,后脑勺上开了个大洞,脑浆什么的挂得满后背都是,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给砸死的。
鬼魂的形象正是他们生前的最后一刻模样,直到投胎以前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像电视电影小说里那种千变万化,还经常换衣服的鬼纯粹是胡扯,绝对不会存在于现实中。
一开始连说两句并出嘟囔的就是那个花花公子。
“现在的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太差了。”黑瘦光头啧啧地摇着头,显得很不以为然,“我像他们这个年纪那会半夜敢上乱坟岗,拿着骷髅头当玩具,什么鬼都吓不到我。”
“算了,算了,快点贴吧,今天的任务要完不成了。”花花公子一面扯着手里的小广告往站牌、柱子和附近电线杆上贴,一面不满地报怨,“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我高明峻怎么说也是一风流倜傥有钱少爷,居然让我出来贴小广告。”
“有钱少爷有什么了不起的?没看人家大明星、教授也全都出来贴广告了吗?现在公司刚开张,雍老板不说了嘛,等业务上了正轨以后就给大家分工,让个人都从事生前的工作专业,你倒是得好好想想自己会什么,别到时候只能分到贴广告的工作。”黑瘦光头不屑地瞟了花花公子一眼,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一个寄生虫罢了,有什么好狂的。”
“我会什么?”花花公子冷笑着说,“我会的东西多了,你知道什么?我看你才要准备好贴上一年的小广告呢。”然后也以心里补充一句,“什么都不懂的土老脀ww.!?
两个鬼绊着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缓,但见白色的纸片满天飞舞,不一会儿的工夫,站牌上就已经贴满了内容相同的小广告。
“想租鬼吗?价格便宜,种类齐全,服务周道,无论您是要用来吓人整蛊,送货快递,还是作网页视觉特效、当电影临时演员,作家庭教师。只有您想不到的方面,没有我们做不到的服务。还犹豫什么?赶快来吧。本公司新近开张,特价五折酬宾,并赠送精美礼品,先到先得,请勿错失良机。联系电话:13o4131,联系人:有鬼承租公司。”
当两个鬼正贴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辆绿白相兼的计程车正缓缓从街上驶过,车里坐了两人。司机三十多岁,长得圆圆胖胖。乘客却是二十出头,脸上还稍有学生气,正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略有些激动的指着那候车站台低声叫道:“有鬼,我看到了,二叔咱们去抓吧。”
司机淡淡扫了一眼那两个认真工作的鬼魂,笑道:“那鬼不能捉,小魏看仔细点,他们身上有符法合约印痕,是有正式工作的雇佣鬼,肯定是哪个高级会员的公司雇员。”
小魏睁大眼睛仔细观察,果然看到那两个鬼的脑袋顶上都悬着一个淡淡地象形字符,不禁问:“那是哪家的法术?”
“那是个喻字,是天师派的法力象征。听说最近协会新加入一个北天派师的年青会员,出手就捉了四百多鬼魂,入会直接当上级别最高的紫徽会员,这肯定是他新开公司的雇员。”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也不急着开走。
“一次就捉了四百多鬼?”小魏满脸羡慕,“我要是有这么好运就好了。”
司机毫不客气地给了小魏一个暴栗,“就你那水平,要是遇上四百多鬼魂,只怕命都没有了,还好运呢。人家可是赤手空拳,什么现代化设备都没有全凭自己本事捉到的。你,好好努力吧。”
小魏嘿嘿干笑两声,摸了摸头,又问:“对了,根据协会规定,高级会员开设会司,需要雇佣一到两名会员,二叔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也想去。”
“你去?”司机又给了小魏一个暴栗,“最低条件得是中级会员,实力得能镇得住那群鬼才行。你一个才入会的初级会员也想去这种大型的鬼公司工作?作梦吧!”
小魏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司机看那两个鬼忙活完事,正转身离去,便道:“小魏,给急救中心打个电粀ww.!?
“干什么?”小魏不解。
“笨!”
邦的一声,第三个暴栗扣下,司机愤愤道:“没看到站台上吓晕了一个小姑娘吗?”
小魏摸着脑袋不满地嘟囔:“有话好好说嘛,干什么总打人?再聪明的脑袋也经不起这么打。”
“你说什么?”
邦,邦,邦……
“哇,当我没说好了,轻点,轻点……”
计程车内传出低低的惨叫声,吓得还没走远的两个鬼齐齐回身,向着计程车方向张望。
黑瘦光头问:“车里有两个男人,你说他们干什么呢?”
花花公子仔细瞧了瞧,肯定地说:“没看到一个在打另一个吗?肯定是计程车杀人狂魔,我们就要有新的横死鬼同伴诞生了。”
“扯。”黑瘦光头不能同意,“他下手不重,应该是在打情骂俏。没听那个在喊轻点吗?嘿嘿嘿……”
“两个男人打情骂俏?”花花公子摸着下巴嘿嘿奸笑,浮想联翩,“原来如此,兄弟说得有道理,那咱们别打扰人家,走吧。”
两个鬼面带淫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