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叶爸叶妈相见,无论对于家明还是灵静、沙沙来说,都是之前未曾想过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生了眼前的事情,假如不出面帮手的话,或许会显得更加别扭也说不定。反正伸头缩头也是一刀吧,带着前几天就曾有过却并未细想的情绪,家明也就顺其自然地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救护车特有的笛声之中,路灯的光芒迅速地划过了窗外,朝街道与视野的后方流泻而去,车厢里,护士与医生正熟练地将各种仪器线接到满身鲜血的伤身上,身着便服的段静娴也在帮着忙,车厢更后方一点,家明与灵静、沙沙分坐两边,彼此之间以目光交流,神情微妙而诡异。两名女子挨在一块坐着,手牵在一起,随着车辆的行驶,互相之间偶尔也有小声的说话,灵静拿目光偷偷打量前方的母亲,沙沙惭愧地把头低着。
“怎么办……”
“死定了……”灵静呲着牙,小声咕哝。
紧急救护的事情在救护车到来之前便已经做得七七八八,此时要忙忙碌碌对那伤做的工作也不算多,两名医生、一名护士很快便将事情做好,虽然不属于同一个医院,但段静娴与那名医生显然也是认识,手上一空,便小声交谈起来。
“还好段主任你正好在场,要不然怕是已经救不过来了……伤得真重啊。肇事司机呢……”
“司机跑了,不过看到了车牌,等下警察到了再说吧……”段静娴皱了皱眉,“明显超速了,估计又是酒后驾驶。”
“这种事情少管为好。”
“只是说一下,当时目击地人很多的,没事。** ***”
“呵,他们三个……”那医生笑了笑,朝后方示意一下,段静娴此时正坐在家明身边。偏着头望他,随后叹了口气:“我孩子。”
那医生愣了愣:“都是?”
“差不多吧。”她将手伸向家明的头顶,伸手抚摸着有些长并且被夜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将额前的头拂开了。片刻之后,方才放下手来,目光扫过另一边的两名女子,“都没让人省心过……”
“之前没听说过段主任有三个孩子啊,倒是听说您有个女儿去维也纳深造回来……”
“呐。就那个。”段静娴目光不善地朝对面的灵静扬了扬下巴,随后开始为双方介绍:“秦大夫,灵静、怀沙、家明,你们三个。叫秦阿姨啊。”
“秦阿姨好。”
三人目前都只是二十二三岁,虽然也已经到了进入社会的年纪,但外表上看来,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界线却委实有点模糊,这时候规规矩矩地叫人,就实在显得乖巧。双方打过招呼之后,灵静看母亲似乎面色不善。怯生生地说道:“妈……”
话没说完。段静娴瞥了她一眼:“回去有你受的!”灵静便再也不敢开口了。
本身有外人在,也不是叙旧地好时候。段静娴将家明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打量着他。问了句:“头不痛了吧?”家明便点头说:“已经好了。”随后望向对面的沙沙,说道:“沙沙也瘦了好多了……”沙沙便只是文静地笑。只是对亲生女儿可没什么好脸色。那秦医生大概是值夜班也无聊,这时候跟段静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问维也纳的事情时灵静才能不好意思地回几句嘴,也说起救护车到达时看见家明地急救手法熟练,不愧是段主任的孩子,段静娴便笑着点头,看着家明的笑容有些复杂,家明就只能保持人畜无害的微笑以对。
大概十分钟左右,救护车抵达目的地,原本在夜色中显得安静地医院便短暂地喧闹起来,由于并非段静娴就职的医院,接下来的手术自然也不会由她主持,与几名大夫做短暂交流的时间里,家明等三人便只能在急救室外走廊间地长椅上坐着,小声地说几句话。
“死掉了……”
“回去见到叶爸怎么办?”
“什么话都不说,低头挨批……”“叶妈刚才也没骂我们,看见我们回来也很高兴吧?”
“看着我就像是要把我当场打一顿的样子,我刚从维也纳回来的那几天不是这样的……现在她的火气都到我身上来了……家明,都怪你……”
“估计会被赶出去……”
“还说风凉话……”
灵静使劲拧家明的胳膊,家明朝旁边示意一下,只见走廊那边,医生们已经停止了交谈,一部分走向手术室,段静娴朝这边过来,灵静一缩头,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好,也在此时,几名病人家属模样的人跑过了转角,先是冲过去问医生情况,随后看见段静娴与家明三人穿着普通夏装坐在这里,其中一人便过来问,是不是他们肇地事。
略略做过解释,又由值班医生做了证,那人自知唐突地道歉,随后,两名警察也已经到了,不光是为了了解伤地情况,另一方面,自然也要对段静娴做问讯、笔录,在房间里大概问了事情经过,两名警察出来,伤的家属便过去问那肇事地信息,段静娴皱着眉头朝这边走过来:“好了,我们回家吧。”
“妈,你真的看到车牌了啊?”灵静凑过去说话。
“当然看到了……”段静娴说出一个牌照号码,随后在女儿后脑勺上一拍,“跟你没关系,等到回家有你好看地!”“妈……”灵静顿时又愁眉苦脸起来。随后仿佛是要寻找靠山一般挽起了沙沙地手,两人在这个时候不敢跟家明有太多亲昵的表现,跟在段静娴身后一块往外走,倒是更后方的家明微微皱了皱眉,朝手术室那边望了一眼,其中一名警察正神情严肃地跟上面请示些什么,即使隔得远,他也能够通过读唇了解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是军牌啊,跟上面有点关系的人吧……
这个念头倒只是在他脑海中闪了一闪,随后便又被面前的苦恼给代替了。跟上前方的三人,他伸手揉了揉额头。
头好像又痛了……
用这个理由不知道能不能逃掉。
唉……还是算了吧……
夜已经深了,小区里恬静而安谧,路灯像是沉默的卫兵一般分布在道路两边。各个楼层间,仍未休息的家庭之中透出柔和的灯光,在这片安静的气氛中显得错落有致,只有在接近地时候,你还能隐约听见电视的对白声。出租车的灯光就这样穿过了小区的街道。随后缓缓停下来。不远地地方,小武馆里还有灯光渗出来,附近尽是熟悉的景色。
车费是段静娴付的,副驾驶座上的家明回来不过三四天。身上钱包啊、身份证之类的东西什么都没有,走出车门,他深吸了一口气,打量着周围,有些怀念,沙沙多少也有同样地情绪,只有灵静低着头。叶妈妈推了他们一下。出租车开走时。她敲了敲门:“叶涵!”
灯光划过几人的眼睛,门打开了:“这个时候才回来。以为你会早一点,我……”
语音在灯光中嘎然而止。那道身影站在了门口,目光在几人的身上打转,片刻之后,家明笑了笑:“叶爸,我回来了……”沙沙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叶爸……”段静娴有些疲倦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遇上车祸了……先进去吧,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
这句话方才将叶涵唤醒过来,听得车祸,他先是打量了四人,随后方才点头,侧开身子:“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几人走进去时,他像以前一样摸了摸沙沙地头,随后拍拍家明的肩膀
门关上了。
因为职业和职位的关系,段静娴在医院也常有加班或上晚班的时候,每当这样的情况,叶涵也总会在家里为妻子准备一份宵夜,今天也不例外,晚上煮好的一锅白粥,一个咸蛋,一碟榨菜。这时候白粥分成了四碗摆在各人的面前,电视里连续剧地声音在响着,不一会儿,叶涵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又拿了一只装榨菜地小碟与一直白瓷的罐子放在桌上,罐子里是砂糖。
“沙沙以前喜欢加糖吧。”将罐子往沙沙面前一推,沙沙连忙点头:“哦。”
五个人坐在餐桌前,各怀心事,沙沙往自己地碗里加了糖,用调羹慢慢地搅拌着,段静娴在喝水,看来没什么心情喝粥,灵静和家明也有些喝不下,过了许久,才是叶涵开了口:“家明的头痛……好了吧?”
“不痛了。”家明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好了。”演技这种东西,在这里毫无用处。
“这就好,什么时候到家地?”
“四天前。”
“灵静去演唱会的那天?”
“嗯。”家明点头,“沙沙也是……”
“我们那天就觉得灵静有些不对劲。”叶涵笑了笑,“这几天也不回家,人也很开朗的样子,大概也想过了……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依旧是这句话,叶涵看起来凶,但性格一向平和儒雅,问过家明几句,又问起沙沙这几年来的情况,沙沙便笑着回答起来,自然也不能说接受了特工之类的训练,之说这几年在欧洲,捏造了普通人的生活,说一些威尼斯的景色,不一会儿,气氛倒是变得热络起来。
大概将刚进门的心情放下来,四人喝掉了白粥,段静娴收拾碗筷进厨房,灵静和沙沙连忙抢着过去帮忙。洗过碗筷,段静娴道:“我去把阁楼收拾一下,家明今天住那吧。”家明点头,这次上去帮忙地,就只有灵静一个人。
四年的时光过去,此时的叶涵,也只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他长期锻炼,以往看起来年轻而有活力,这时候竟显得有些苍老起来。这四年过来,突然生在家明、沙沙身上的事情,唯一的女儿在维也纳不肯回来,而他又偏偏明白女儿的痛苦。多半也不会好受。在客厅里跟家明、沙沙聊了一会儿,对于两人的回来,他有着明显的高兴。只是对于家明、灵静、沙沙之间的三角关系,此时无论是谁,自然都是缄口不提。
那天晚上。他们就像是多年前一样在武馆里住了下来,两个女孩睡在灵静地卧室里,家明住在小阁楼上,星光照下来时。多少都有些难以入眠……
另一方面,大海的那边。
东京的夜晚,要比江海的夜晚早一个小时,因此当江海是深夜时,东京已经陷入了更深邃地夜色里。
拥有正常作息时间的人此时大抵已经睡下了,但是在这座巨大都市的热闹区域,城市依旧保持着巨大的活力在运行着。飞驰的车辆。旖旎地灯火,暴走的霓虹。街道边或是颓废、或是无所事事、或是以近乎炫耀的方式泄着剩余精力的人群,因为白天拥有精力是理所当然地缘故。夜晚便成了比白天更适合表现活力的时间。
新宿街头,人群熙攘,灯火将这片街市点亮,绽放出比白天更为灿烂的神采,各种商场、俱乐部、游戏厅、饮品店都在营业,周围富有特色的商业街、立交桥人群熙攘,这个时间段还在周围闲逛的人大都成群结队,不过,我们的视野聚焦之所,是位于道路转角的一所房屋屋顶,巨大地招牌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周围射来地灯光,墙边靠着的是一只打开地大提琴盒,由三脚架撑起,带有长长镜筒的照相机对准了下方熙熙攘攘地行人,镜头游走不定,不时按下快门。
站在相机后方的,是一名样貌平凡的东京少女,穿着简便的夏装,带着一只浅黑色的遮阳帽,外表上来看,颚骨稍嫌有些高了,下巴也有点宽,只有从那紧抿的双唇与淡漠的目光里,我们还能隐约看见曾经那位名叫“月池薰”的少女的影子,在这处黑暗里她无需太多的掩饰,如果走在人群中,她或许会很有活力地走路,脸上带着有些刻薄又有些茫然的微笑,也会站在她最喜欢的玩具店前看那些洋娃娃,随后不屑地调头走开。但总之,在这个时候,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手指熟练地调整着相机的焦距,让镜头不断地在人群中游动,随后捕捉目标,按下按钮。
十几分钟后,镜头最终在道路边的一名男子身上停下来,那里是附近街道监控镜头的死角区域,男子其貌不扬,看起来像是在等人,他接了个电话,在路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样的一个人,恐怕谁也不会对他做太多的注意,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无声无息中,已经有十余张照片将他的样貌拍摄进去。
又过了几分钟,道路的另一边,几辆小车在一家俱乐部的门前停下,一些穿西装的男子护着一名和服老出来,如果有时常关注新闻、政治的日本人或许有可能认出来,这名老便是日本国会中德高望重的清川议员,若有熟悉日本各势力格局的人也大抵能知道,这位老是东京月池家的重要靠山之一。若在平时,他应当不会出现在这样混乱的地方,今天正是一次特例。
道路那边,男子挂断了电话,混在人群中朝这边过来,神情与周围各种各样的行人并无二致,小车前方,保镖们有意无意地组成了人墙,迎接老上车的同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街角处的楼顶上,镜头跟随着人群中的男子,最后一次按下快门,随后少女俯下了身子,再站起来时,狙击枪的镜头从人群中划过去……
时间,悄然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