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以前,刚刚诊断出头痛的缘由时,家明曾经有过很多的想法。
肿瘤的出现,其实有些不明不白,因为上一世的时候身体状况良好,长期的锻炼下,感冒都没有患过,回到十岁的身体里,依然是同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突然多出一个肿瘤来,唯一的解释,自然便是那只凤凰动的手脚。
那么,理由是什么?
各种各样的想法可以很多,然而让他笃定了这件事的理由,大概有两条,第一,自己回到十岁时,等若是凭空多了一段生命,或许在原本的世界中,自己剩下的生命,就只有这区区几年,因此凤凰在让自己过完这几年后强行将生命停止,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如果说这一点太玄,那么第二点的理由就是确确实实的了----他懂医学。
有些事情如果不懂,可以随便乱想,但正因为懂这方面的事情,也就恰恰扼杀了他心中的侥幸,这样的肿瘤,即使放在二十年后,或许都没有治愈的希望,而当他再查过大量的资料,加上凯莉那边医疗团的诊断,这件事就更加不存在回转的余地。他曾经见过很多的事情,也见过很多位于世界顶层的人,无论他们多么的天才横溢,多么的神奇,甚至如同纳塔丽这样的异能者,多么强大多么匪夷所思,但在生与死、在命运的面前,人却都如同蝼蚁般的平等。
他曾经当了一辈子的杀手,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它便如同宇宙间的黑洞一般,任何事物都将在其中淹没,无论你生时是何等的灿烂,但死后必将无声无息。因此纵然留恋。他却不会有不切实际地侥幸,或许一些癌症病人都会想着我如果多坚持一天,可能特效药就出来了,但他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会去争取,但假如做什么都没意义了,人就只能认命。
零一年初,头疼到再也忍不住的时候离开了雅涵。此后脑袋终于因为这无法忍受的痛苦而变得混混沌沌,到之后再慢慢平复、清醒。混乱的记忆开始清晰之后,这些疑问,似乎也在脑海中慢慢被解答了出来,那只凤凰的用意。也终于开始变得明朗。
其实是一件礼物。
裴罗嘉在围捕凤凰的那一晚几乎是异能者尽出,少说怕也有几十名,后来这些人被凤凰的火焰吞噬之后,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地心理,在让自己回到过去的同时,那凤凰也将这股庞大地力量塞进了他的头脑里。
真是开玩笑了,一个普通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样庞大的力量,例如纳塔丽这样地自然进化传承者。其实并非是身体里蕴含的力量一代代的减弱,而是因为她们本身的身体素质在脱离进化者的方向。于是她们就只能经历一次次的觉醒来做出提高---让异能改造身体,再由经过改造的身体承受更多的异能,纳塔丽的身体几乎是从出生开始便在为着觉醒而做准备,如今也只不过觉醒了两次,家明又怎么可能在几年地时间内承受下比这更高的力量。
凤凰不是人,它根本就没考虑一般人能不能受得了----或许是考虑过地,但也仅仅是把握住这具身体不至于崩溃的极限状态,因此这些年来,每当受到外界异能的刺激,家明身体里的异能也会更加迅速地作为反应。不断地压迫他。最终,当身体成长到勉强可以承受这股力量的时候。它就直接爆发了。
假如家明不是杀手,上一世不曾有过那样多的承受痛苦的经验与训练,一般人即便身体跟得上,在那种多一点就能让人崩溃的痛苦折磨下,或许也是死了。如今能够活下来,真的是一件太过侥幸的事情。
不过,凤凰地事情当然还是没办法跟灵静和沙沙坦白,他大概解释一番,重点自然是让两人知道今后不会再有这样地事,夜色如水,略略放下了心事,早已累了的三人也终于回到床上。沙沙哭了一场,没了力气,趴在家明胸膛上便沉沉睡去,灵静看了他好一会儿,轻声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地事情了?”待家明摇了摇头,也终于进入梦乡。
晨光微曦,鸡鸣的声音,车轮从街道上走过去,远远的,有菜场中商贩的互相喊话声,显示着早晨街市间的宁寂与空旷,她在这片熟悉的气氛中睁开眼睛,恍如隔世的感觉。
身边是熟悉的柔软的躯体,隐约还有着沐浴露的香气,她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与思绪才在这片恍然之中聚焦,灵静抱着她睡得正香。
家明……
曾经这样温馨的记忆里,她都是习惯赖床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决不罢休的那个,想起昨晚哭过的一场,睡得晚了,今天却是比灵静更加早的醒了过来。四年来幽暗天琴的记忆在这样的环境里反而比曾经的同居生活显得更不真实,但每天每天训练的习惯毕竟是留下了。
她坐起来,床上只有穿了衬衫熟睡的灵静,风扇在床边呼呼地吹着,清晨的空气带着丝丝的凉爽从窗口透进来,外面还只是蒙蒙亮,远远近近,鳞次栉比的房屋间有着橙黄或乳白的光,仿佛昨晚漫天的星光都被摇落下来,附近的菜市场、下方的街道已经随着清晨的降临而开始运作起来,何其熟悉又陌生的情景。
家明不在……她想着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心中有着丝丝的惶恐,害怕这一切都并非真实,这样的恐惧使她的身体有着微微的颤抖,她从床沿上下来,穿上拖鞋,由于身上只穿了胸罩与内裤,她将外衣披上,再看了一眼熟睡的灵静,走上阳台。
空气更加清凉了,一名推着三轮车的商贩正从下方的街道间走过,不远处有几名学生模样的人走出电脑室,大概是玩了个通宵,晨风之中,精神仍旧是亢奋的,前前后后地说着话,斜对面一间店铺正在开门,其中透出黄色的光。阳台栏杆挡住了她下半身双腿**的风光,主卧旁边便是她曾经睡的侧卧,没有人,没有灯光,宁寂无声,侧卧旁边的小杂物间关着门,她伸手推开,些许的灯光下,已经沉寂了四年的房间依旧在黑暗中沉睡着,小床上的铺盖已经收好,电脑上盖着白色的布,记忆中少年喜欢在凌晨守在电脑边处理事情,暖黄色的灯光映照着仍有热气的咖啡杯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她关上门,穿过侧卧到客厅,在黑暗中走进同样昏暗安静的厨房,再走出来时,她站在那儿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随后,细微的开门声响了起来。
有人推开了家门,门外的路灯灯光照在他的身上,那熟悉的身影拔出钥匙,另一只手上提着塑料袋,随后也看到了站在里面的人:“醒来了?”家明轻声说了一句。
“嗯。”
“出去买早餐了,豆浆、油条……出去后发现身上没钱,又回来拿了一次……”
“我都不知道……”
“呵呵……”
将东西在桌子上放好,两人走近厨房,开了灯,沙沙拿出瘦肉来剁成肉末,家明烧热水,将昨晚超市买回来的米粉泡开,准备早餐。做这些事情的过程里,沙沙又问道:“你这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啊?”
“头痛了就到处跑吧,跟叫花子一样,走了很多地方,沿水路往上游走,最远到了裕江,好一点的时候,弄了辆车卖糖炒栗子。”沙沙伸手摸他的额头,他笑了笑,“总觉得记得很多事,可具体就是乱糟糟的想不清楚,就对糖炒栗子有印象了,真是……”
“不痛了吧?”
家明摇了摇头,揽住她的肩膀:“你呢,威尼斯怎么样?没被欺负吧?如果有人欺负你,帮你打小报告。”
“都是训练。”沙沙将头抵在他肩膀上,顿了顿,“哭了一年……没想过你还会回来了,都要找其他男人了呢……”
没等家明回答,她又笑起来,低声道:“初中毕业就跟你不明不白的,高中都习惯了,可这四年……没碰过男人,感觉好陌生的样子,都快变回处女了。“咳,这几天多复习下?”
“别那么快碰我……小时候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等到知道什么是处女之后,我就已经不是了,好不容易有这种感觉,想多体验一下呢……”这话半真半假,她说过之后,额头依旧抵在家明肩膀上,沉默下来,这种角度下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在片刻之后,听得她又说了起来,声音轻柔俨如呓语一般,“家明,别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不许再有了……”
“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办啊,四年的时间,假如我和灵静……我和灵静真的当你死了,真的碰了其他的男人,你这个时候才回来,那怎么办啊,我们还怎么在一起……你也许可以说你不在意,可我和灵静不行的,到时候还怎么过下去啊,那些带着我们一起训练的人,特工也好,雇佣兵也好,基本都没把这些事情当成一回事,这几年……我昨天想起来都害怕,或许就差一点点,如果我完全当你死了,当自己也死了,变得跟他们一样,那我现在……我最后怕的就是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许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