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仝写完信后,将俘虏召集起来。
这一段时间,虽然八州看上去很危急,可是俘获的俘虏却有很多,鄯县俘获了两万多名俘虏,就是这批俘虏都让人感到十分头痛。
杀是不能杀,一杀的话,下一回敌人宁死抵抗,也不会投降了。如果安置,安置不妥当,同样也是一个炸药包,不是没有作用,用作修修道路也是好的。但现在八州还谈什么建设道路,连生产都无法继续了。
奎子山前平宁川一战,又会有不少俘虏,这些俘虏不能回部关押起来,一直养活吧。
朱仝将他们召唤过来,在中间挑选了一些勇士,其中有一些勇士就是来自丰州城外以及六胡州的,因为王画在这里驻扎了很长时间,大家还有些感情。晓之以理,大家先委屈一段时间,过几十天就将你们放回去。毕竟你们是朝廷强行征召的,可与血营并没有生死大仇。
这样一说,这些人一个个感谢零涕,这一战将他们吓坏了。
可朱仝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但我们八州物资紧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去年为了粮食,我们攻下三州城,来取回粮食。现在让你们这一破坏,最少银州四县粮食生产跟不上了,怎么办?
俘虏们忐忑不安地不敢回答。
朱仝这才说道,有一条活路,现在你们可以为血营效力,将八州的损失弥补过来。第二个咱们有本事不要自家人开战,有本事对付默啜军队去。
一仰一扬,这些士兵哪个是朱仝的对手,于是在中间抽调了七千勇士,三千驻扎在灵州城,四千驻扎在银州城,进一步夯实防御突厥的能力。不管战斗力如何,至少比三个民兵师的民兵们战斗力稍稍强那么一点儿。
至于剩下来的士兵,全部关押起来,一天两顿小米粥,管你吃饱吃不饱。但得养活了,以后留下来当作与朝廷谈判的本钱。
这七千名俘虏分散两处,让朱仝心中多了一份底气,至少他们拿起武器,比普通百姓要熟练得多。事实上,为了防止二城不失守,无论是银州州城或者是灵州州城,都召集了许多百姓,发放武器,让他们主动参与守城。
没有办法,本来突厥人就很多,又是默啜亲自率领的。
七千士兵也就到此为止了,人数多了,怕他们三心二意的,来个哗变什么的,不如主动将二州交给默啜吧。
但在另一边,封常清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盐州南边是高大的横山山脉,到处是丘陵沟壑,不易通行。北边有古长城,李世民以兵为长城,从来没有修葺过长城,现在也成了废墟,对李世民这种包容进取的态度,王画很赞赏的。一道长城修起来,花费的民力物力不说,也将一个民族进取的精神襟固起来。
但再往北就是戈壁滩与一些小型的沙漠,同样不是行军的好地方。
进攻盐州只有两条道路,第一条就是现在常元楷的正东方向进攻,第二条就是从兴宁县方向进攻,也就是曹岑进攻的方向,沿着南河套黄河边缘地区行军的路线。
看似比较容易防守,其实不然。
盐州州城修建在滩涂上,地势平坦,城外还有一些小河流经过,这样一来,即使只防御城东,也失去了木柯岭那道小丘陵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
而且面对五六万大军的进攻,必须坚守五天,难度很大。
说到底,还是一个兵力问题。否则只要兵力足够,守住木柯岭不退,同时盐州城外有重兵防守,常元楷的大军因为粮食,不能久战,撤退时两军同时合击,正好来一个漂亮的反击战,分兵破之。有可能一下子将常元楷的大军击垮。
但没有兵力,怎么办?
封常清只好带着所有的士兵返回盐州城下,只留下十几个士兵第六天白天在碉堡丛中出现了一下,让常元楷狐疑不定,不敢冒然发兵进攻。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安排。
常元楷兵分三路,第一路是大将李威率领的一万大军,第二路是论弓仁率领的左路军六千人,第三路是骨绌率领的右路军六千人。就到了这地步,常元楷依然没有将兵权放给论弓仁。
确实不敢放,就象血营这一次几乎所有将士,明知道王画在谋反,却一个个重新投入王画的怀抱,就象王画施了魔法一样。王画在沙洲与这群吐蕃旧属把酒言欢,天知道论弓仁是什么想法?
因此三路大军到了盐州城外集合后,军权再次归于李威管理。
在下午,三路军队合在一起,在盐州东城门扎下大营。李威骑着马转了转,看到密密麻麻的碉堡群,有些头痛。然而他看了看了地势,又看了看碉堡群后面那些亮晶晶的护城河,他忽然大笑起来。
笑完后,开始做安排了,命令士兵到山上砍小竹子,找藤条。
一下午就在忙这件事,士兵有些不解,有的将领询问李威。
李威指着对面血营的碉堡说道:“如果是在木柯岭,我这条办法没有作用,但在这里我却有办法破解他们这种防守方法。明天,你们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了,让士兵用藤条将小竹子扎绑起来,扎成一个个长达十几米的小筏子,中间还留下一个个洞眼。
实际上封常清已经看到对方的举动了,虽然又过了一天,可是封常清却愁眉不展起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化解的方法。
第二天,李威命令士兵举着无数的小竹筏子,开始前进,一直推动到了碉堡前面几米处才停了下来。面对这种竹子阵,血营士兵并没有射箭,射了也白射,射在竹子上面,一个个钉在上面,对后面的士兵并没有杀伤力。
如果是在木柯岭,借着地势,不惜工本,将油倾倒下来,然后点火,这些竹排反而成了烫手的山芋。可在这里,平坦的地势,得倒多少油才能流向对面?就是有那么多油,烧了敌人的,也烧了自己人。
并且李威让士兵借助竹排上面的洞眼,向碉堡的洞眼用弓箭射击。为了减少损失,封常清不得不将碉堡下边的窗口用铁板关上。
但并不是进攻,如果近了,敌人可以用那个小管子吹烟,士兵在后面一呛,竹排一松,马上后面箭雨就飞过来,有可能倒下一大片战士。这个竹排的作用,并不是为了杀伤对手,而是为了最后一个目的。挑土山,建工事,有了竹排缓解了压力,于是让士兵在后面挑方,也不要挑多高,挑那么十来米,在高度上压过碉堡,然后建造三道壕沟掩护士兵。
看到这情形,封常清有些急,让士兵站在碉堡二层楼阁上用箭抛射,射击后面的士兵。不过这一条办法显然也不大管用,前面洞眼有士兵射击,后面李威大军同样躲藏在竹排里面,向上抛射,将洞眼封死。
牺牲了几十个士兵后,封常清自动放弃。
对方舍得用士兵硬耗,封常清却舍不得,就这么五千人,倒下一个就减弱了一分力量。
到了下午,土山在竹排掩护下,终于完成。李威命令士兵进入土山后面,现在风势是占了上风,地势比对方高大。一支支弓箭密密麻麻地将碉堡所有洞眼封死,然后用士兵提着铁锤与撞木,却撞碉堡。
很可怜,到现在才真正算是对这种建筑物产生了一些伤害。
但一伤害却是真正的伤害。
为什么封常清不惜将炸药点燃,正因为这种建筑物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是用水泥建造的,但现在的水泥质量,有什么质量?只能说比石灰做建筑物凝固剂效果好。而且也不可能用钢筋泥凝土,只是两块砖头加上水泥砂浆。
结实还是很结实的,但绝对不会象金汤一样屹立不倒。
几十下不行,几百下,几百下不行,几千下,前面一排碉堡一个个被推倒了。
封常清早看到不对,命令士兵立即利用地道撤退,撤到第二排。
而且李威怕血营利用地道反击,还特地将护城河的水引了过来,灌入碉堡地道下面。封常清反应有些快,立即将地道用泥巴封死,不然地道里面变成了水漫金山,连第二排士兵都有可能在碉堡里面困死。
攻克了第一排碉堡,休息了一下,吃过午饭,故伎重演,而且这一次建筑材料更多,倒下的砖头什么的,正好用来做土山。
下午第二排碉堡再次被推倒,但到了晚上,李威再次让士兵挑起灯火,继续工作。
封常清在碉堡里面阴着脸,总共才六层碉堡,以这个速度下去,明天傍晚,这个花了无数心血的碉堡将会被敌人一一催毁。到时候敌人兵临城下,也将展开激烈的攻防战了。
在另一边,常元楷终于接到了李威的消息,上午他隐隐看到木柯岭上的碉堡丛有人影晃动,一直迟疑着,到现在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果有敌人在碉堡里,上去多少歼灭多少。这几天已经折损了数千人马,这个损耗他同样吃不消。
但在得到李威消息,常元楷很狐疑,血营到哪里变出这么多军队的?难道他们放弃了兰州?想想也不大可能。
于是他怀疑碉堡里的血营士兵撤回去了。想了想,再次让士兵从地道里钻进去,一会儿浓烟冒了出来。士兵们同样被呛了出来。他又犹豫不决起来,难道对方并没有撤走,盐州城中埋伏的是另外一支军队?
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真相有可能不是这样的。
将攻入地道的士兵一个个喊来询问,问到最后,眼睛开始明亮起来。对方还是在放火烧,但与以前是有区别的,以前为了烧伤自己手下,直接地道对地道开挖,然后才开始放火。但这一回,才打通一个地道口,火势就燃了起来。这说明了什么,连挖地道的士兵都没有了。
不过十分忌惮对手,尽管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对方主将是谁?但这个主将应变能力十分高妙,虚虚实实的,有可能是故意布下的一个陷阱。因此,直到晚上,他才悄悄派士兵摸上去查看。
几十个士兵摸了过去,不敢将头伸到洞眼里,用耳朵附在墙壁上聆听。听了好一会儿,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了,这才将手中的火把扔进洞眼里面,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士兵们这才胆子大了起来,因为里面有火光,侧着眼睛,小小翼翼地靠近洞眼,往里面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第一排到第二排,一排排地看过去。终于确认下来。
常元楷这才一挥手,大军压了上去。
到了碉堡,命令士兵将碉堡全部砸掉,不是为了泄愤。主要下面地道横杂交错,如果敌人有一支援军到来,很有可能再次利用这些碉堡,阻住大军的退路。而且长期作战,也需要后勤供给。这个钉子必须要拨掉。
士兵们开始挥汗如雨,就在这时候,无数轰响响起。
这是最后一道手续了。
碉堡落在敌人手中,那不如将它彻底毁去,发挥最后一份余热。
当然,盐州城外不能搬照这一招,黑火药最大的特点就是响声大,威力小。如果在盐州城外起爆,后面碉堡里面的士兵同样吃不消这个响声,而且因为李威将水注入地道里面,虽然用泥巴封上了,可地道里也有一层湿意。
还有,想炸药也没有了,配制的炸药基本全部投入在木柯岭防线上,后面配制一些,数量不大,也起不到作用。
虽然黑火药的威力让王画一直瞧不起,但有总比没有强,就象这一次战役中多次用到这个利器。如果没有它,很多大捷就不能取得现在完美的效果。
而且下边数量巨大,这一次连环爆炸,杀伤了许多士兵,特别是现在到处是砖头与水泥块,在爆炸的冲击下,它们被抛向空中,然后再次落下来。
连常元楷站在坡前面观看地形,战马受惊,一下子腾了起来,都将他抛到地上受了伤。
爆炸声停了下来,回来检查一遍,到处是一片狼籍,炸死的士兵没有想像的可观,只有数百人,但有几千人在这一次爆炸中受伤,有的受伤还很重。一个个在废墟里痛苦地呻吟着。
常元楷再次被气得直哼哼。无奈之下,只好就地扎营,包扎士兵的伤势,还有重伤者要送到后方休息。但这一次驻扎,终于导致他再次增加了惨重的损失。
张守珪知道盐州情况吃紧,连休息一下都没有,带着玉衡军连夜兼程往回赶。到了兴宁县城,小小休息了一回,再次夺向盐州。同时不断地派出斥候打探盐州的情况。
王画说给封常清十天期限,不是从兰州抽出兵力,就是指望张守珪这一支大军大捷后分出兵力驻守盐州。五千人不行,一万人呢?当真城墙是吃干饭的?并且张守珪抽出兵力后,也证明了曹岑这一支军队覆灭之时。对手兵力在削弱,自己兵力在增加,盐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是可以的。
不过他也掐不准曹岑军队的行程,因此多放了时间,给了封常清十天期限,与奎子山拓跋焘性质一样,时间放长一点,不然到时候援军没有到来,很有可能因为松懈,士兵失去信心,导致大败,有可能都影响到整个战略计划。
张守珪的到来,十分及时,一份份情报返馈回来,张守珪心定了下来,反而让士兵再次扎营休息。只是派了大量斥候,将所有道路封锁。不是怕管辖区内百姓汇报。主要是河套一战,还有少数士兵逃了出去,是怕这些士兵逃到盐州城的,尽管这个可能不大。小心为上。
到了傍晚,吃了一顿饭,所有士兵开始再次上路。到了近三更时分,来到李威军队后方。
这时候李威也休息了。但前方继续在催毁碉堡,无数火把映得盐州城下如同白昼一般。士兵们还在得意地喊着号子,马上第三批碉堡又要被推倒了。
可他们后方响起了号角声,黑压压的军队杀了过来。
面对这种情况,张守珪选择了进攻,李威虽然人数很多,可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二千人,自己的手下将士刚刚大胜之下,士气旺盛,足以将这个数量的劣势弥补过来。
还有,因为肆无忌惮,敌人只顾着拨掉碉堡,虽然是轮休,可又在拨碉堡,又要修土山,工程量很大,有许多士兵很劳累。敌消我长之下,更值得主动发起进攻。
看到了这支士兵到来,李威大营士兵一个个慌忙地起来,有的盔甲都来不及穿,血营就杀了进来。
前面挑土山的士兵见势不妙,一个个慌忙后退,搭竹排的士兵也不顾后果了,丢下竹排就跑。这竹排能丢么?前面一丢,后面碉堡里面士兵早憋了一口气,手中弓箭一刻功夫也没有停息,修了一大半的土山前立即倒了一大批人。
封常清站在高处眺望一下,却让士兵停下来射击,命他们从碉堡里面走出来,展开反击。
一前一后,两支猛军的冲击,李威军队立即大败。
直到常元楷在睡梦中被叫醒,听到前方的战报后,立即将士兵喊醒开拨,张守珪与封常清二人才停下来追击。
这一役再次导致五千多人毙命,近七千人做了俘虏。
常元楷风尘仆仆到了盐州城下,听到不断反馈过来的消息,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曹岑两万军队尽墨,自己率领的六万大军,现在剩下包括伤者,才勉勉强强地凑成四万人。面对敌人的增援,攻下盐州城已经成为了一个痴心妄想。
但这个消息还不是致命的。
默啜接到朱仝的信后,也不生气,就连使者还用了牛羊款待,但什么话也没有说。
使者是一个很机灵的人,不知道默啜打的什么主意,看到默啜招待他,还是亲自招待的,于是席间旁敲侧击地试探,但他在默啜面前明显还嫩了一大截。只好郁闷地回去。
使者回去后,默啜还是不痛不痒地进攻着银州城,不断地掳获银州后方的百姓。
但他却悄悄地派出了大量斥候过了黄河打探情报。
当听到曹岑大败以及张守珪率领大军南下的消息后,他忽然拨军而起,大军在后面压阵,一万前锋一个急行军,一下子夺下丰州,以及旁边当年王画建造的新城。这样丰州大门全部为突厥人打开。
占领了丰州,默啜这才下达命令,埋伏在阴山后面的两万军队立即开拨,跨过阴山。这是要掳获丰州境内所有百姓以及财产物资的。但他的大军并没有停下脚步,留下一万军队守住丰州,剩下的大军渡过黄河,来到了六胡州。
现在从丰州到六胡州、胜州、麟州一带因为与默啜“联盟”,让常元楷将防守的兵力全部抽走,几乎只剩下一座座空城。而且唐朝为了对付王画,引狼入室,让默啜长驱直入,进入了银州境内,王画所建造的几座防御的新城,以及张仁愿后面补建的三座新城,全部失去了效果。
于是,默啜开始他执政以来,最顺利的一次“大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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