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魏霸略显诡异的笑容,夏侯玄非常奇怪。“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魏霸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这么想我好不好?贬低自己的妹夫这么有成就感吗?”
夏侯玄“嗤”了一声。
魏霸换上一副笑脸,拉着夏侯玄向马车走去。“太初,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什么事?”
“帮我写封回信。你的文笔好,文章漂亮。”魏霸笑道:“当然,那也是为了让你知道一下我的真实想法,免得你天天提心吊胆的,怕我去关中和你们的皇帝陛下做对。”
夏侯玄尴尬的笑笑,他知道魏霸知道他的来意,却没有点破,这是给他面子,也是给夏侯徽面子。
“另外还有件事。”魏霸接着说道:“我想在交州开办学堂,要请那些儒生来教授学生。和这些儒生说话,我是不行的,要你这样的名士出面才行。”
夏侯玄诧异的问道:“你又想请谁?士匡出面都不行吗?”
“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交给士匡,你说是吧?”魏霸挤了挤眼睛。夏侯玄心领神会,却又笑道:“我也不是你的亲信,你信得过我吗?”
“我信得过媛容。”魏霸指了指天。“我还相信公道,公道自在人心,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毕竟是少见的。你说是不是?”
……
了解了关中的形势之后,魏霸调整了自己的战略。按照诸葛亮的战略部署。关中之战必然是一场持久战,双方僵持不下可能是最好的局面,蜀国遭受挫折倒更有可能,他要保持随时支援关中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再与孙权纠缠不清,以免到时候抽不出身来。
魏霸决定以守为攻,抓紧时间消化新得到的地盘,暂时不深入荆州腹地。他下令靳东流守好严关,又让相夫守好龟山,不要轻易挑衅。与吴军保持相安无事。然后他便开始了对交州的经略。
首先,他让士匡召集苍梧、合浦、高凉、郁林诸郡中的大族,齐聚广信,商讨关于交州的发展战略。交州向来以地广人稀为特点。但是这里的人是指的是著籍的汉人。并不包括蛮夷。蛮人们在深山里面。每年只是象征性的交一点东西,并不承担赋税——至少在官面上是如此,他们最大的负担在于兵役。此外。交州多珍珠,采珠也是靠海的渔民们一个沉重的负担,他们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却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好处都被那些官吏们拿走了。
官是外来的,吏却是本地的大族,他们联起手来剥削百姓,很容易激起叛乱。为什么贪污**容易激起百姓的反抗?这里山高林密,往深山里一躲,谁也找不到。
不过躲在山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山里生活清苦,交通不便,绝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在山里生活。如果不是活不下去,没有人愿意呆在山里。要想把山里的人吸引出来,就让他们觉得外面的生活有安全感,有幸福感,一方面要减免他们的各种负担,另一方面也要增加他们的收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愿意著籍成为编户齐民。户口的人多了,才能提供稳定的赋税来源,才能形成强大的实力。
而要做到这一点,魏霸首先要和交州的大族做交易。以免他们以官府的名义欺压普通百姓,把自己应该缴纳的赋税转加到普通百姓的头上。
沉重赋税的一方面是来自于官府的盘剥,另一方面也是来自于这些和官府勾结的本地大族,他们将自己的赋税转加到普通人头上。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讲,这其实是害大于利的。那些承受不了赋税的人会逃亡,成为不著藉的流民,编户越少,可以转移的对象也就越少,其他人承担的负担也就越重。然而大家族为了自己的利益,饮鸩止渴,谁也不肯少占一点便宜,所以就很容易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在吸引更多的山民出山之前,魏霸要和这些人谈好条件,既要确保他们不会转移自己的责任,也要避免伤害到这些大族的既得利益。
在谈判的同时,魏霸派夏侯玄带上礼物去请刘熙。在中原战火纷乱的时候,交州是一片难得的平静之地。即使有很多人在中原局势有所缓解之后又回去了,还是有一些人留了下来,这其中既有大儒刘熙。
刘熙是北海人,年过七十。建安年间避乱交州,后来就一直没走,安心的留在交州做学问,教授学徒。在这里一呆就是三十多年。他精通小学,注过《孟子》,在吴国有很多做官的学生,和士燮关系也不错。因为这些关系,他活的很滋润,一般不会有人来主动骚扰他。
魏霸派夏侯玄去请刘熙,也是为了照顾刘熙的面子。读书人总是要面子。他虽然通晓天文地理,机械技术号称天下无敌,但是对经学却是一窍不通。如果他和刘熙交流,大概是谈不到一起去的。夏侯玄学问不错,想必比他更合适。
他是这么想的,可惜事实并不如他所愿。夏侯玄去请刘熙,开始很好,两人相谈甚欢。可惜一谈到学问,两人的矛盾立刻显现出来。魏国现在流行的学问以古文经学为主,而刘熙的学问却是以今文经学为主。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曾经发生过持续百年的剧烈冲突,大有一见了面就分个胜负的架势。刘熙看到夏侯玄,简直像一个寂寞已久的战士遇到了堪与匹敌的对手,战斗**突然暴涨,和夏侯玄辩论了两天,最后不欢而散。
夏侯玄再一次铩羽而归。面对魏霸的目光,他非常不好意思,解释了两句。魏霸明白了他们的分歧在哪里,不禁苦笑。现在的学术之争比起后世的院士之争还要厉害。因为这些人是真把自己的学问当成信仰。而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
“那还是我自己去吧,看来你是指望不上了,越帮越乱。”魏霸苦笑道。
夏侯玄耸了耸肩,也觉得很无语。
做了一些准备,魏霸带上礼物,再次来到刘熙所在的草庐前。看到夏侯玄,刘熙依然跃跃欲试。魏霸连忙上前行礼,报上了身份。
“你就是魏霸,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神将?”刘熙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魏霸。刘熙虽然精通今文经学,却不喜欢谶纬之类的内学。对装神弄鬼的一套。他非常反感。
“小子正是魏霸。神将不敢当,不过是鼓舞士气罢了。”
刘熙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些,对魏霸的态度非常满意。“那你今天来干什么?”
魏霸恭敬的说道:“我虽然身为武人。学问浅薄。却有心教化。想请先生出山,担任交州学堂的大祭酒,教化百姓。化夷为华。”
刘熙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将军的一片好心,我非常敬佩,只是我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恐怕教不了几个学生,反而耽误了自己的学业。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魏霸转过身,对一个武卒招了招手,拿出一个盒子,双捧送到刘熙面前。刘熙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本薄薄的书。他拿了起来翻看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
“这是荆州宋忠的学问。”
“先生果然是慧眼如炬。”魏霸恭维道:“这是我家用来启蒙幼童的教材,如今在成都很是流行。”
“误人子弟。”刘熙不屑地说道:“宋忠名气最大,学问却是粗疏。用这样的学问来教授学童,恐怕是遗祸不浅。”刘熙沉吟了片刻,又说道:“你是说这书在成都很流行?”
魏霸点点头:“是的,几乎人手一本。”
“人手一本?怎么可能?这书体量轻盈,誊写清晰工整,价格想必不菲。人手一本可是代价不小。”
魏霸接过书,翻了翻,无声的笑了起来。“先生误会了,这本书虽然不便宜,却也不是太贵。我魏家书坊一天可以出三百本,供应整个成都是绰绰有余。我正准备在交州做同样的事情,闻说先生学问精深,这才斗胆前来相邀。先生若是不肯出山,那小子只好用这些学问来教育蛮人。只是可惜,他们没福气学到最好的学问。”
刘熙有些犹豫起来。如果真如魏霸所说,这样的书一天能出三百本,那不用说,交州在很短时间内就会充斥着这样的书籍。很多人第一次接触的学问都是这样的学问,而他所坚持的学问将很快没落,成为少数人的学问,对传播学问是非常不利的。可是如果他接受魏霸的邀请,进入交州学堂做大祭酒,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学问传播开去。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放弃这个机会,无异于放弃了自己的责任。
见刘熙犹豫,魏霸又说道:“先生精研《孟子》,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你也读过《孟子》吗?”
魏霸摇摇头:“军务繁忙,读书甚少。不过我听说孟子的思想以民为本,与孔子、荀子的思想大有不同,只是不知这不同究竟又在哪里。如今我大汉虽说以儒术治国,却没听说以孟子的思想来治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孟子的思想不对,还是有什么问题?”
听了魏霸的话,刘熙忽然有些恍惚。他沉思半晌,苦笑道:“哪里是孟子的思想不对。要说不对,也只是不对那些君主的胃口。在君王的眼中,孟子就是圣人的叛逆。”
魏霸诧异的问道:“这从何说起,孟子不是亚圣吗,怎么成了叛逆?”
刘熙眉头一皱。“亚圣,这是哪位圣王给孟子的封号?”
魏霸大窘。在他的心目中,孟子和孔子并列,号称孔孟,孔子是大成至圣先师,孟子是亚圣,这几乎就和常识一样。他顺嘴便说了出来。却不料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样的说法,一时闹了笑话,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他随即又坦然的说道:“我以为孔子是至圣,孟子自然是亚圣。以民为本,才是治国的真正道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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