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眉头一挑,他知道彭羕这个名字。彭羕案发生于刘备入蜀之后不久,涉案人又是得到刘备重用的益州人才代表彭羕和刚刚归顺的西凉系代表马超。彭羕被杀,一方面让刘备与益州人刚刚有所改善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另一方面也让马超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位尊而权轻,直到郁郁辞世。
没想到这个一脸青斑的丫头居然是彭羕的女儿,这可是个大祸害啊。
“你宁愿留在镇北将军府做婢女,也不肯回老家去,是故意的吧?”魏霸沉下了脸,太阳穴“呯呯”的跳个不停。没想到和刘钰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干了一架,居然惹出这么多事来,最后居然还牵涉到了彭羕的女儿。他这才感觉到他向诸葛亮讨要彭小玉时杨仪的表情怪异,大概不是因为彭小玉照顾人的技术好,而是因为她的身份敏感。
“是的。”彭小玉伏在地上,轻声抽泣着。“婢子三岁时成为官奴婢,如今已经十六岁,到了出配给战士为妻的年龄,可是婢子长得太丑,肯定配不上一个好人家,就是做官伎也不够资格,最好的结局就是做官奴婢至死,如果命运不济,说不定会成为营jì,任由那些粗鲁汉子糟蹋几年,然后不知道死在哪一次战事中。”
彭小玉仰起泪水横流的脸:“少将军,婢子不想那么活着。在辎重营,看到少将军击败刘钰那个浪荡子,后来又折服了杨仪,婢子看到了希望,相信只有少将军父子才能保护婢子这样的人,所以刘琰将傅都尉送到辎重营的时候,婢子这才冒险赶来报信。婢子确是有心攀附少将军,如果少将军觉得为难,婢子明天一早就离开,回老家去,从此隐居深山,苟全xìng命。”
魏霸豁然开朗,我说事情怎么这么巧呢,原本她一直就是个有心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抱魏家这条粗腿。可是她大概想不到,魏家也不安全,将来的结果也许比彭家还惨,那可是夷三族啊,想做官奴婢都不可能。你这可是刚跳出龙潭,又入了虎穴。
真是个苦命的丫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彭小玉,魏霸忍不住一声叹惜。
听得这声叹惜,彭小玉面如死灰,她停住了抽泣,用袖子擦了擦脸,坚强的说道:“少将军,你不必为难。婢子能脱离奴籍,已经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叨扰少将军。明天一早,婢子便离开,只请少将军能为婢子办一份路传,便心满意足。婢子回家之后,一定会少将军立长生牌位,此生不忘。”
“别介。”魏霸苦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彭小玉的话。他的确想现在就把彭小玉赶走,让她留在身边,后患无穷。可是他又不能赶她走,一方面,他想起了那天杨仪的表情。他相信,杨仪随后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诸葛亮,而今天早上诸葛乔来的时候却只字未提,这其中的意味颇堪玩味,也许诸葛亮是在看他的反应,他如果急着送走彭小玉,诸葛亮会怎么想?另一方面,他还是真的可怜彭小玉的身世。三岁就在辎重营做官奴婢,还有比这个更惨的吗?
人无恻隐之心,禽兽也。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现在就把彭小玉赶走都是不明智的,就算要让她离开,也要缓一段时间再说。当然了,究竟如何处理,还要问一下老爹的意见。
“你不要急,先在营里住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彭小玉诧异的看着魏霸,喜出望外,磕了两个头,端起已经凉了的洗脚水出去了。魏霸看着刚刚画好的草图,想着刚刚听到的这个真相,暗自苦笑。这世道,真是危险啊,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八个字就是老子现在的真切体验。
……
第二天一大早,魏霸跑完步回去,便拿着草原去了辎重营,把轮椅车和足浴盆的草图交给木匠,又详细说明了要求。木匠满口答应,保证在两天之后就交货。魏霸回到自己的营帐,先去看了傅兴。
傅兴刚刚吃完早餐,正和魏武说闲话,彭小玉在一旁侍候着,眼圈有些红肿。见魏霸进来,傅兴笑了起来:“魏兄……”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客气。”魏霸打断了傅兴的话,笑道:“你我既是乡人,你父亲和我父亲又是好友,我们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兄来兄去的,实在拘谨得很。你有表字吗?”
傅兴说道:“有,草字仲简。你呢?”
魏霸摸摸下巴:“我还没行冠礼,没表字,你就和我兄长一样叫我阿霸吧。”
傅兴犹豫了片刻:“也好。那个……我刚刚听彭姑娘说,你帮我做了个轮椅车?”
魏霸看看彭小玉,点头道:“是啊,我刚刚安排下去,估计要到明后天才能拿到。以后有了轮椅车,你可不用总闷在帐里,可以四处走走,晒晒太阳,对伤势恢复有好处。”
“真是感激不尽。”傅兴非常感激,“你这么忙,还要为我cāo心,我真是过意不去。”
“这就见外了吧。”魏霸握着傅兴的手笑道:“既然是兄弟,当然应该互相照应,以后这些客气话就不要再说了。”
傅兴笑笑,果然没有再提。他想了想,又对魏霸说道:“阿霸,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刘琰父子不成器,你打了也就打了,想必丞相不会因此有什么芥蒂。可是其他人……可不是刘琰父子这样好对付,你以后要小心些,不要动辄出手伤人,以免惹出祸事。”
魏霸眉毛一挑:“怎么,还有谁要来对付我?”
傅兴摇摇头:“倒未必是有心对付你。只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难免会有所冲突。长辈们为权利而争,我们这些小辈的还没到那一步,却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家族的影响,互相之间斗斗气,比个高下,也是很自然的。”
魏霸眨眨眼睛,“只是斗气?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挑事?”
“你想得太多了。”傅兴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人斗斗嘴,打打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只不过……”他顿了顿,笑容渐淡:“像你身边那个亲卫出手那么狠的,还真是不多见。以后再发生类似的冲突,你可要关照他几句,毕竟不是生死仇敌,要不着这么狠厉,一出手就把人打成残废。”
魏霸没有吭声。他知道傅兴说的话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那天刘钰明显就不是仅仅斗气这么简单,如果不是敦武出手及时,只怕受重伤的就是他魏霸了。傅兴这么说,好像有别的意思,只是他暂时还没猜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原本以为刘钰来找他麻烦,是马家那丫头在其中生事,现在傅兴一口否决,倒让他很意外。他一直注意观察傅兴的脸sè,傅兴一直很镇定,应该没有说谎的成份。
“多谢仲简兄提醒。”魏霸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正准备去老爹的大帐处理公文,迎面看到诸葛乔和一个年轻人快步进来,一看到他,诸葛乔便笑道:“魏兄,跑步回来了?我没打扰你吧?”
魏霸停住了脚步,客气的拱拱手:“诸葛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不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诸葛乔哈哈大笑,搂着魏霸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我能有什么指教,来介绍你一个好朋友认识,另外送一份请柬,邀你明天参加一个聚会。”
“是吗,不知这位是……”魏霸笑盈盈的看着那个年轻人。
“他是我大汉名将赵子龙赵老将军之子赵广,草字仲德。”
赵广笑着上前拱手行礼:“久闻魏兄大名,特来拜见。”
魏霸上下打量了赵广两眼,心道这就是赵子龙的儿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材,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本事,为什么后来的历史上根本没他出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光是赵云的后人,关羽、张飞的儿子也只是在三国演义里威风,真正的历史上也是没什么名气的。正如敦武所说,赵云自己就名声不显,远不如三国演义里那么响亮,他的儿子继承他的家风,明哲保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仲德兄客气了,你在成都,哪里会听到我的名字,要听到我的名字,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而且我这点名声和温良恭俭让可是一点也沾不上边。”
赵广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接魏霸的话。诸葛乔见他这副模样,笑得更开心了。“我早就告诉你,魏兄生xìng洒脱,你不要拿他当个俗人。你就是不听,如何?”
赵广笑着摇摇头:“伯松所言甚是,魏兄果然非常人也,是我太迂腐了。”
魏霸微微一笑,客气了两句,又问诸葛乔道:“什么样的聚会,居然要诸葛兄亲自出马请客?”
“不然,我只是专程来请你,其他人不用请,一喊就叫。”诸葛乔很有风度的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年龄相仿的同辈,想在一起聚聚,互相切磋,增进了解。”
魏霸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