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看看天色不早,便打道回府,带着关羽的万人敌宝刀去了张夫人的小院。
看着那口保养得不错,却依然无法掩饰累累伤痕的战刀,张夫人好半天没说话。她的眼神很复杂,思索了好半天,最后才对魏霸说道:“子玉,如果你父亲在这里,看到这口刀,他一定会很高兴。能得到关侯的遗物,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不过阿母有句话要对你说,这句话可能有些不动听,还希望子玉你能耐心的听进去。”
魏霸连忙点头:“请阿母指教。”
张夫人欣慰的笑了笑,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口战刀。“其实我一直不赞成你父亲效仿关侯,想必你对此也有同感。关侯傲上恤下,是个真英雄,可是这样的人在朝堂上是很难立足的。他兵败襄阳,固然可悲,可是就算他功成名就,最后又能如何?古来名将多横死,即使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不能保住性命,又能如何?子玉,你父亲已经年近不惑,我劝了他几十年,也没见什么效果。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要想他改了那脾气,估计是不太可能了。你阿兄子柔生性木讷,也不是机灵之人。整个魏家,唯有你通权变,识利害,将来魏家的兴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可要戒骄戒躁,千万不能大意。”
魏霸再次行礼:“阿母过奖,愧不敢当。”
“不,你当得起。”张夫人打断了魏霸的话,又接着说道:“我虽说小有见识。毕竟是妇道人家,对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不过,我看关家、张家还有吴家、赵家,都是且喜且忧。他们愿意帮你,当然是好事,可是你千万不要以为他们真的是无私的帮你,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的,远比他们愿意提供给你的要多。无利不起早,这个道理,你千万不能忘了。”
魏霸诚恳的点点头:“阿母。我正是有此担心。这才觉得忐忑不安。关侯的宝刀实在是太重了,我不仅不敢用,连收藏都不敢,只能交由阿母保管。”
张夫人轻叹一声。她何尝不知道魏霸这么做的用心。魏霸如果自己收着。那就是魏霸个人的事。她可以装聋作哑。当作不知道。可是魏霸拿来给她,这就是把整个魏家捆在了一起。虽说魏霸和魏家本来就密不可分,可是这样一来却是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了。让她为难的事。既然魏霸将刀送了来,她还不能不收。退回去?那才叫不识抬举。她到成都的时间虽不长,对那位关家虎女的手段却是略知一二的。
“行了,这刀我收着,等你父亲回来,交由他保管。时辰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我们早些过府,不可让丞相夫妇久等了。”
“喏。”魏霸躬身行礼,退出了小院,留下张夫人一人对着那口万人敌宝刀出神。
……
申时三刻,魏霸带着夏侯徽,陪着张夫人和邓夫人一起来到了丞相府,虽说两家靠在一起,大门相距也不过两三百步,他们却还是郑重其事的驾了车。这是礼节问题,不是说图方便就行的。
丞相府早就做好了准备,大门洞开,诸葛亮的三弟诸葛均站在门口相迎。和他的两个兄长相比,诸葛均默默无闻,现在在蜀汉也不过是做个长水校尉,算是个闲差。诸葛亮的长子诸葛乔去年身故,诸葛瞻又年幼,还当不得迎宾的任务,诸葛均就担负起了这个责任。这也可见诸葛亮对魏霸的重视,否则派一个苍头来迎就行了,根本无须如此大张旗鼓,让堂堂的长水校尉做迎宾。
魏霸不敢怠慢,连忙下了车,又扶着张夫人下了车。另一边,夏侯徽也扶着邓氏下车。不管魏霸对诸葛亮有多少疑忌,这场面上的礼节都是不能忽视的,要不然就会被别人耻笑。
“见过诸葛君。”
诸葛均温和的笑了:“夫人,魏君,请进吧,家兄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魏霸连忙再谢,陪着张夫人进了门。诸葛亮的府第并不大,至少没有魏府大,房屋看起来也不是很华丽,似乎有几年没修整了,油漆都有些剥落,却非常干净,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洗,地上的石板似乎都用水洗过一般。
进了中庭,诸葛亮正坐在堂上,马谡坐在他的对面,诸葛瞻和诸葛乔的儿子诸葛攀规规矩矩的坐在他的两侧,正认真的听他和马谡谈论。见魏霸奉着张夫人进来,诸葛亮站起身,笑着招手道:“子玉,快来坐,我正在和幼常商量江东的事,正好你就来了。”
马谡也站了起来,面露微笑。他的神情轻松自如,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不再像一路上那样沉默寡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魏霸不禁有些意外,却也不好相问。
黄月英从侧室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诸葛乔的遗孀马氏,她们把张夫人和邓氏接了过去,到侧室攀谈,夏侯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魏霸这是第一次见黄月英,不禁多看了两眼,一看之下,大为失望。黄月英虽然皮肤有些黑,个子也不高,却绝对不是一个丑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从容。只是她穿得实在太寒酸,身上一袭粗布衣,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只有一根荆钗,略有些泛发的头发用一个网兜裹住。如果不是她从内室走出来,身后又跟着马氏,而是在外面看到,魏霸很容易把她看成一个奴婢婆子。
她穿得简朴,后面的马氏穿得也俭朴,再加上神情忧郁愁苦,看起来倒像是三四十岁似的。和她们一比,张夫人、邓氏和夏侯徽三人虽然已经尽量打扮得朴素一点,却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魏霸走到诸葛亮面前,行了礼,在诸葛亮指定的位置坐下,看了一眼诸葛亮身后的两个孩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听到他叹气,诸葛亮也有些感伤,拉过诸葛攀,摸了摸他的头:“阿攀,阿爷要和人说话,你们先进去玩好不好?”
诸葛攀听话的应了一声,拉起诸葛瞻的手,一溜烟的进内室去了。诸葛亮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回过头,对着魏霸轻笑一声:“子玉,你刚来成都,本该让你休息几日,只是张温催得紧,永安那边局势紧张,我只能压得你紧一些了。”
魏霸很诧异:“孙权有异动么?”
诸葛亮看了马谡一眼,浅笑道:“这件事,还是由幼常说给你听吧。他昨天辛苦了一夜,把永安送来的报告通读了一遍,对永安的情况最熟悉不过了。”
魏霸心头一动。自从陇右之战后,马谡和诸葛亮便有些隔膜,今天马谡出现在诸葛亮的宴会上,本来就已经让他觉得意外了。他昨天刚刚到成都,就能通读永安送来的军事情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 又得到了诸葛亮的重用,如果不是主簿,至少也是主记、司马一类的官职。
马谡将魏霸的诧异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杨威公身体欠佳,我蒙丞相信任,暂时忝任丞相长史一职。只是我才疏学浅,还希望子玉早日来帮我。”
魏霸恍然大悟,他笑着拱拱手:“幼常先生说笑了,你文武兼资,是继向公之后丞相长史的不二人选,哪里还需要我的帮忙。我才是真正的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诸葛亮抚着胡须,淡淡的说道:“子玉,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在年轻一辈中,你也是难得的人才,如果能自我精进,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如向公、幼常一样成为栋梁之才。”
魏霸笑笑。昨天诸葛亮就说过他有机会登上相位,今天又说他可以如向朗、马谡一样成为丞相府的干才,无非是暗示他稍安勿躁,将来有机会成为荆襄系的中坚。
“多谢丞相鼓励,我一定努力上进,不敢辜负丞相的厚望。”魏霸话锋一转:“马长史,永安的情况究竟如何,以至于丞相都坐不住了?”
马谡和诸葛亮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马谡端起案上的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酒,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魏霸:“子玉,孙权痛心孙虑之死,又听说你要和魏国和亲,怀疑你在房陵的举动是早有预谋。不仅如此,他还怀疑到了丞相的身上,说我们早有背盟之心。现在他借这个由头,不断的向永安方向增兵,有大举入侵的可能。”
魏霸无动于衷的听着。诸葛亮把马谡请来恐怕不仅仅是做陪这么简单,马谡现在说的话大概也是诸葛亮想说的话,只是诸葛亮说不出口,所以要由马谡来说。听马谡这么说,好像孙权要来挑战倒成了他魏霸的责任,这未免有些荒唐。
“孙权这是吃错药了吧?”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襄阳一战,吴军损失至少在三万以上,又耽误了一年农时,他还能再战吗?”
马谡道:“孙权从来就不是一个冷静的人,这一次又死了儿子,岂能善罢甘休?兵法有云,不恃敌之不来,恃我之有待;不恃敌之不我攻,恃我之不可攻。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孙权不来身上,而应该做好准备,有备无患。”
魏霸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也好啊,等他来,正好报夷陵之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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