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绩立刻站了起来。“请将军吩咐。”
陆逊看着潘濬,潘濬欠了欠身。“伯言,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陆逊咳嗽了一声,伸手在酒杯里蘸一点酒,在案上画了个草图。“你们也看到了,战到此时,魏霸一步未退,很显然,他就是要跟我们决一胜负。他知道这一战的重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从潘濬等人脸上扫过,在诸葛恪的脸上稍微停了一下,嘴角微翘,露出一丝不屑,然后接着说道:“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件坏事。好事是他把自己置于险地,给了我们击杀他的机会。坏事是如果我们不能击杀他,打破他神将的神话,蛮夷的士气就无法击溃,我们就很难取得最后的胜利。我决定把这个山岭作为主攻目标,全力以赴,拿下山岭,击杀魏霸。解决这场战斗,可能要付出重大伤亡,但是只要能杀死魏霸,我认为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潘濬点点头。“我赞同你的意见。”
陆逊看看朱绩,朱绩笑道:“将军不要看我,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陆逊又看向诸葛恪。这些天来,诸葛恪一直没怎么发表意见,他在左营,一直远离战场,参加军议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不发表任何意见。此刻见陆逊看他,他愣了一下。“我当然也听将军的吩咐。”
“那就好!明天我们全力以赴,给魏霸致命一击。现在我分配任务。承明,你要负责阻击魏霸的主力,把他们挡在五百步之外。”
潘瑞点点头。“好。”
“诸葛都尉,你的任务是看住临贺城,不让他们支援山岭,保证大军的后翼安全。”
诸葛恪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陆逊转过头,对朱绩说道:“明天,我会派主力攻击山岭,一旦切断了魏霸与其主力之间的联系。攻上山岭。你就要以最快速度击杀魏霸,能做到吗?”
朱绩大喜,躬身一拜:“请将军放心,明天不是魏霸死。就是我亡。”
安排好了任务。诸葛恪就起身走了。朱绩原本打算留下来,可是一见潘濬坐着不动,也起身走了。其他人也识相的离开。只留下主副两位大将。
大帐内一片沉默。陆逊不说话,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潘濬转动着酒杯,仿佛在考虑应该怎么说,很显然,他留下来有话要对陆逊说。
过了良久,潘濬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陆逊:“为什么?”
陆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迎着潘濬的目光,露出几分苦涩。“我们没有时间了。”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事着体温的信,递给潘濬。“大王已经乱了阵脚,不能再让我们从容应对。如果不能杀死尽快魏霸,情况会更糟。”
潘濬的眉心蹙了起来,他看着那封信,却没有伸手去接。陆逊居然把孙权的命令藏在自己身边,直到现在才告诉他,这是很反常的现象。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陆逊对他的不信任,生怕他反对他的决定。他刚才如果没有毫不犹豫的支持陆逊,陆逊现在大概不会把这封信给他看。
陆逊的手停在空中,手里拿着那封信,目光中露出请求。潘濬轻声叹息,接了过来,看了一遍,淡淡的说道:“大王的心真是乱了,这很显然是疑兵,只是为了牵制我们的注意力,以蜀汉的国力怎么可能一下子出动这么多大军。”
“以大王的智慧,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我怕他是有另外的想法。听说因为支持我们两人的建议,太子被大王责骂了。最近吕壹的那些校事上窜下跳,不可一世,把武昌弄得乌烟瘴气。长此以往,我们一起为将的怎么可能在外安心作战。”
“可杀!”潘濬怒不可遏。
“这几天,我已经观察了魏霸的阵地,他的中军和主力脱离,中间相隔两百多步,其间的通道已经被我摧毁的差不多。明天,我们集中兵力攻击他的中军,只要能成功击杀他,这里的战事就可以结束,荆州就可以平定。年关将近,如果继续大战,大王必然要增赋。荆州百姓的负担太沉重了,难保不会引起新的动乱。我已经等了半个多月,周胤他们却还没有一点消息,我不能再等了。”
潘濬欲言又止。
……
魏霸小心翼翼地走过山岭,来到主力大营。让出四道阵地之后,主力已经后退了四百步,和他所在的山岭有两三百步,中间只有一道狭窄的山岭联系。这几天来,陆逊全力攻击这道山岭,霹雳车狂轰滥炸,已经将山顶上的阵地破坏得七七八八,连走路都非常困难。
见魏霸来了,相夫等人站了起来,热情相迎。他们脸上虽然露出恭敬的笑容,却难以掩饰眼中的焦虑。谁都看得出来,山岭的阵地坚持不了太久,一旦被击破,魏霸和他们之间的联系被打破,就成为孤军,到了那时候,陆逊肯定会全力攻击。
相夫小心的建议道:“将军,撤回来吧,太危险了。”
魏霸环顾一周,目光从那些蛮族将领脸上扫过。他看到了坚定,也看到了犹豫和胆怯,还有一些动摇。他笑了笑,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坚持留在那里吗?”
相夫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魏霸的用意,只是这样太危险了。一旦魏霸战死,大军很可能立刻崩溃。
“我们据岭而战,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这种情况陆逊不是不知道。换一个时间,他不会这么攻击,现在他之所以不肯放弃,就是因为我在那里,他想杀死我,所以不惜代价的攻击。我虽然冒点险,却可以大量杀伤敌人。一量伤亡过大。陆逊就没法进入交州,我们就安全了。如果换了在其他地方作战,我们很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伤亡,其实比现在更危险。”
魏霸笑道:“你们不要担心,事情很快就有结果,陆逊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这一个月来,他已经死了一万多人,伤亡接近一半。他就是神也坚持不下去,何况他根本不是神。所以最艰苦的时候,也就是胜利即将来临的时候。我们只要再坚持几天。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他提高了声音,大声问道:“你没有信心吗?”
那些将领们互相看了看,大声说道:“我们有信心。”这些将领都是从魏霸的亲卫里面挑出来的。由一个普通的战士能变成指挥几十人、上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将领。都是魏霸对他们的赏识。在这种艰难的时候。魏霸需要他们的支持。他们又怎么可能退缩。哪怕明知可能战死沙场,他们也不会退缩。
数百人的吼声整齐而有力,让人热血沸腾。魏霸非常满意。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回去好好休息,安抚你们的部下,养足精神。明天也许就是最后一战,想立功的人抓紧机会了。打完这一仗,我估计在短期内不会再有如此规模的大战,毕竟吴国只有一个陆逊,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们未必还有机会在战场上和他对阵。打败这位吴国最著名的战将,将是你们一生值得骄傲的事情。”
魏霸这一句话说得大家兴奋不已,士气高涨。能够和陆逊这样的名将战斗到现在,甚至还有机会打败他,应该是任何一个自诩武勇的战士的夙愿,为此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安抚了士气,巡视了阵地之后,魏霸又返回自己的中军。在经过那道狭窄的山岭时,他特意停了下来,和那些正在忙着修复阵地的士卒交谈,安抚他们,鼓励他们,直到他们忙完了手里的活,基本修复了阵地,又和他们一起吃了夜宵,这才离开。
夏侯玄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明天可能是最后一战?”
“感觉。”
“仅仅是感觉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吧。”魏霸一边走一边说道:“断断续续打了一个月,吴军伤亡已经超过一万,这其中陆逊自己的部曲就有四五千,接近一半。没有一个人在伤亡超过一半的时候还能继续战斗,毕竟都是人不是神。而且这几天,陆逊集中精力攻击山岭,我估计他的意思应该是想切断我和主力之间的联系,然后集中兵力杀死我。这显然不太符合他原本的意思,只能说明他已经着急了。”
夏侯玄不解的问道:“如果不急,他应该怎么做?”
魏霸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声的笑了笑。“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要是真不懂,那就太可惜了。”
夏侯玄也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陆逊不急,他应该趁着你无法直接指挥的时候,先攻击主力,大量杀伤,迫使他们因为伤亡过大而崩溃?”
魏霸点了点头。“这难道不比费尽心机地攻击山岭更容易吗?他的部下有一半是在攻击山岭阵地的时候战死的,冒着如此不利地形强攻,他自然有说不出的苦衷。”
夏侯玄嘿嘿一笑,又提醒道:“话虽如此,可是你也太危险了。一旦这道山岭被攻破,你可就是深陷重围。到时候相夫他们为了救你,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伤亡依然不小。你能保证陆逊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魏霸摇摇头。“我不敢保证。战场之上,谁能保证自己对敌人的心理了如指掌?只能见招拆招罢了。”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临贺城,幽幽地说道:“有时候,总得冒点险。”
夏侯玄砸了砸嘴,叹息一声。“只是这个险冒得太大了,一旦有所失误,那可是万劫不复。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应该顾惜顾惜刚出生的孩子。”
“富贵险中求。没有你父亲当年的冒险,哪有你今天的富贵?我现在冒险,就是为了孩子将来的富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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