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看着突然精神起来的诸葛亮,吧哒着厚嘴唇,欲言又止。
诸葛亮打量着刘禅,眼神微缩:“陛下有什么想法?”
刘禅摇了摇头:“相父的决定,当然是好的,朕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刘禅抬起胖乎乎的手臂,挠了半天头,也没说出个囫囵话来。
“陛下是不是惋惜魏霸之才?”
“嗯哪。”刘禅点了点头:“杀了,岂不可惜?”
“正因为如此,臣才要将他缚住。”诸葛亮缓声劝道:“陛下,魏家父子于国有功,魏延更是为国损躯,理当享有富贵。魏霸才华过人,能文能武,本可为国家栋梁,奈何他不守为臣之礼,以弄权卖力为尚,以利诱人,广植党羽,与朝廷争锋,此皆非为臣之道,亦非国家之福。为国家计,不得不忍痛割爱,防患于未然。”
刘禅眨眨眼睛,沉默不语。
诸葛亮喘了一会儿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些不自然的红晕,他咳嗽了两声,刘禅连忙凑到他的身边,轻拍他的背:“相父,要不……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多谢陛下关心,臣的身体,臣自己清楚,再也熬不过这个春天了。”诸葛亮哑着嗓子,惨然笑道:“臣在两年前,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迟迟不肯放手,只是想看看魏霸守孝两年,有没有回心转意。若是他能明白为臣之道,那臣也可将陛下托付给他,含笑九泉。可惜……”
诸葛亮失望的摇了摇头:“只可惜。他释服出征,却是变本加利,在歧路上越走越远。老臣不得已,只好行此下策。非此,则国家不安,非此,则不能报陛下,非此,则无颜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刘禅叹了一口气,张了半天嘴。却什么也没说。诸葛亮替他把话说了出来:“陛下担心臣无法制服魏霸?”
刘禅如释重负:“嗯哪。魏霸可不是个听话的。他若是不肯来长安,又当如何?”
诸葛亮无声的笑了起来:“陛下放心,老臣已经安排好。他若肯来长安,倒是无恙。可安享荣华富贵。做个富贵闲人。若是一意孤行。那老臣只好将他就地格杀。所以,陛下要多准备几道诏书。”
“就地格杀?”刘禅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他手下的数万大军怎么办?”
“陛下,魏霸一死。那几万大军群雄无首,各自为政,又何足为患?老臣已经做了安排赵统任监军……”
诸葛亮把局势一一说来。
现在最危险的就是魏霸身边的大军,这些大军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蜀汉系,以冯进、傅兴等人为首,他们支持魏霸,是因为魏霸有能力。魏霸死了,他们还能支持谁?不论是魏风还是魏武,都远在荆州,而且这两个人都不具备那样的统帅能力。而魏霸的长子魏征是夏侯徽所生,有魏国血统,冯进等人怎么可能支持他?至于关凤所生的嫡子魏洋,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根本不足以服众。
所以,只要魏霸死了,冯进、傅兴等蜀汉将领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重归朝廷。如果朝廷再下诏安抚,给他们加官进爵,他们反过来会支持朝廷的举措。
第二部分是吴国系,包括步骘、孙韶等人。他们和魏霸之间的感情还浅,必然不会为魏霸而与朝廷翻脸,再加上步骘是孙鲁班的母系,赵统完全可以和步骘达成一致。至于孙韶,他也不可能为了给魏霸报仇而铤而走险。只要朝廷下诏予以一部分利益,他们就会欣然从命,至少不会主动跳出来生事。
第三部分,也就是最危险的部分,是夏侯玄等原属魏国的力量。他们完全有可能和魏国相勾结,以拥立魏霸的庶长子魏征为由,起兵与赵统相斗,并有可能联合夏侯霸等人。不过,夏侯玄现在远在乐浪,尚未归来,魏国系的力量无法聚集在一起,赵统有足够的时间先将他们控制起来。
在道义上,魏霸有抗诏不从的罪名,在实力上,赵统、马忠等人集合冯进、傅兴的实力,再加上吴国系的中立,完全可以控制住目前在青州的大军。
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是赵统。赵统是赵云之子,作为元从系的老臣,赵云一直在朝廷与魏霸之间保持中立。他不会支持魏霸谋逆,赵统也是如此。现在,赵统是监军,在魏霸伏诛的情况下,赵统接过指挥权顺理成章,他是魏霸的师兄,冯进等人没有反对的理由。他的侍妾孙鲁班是吴国公主,步骘等吴国系将领会倾向他。再加上马忠、费祎等人的帮助,相信他能够稳定住局面。只要度过最初的危险时期,到时候一纸诏书,将兵权转到马忠手中,自然万事大吉。
解决了魏霸统领的大军之后,其他的事情就好解决了。湘关的关兴、辽东的关凤等人,都没有足够的号召力起兵。就算魏风、魏武会起兵,诸葛恪也有足够的实力制服他们。
归根到底一句话,只要制服了魏霸本人,魏霸强大的实力就会变成一团散沙。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利益而聚在一起的,如今魏霸死了,他们除了向朝廷效忠之外,又有什么选择呢?
刘禅听得连连点头:“那怎么才能制服魏霸呢?他的身手可不错。”
“身手再不错,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诸葛亮胸有成竹的摇摇头:“吕布当年号称飞将,小沛一败,身死名灭。关羽当年威镇天下,兵败之时,也不过数十吴军就将其斩杀。匹夫之勇,不足为虑,臣已经安排了数十名勇士,足以将魏霸擒下。”
刘禅没有再说什么,既然相父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就按要求写诏书,用玺就是了。
得到了刘禅的授权,诸葛亮立刻开始行动。百官们依然在争论,一股暗流却开始涌动。
……
李丰匆匆的走进了书房,脚步声惊醒了正在读书的李严。李严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事,这么急?”
李丰埋怨道:“父亲,你也打算学向朗,从此开始做学问?”
“向朗有什么不好?”李严放下手中的书本,微微一笑。兵败壶关,他失去了兵权,闭门读书数月,他的性情都变得温和了些。“你老子我如果能和向朗一样,就算不错啦。究竟出了什么事?”
“魏霸攻取青徐,朝廷里吵成一片,你知道么?”
“听你说过。”李严眼皮一抬,瞬间精光迸现:“有新进展了?”
“我刚刚看到几匹快马出了长安,应该是送诏书的。至于送给谁,我就不太清楚了。”
李严略作思索,又道:“还有呢?”
“丞相府放出风声,好像是支持封王,正在挑选赶往青徐的使者呢。”
李严笑了起来:“这么说,丞相终于等到机会,要准备动手啦。”
“他能成么?”李丰焦急的问道。他对父亲这种旁观的心态非常不满。李家原本也是角逐的一家,现在却只能落得在旁边看戏了。
“谁知道呢。”李严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两人都是思虑周密之辈,互相算计,谁敢断定谁输谁赢。”他顿了顿,又道:“从大局着眼,自然是魏霸的赢面大,慢慢耗下去,丞相又岂能耗得过他。可是,从小处着眼,丞相也未尝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若是能一举擒住魏霸,这事……还真不好说。”
“魏霸就那么听话的让他擒住?魏霸本人武技不错,身边的高手更是如云……”
李严瞟了李丰一眼,冷笑道:“魏霸再勇猛,能当得几个?接诏之时,他能带上大批勇士在旁么?”
“你是说……”李丰倒吸一口冷气:“斩首战术?”
李严点了点头:“不错。魏霸喜欢在战场上用斩首战术,丞相改成在朝堂上用斩首战术,而且用得名正言顺,的确让人佩服。嘿嘿,魏霸到底是年轻啊,他以为赵统、费祎都是他的人,却也不想想,他如果死了,赵统、费祎除了依附丞相,又能依附谁呢。所以说,只要魏霸一死,丞相的心病就去了,想必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李丰转了转眼珠:“那我们要不要提醒魏霸?”
“不用。”李严重新拿起书:“你以为魏霸是什么好人,我兵败壶关,恐怕也是他希望看到的。如今,也轮到我来看他们杀得死去活来。好容易才从这漩涡里退出来,我又何苦再扑进去?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安安稳稳的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直到尘埃落定,有人来敲我的门。”
李丰嘀咕了一句:“只是不知道来敲门的是贺喜的,还是报丧的。”
李严瞪了他一眼:“蠢货,当然是贺喜的。不管是丞相杀了魏霸,还是魏霸杀了丞相,他们都需要你老子我来帮衬,懂不懂?”
李丰缩了缩脖子,才能也没说。他当然希望父亲的话是真的,现在这种闲居的日子太难受了,习惯了大将军府的车水马龙,他无法忍受现在的门可罗雀啊。
究竟谁会赢呢?李丰的视线穿过窗棱,看向天空的白云,突然问道:“父亲,你希望谁会赢?”
李严顿了顿,淡淡的说道:“我当然希望魏霸能赢。虽然他和丞相一样阴险,至少胸襟大一些,能容得下人。丞相么,他已经快疯了,眼睛里只有那么几个人可以活着,其他人都该死。”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