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钟早在风无痕登基之初便已经去世,接任家主之位的人选自然毫无悬念,越千节内有越乐扶持,外有女儿在宫中为贵妃,自然而然地便接掌了大位。然而,他对这些事务并不太留心,当上家主之后反而愈加悠闲,一应大事都是越乐操办,他也就乐得省心。反倒是越乐被越家这几年来的盛况所惑,竟打起别的主意来。倘若将来的储君能够是越家女儿所生,那越家就不仅仅是八闽第一世家,而是天下第一世家了。
有了这种野心的越乐自然禁不住他人的诱惑,眼看越起烟水涨船高,又新近得子,京中的大员里和越家频频接触的也就多了起来。就是对仕途算不上最热衷的越千繁,在女儿得子之后也有些蠢蠢欲动。他们都不知道,深宫中的越起烟一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边准备着自己的退路。
尽管在宫中传递消息极为不便,但越起烟早期就多了一个心眼,用了多种手段取得了越家在京城的不少产业。由于经办者都是她当年从越家带出来的心腹,因此事情办得无比隐秘,并无他人知晓。自从她和皇后海若欣都生下了皇子之后,她便觉得对方的态度突然冷淡了下来,心中早已有所准备。身在宫中无法自主,即便她再不想自己的儿子牵扯进储位之争,怕是也难以了却心愿。为了保住这个儿子,她不得不设法抽身而退。
心腹宫女纤儿见主子一脸怔忡,连忙上前提醒了一声:“娘娘,该是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她一边说一边取过一件外袍。又命两个宫女替越起烟换上。主子的心意她全都知道,在王府和宫里的这几年,她早就并非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地小女孩了。心机上早有了蜕变。正因为如此,越起烟才对其格外信任。不少事情都是交托给她去办。
“走吧。”越起烟淡淡地道。尽管身为贵妃,但她清楚,晨昏定省乃是祖制,若是迟了,一个怠慢的罪名便躲不过去。一行人走在皇宫之中。来往的太监宫女忙不迭地伏地跪拜,但她却生不出一点自傲地情绪。换作其他不知轻重的女子,兴许会恃宠而骄,但她却永远不可能,只有清楚地认识自己地身份,才能在宫里生存下去。
离着慈宁宫还有一段路时,她便远远看见了恭惠皇贵太妃贺雪茗的身影。只见贺雪茗身着素色宫袍,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宫女,手中却还牵着一个孩子。越起烟看着那孩子的背影,不由又是一阵黯然。风无玖跟着贺雪茗已是有一年多了,怕是早就忘了生僧母,也许。将来风浩准也同样会忘记自己这个母亲?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进了慈宁宫。这一日她来得甚早,除了贺雪茗之外,便只有红如比她先到。尽管红如也是同样晋了贵妃。但礼数上却是周全,一见越起烟进来,忙着起身问好。两人交情本就不错,当下寒暄了两句,越起烟便上前向太后萧氏请安,然后又是向贺雪茗问安,竟是闹了好一阵子礼数方才落座。
萧氏见贺雪茗将风无玖也带了过来,不由微微一笑。她当然清楚对方的用心,因此也不戳穿,只是招手示意风无玖上前。早在王氏被赐死之后,萧氏就已经下了懿旨,阖宫上下不得透露风无玖的身世,因此这个不过八岁地孩子早已经降服在了贺雪茗的柔情下,便是面对太后萧氏也不觉有一丝异样。
“叩见太后!”风无玖规规矩矩地叩头行礼道,倒也似模似样。红如的儿子倒是比风无玖还要大上几岁,见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她心中不由愈发喜爱。她一边瞧着这个孩子,一边夸奖道:“太后,您瞧这孩子,行起礼来丝毫不乱,皇贵太妃真是教导有方。”
萧氏心中虽然对这个孩子有所芥蒂,但毕竟风无玖人还小,平日里倒也没有亏待过他。她让柔萍扶起风无玖,这才将其拉到自己身边,“红如这话说得有理,若非贺妹妹照料得周到,哪有这般懂事的孩儿?”
贺雪茗见两人一味地夸赞自己,立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奉承道:“左右不过是太后教导有方罢了,臣妾有什么功劳?您别看他现在守规矩,平日捉弄那些太监宫女可是有一套,也是顽皮得紧呢!”
越起烟起先只看着众人逢迎,此时才插话道:“皇贵太妃未免太谦了,孩子小时候无非都是顽皮,以后跟了师傅就会懂得上进了。无玖还小,能懂得进退也就是了,能分清楚君臣亲疏,也就是他的造化。”
她这句话说得颇有几分意味,却对了太后萧氏的缘法,就连刚刚走进慈宁宫的海氏姐妹都不由愣了一愣,随即才快步行了进来。两人请过安之后,海若欣便笑道:“太后,珣贵妃这话说得实在有理,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知道礼数就已经不易了,亏得是皇贵太妃教导,太后您又时时提点,换作他人,指不定还认生呢。”
萧氏也禁不住众人一堆堆的逢迎话,顿时与贺雪茗相视而笑,又命柔萍端过一盘各色茶点,竟是亲自喂了风无玖一块。风无玖倒也机灵,几口吞下一块糕点之后,便双膝跪地又叩了一个头:“多谢太后赏赐!”这句话顿时又让众女一阵夸赞,萧氏一乐之下,便接着赏了他不少各色小玩意。
直到风无痕来,慈宁宫中还是充斥着欢快地气氛,由于风浩扬正好从师傅那里下学过来,几个乳母又都抱了小皇子前来凑趣,萧氏的正殿中顿时挤了个满满当当,就连进来的皇帝也不禁有感于其中地情意。他向母亲请过安之后,便抱过了只有一岁多的风浩嘉,逗弄了一阵子之后,方才将其递给了乳母,又考问起风浩扬的才学来。
不过才问了几句,萧氏便眉头一皱道:“皇帝,这可不是朝堂上,我们正乐着呢,你何必拘着孩子?浩扬这孩子这么懂事,师傅也不知夸过多少回,你用得着这么急巴巴地考问?说起来哀家倒是忘了,霁月和霁云两个女娃儿怎么不见了?”
萧氏这一提,众人顿时都是一愣,不过就这么一会会功夫,就见两个装扮得极为利落的小女孩手拉着手走了进来。她们自然不知道太后刚刚提起两人,笑吟吟地下跪请安之后便一左一右地撒起娇来,软言软语地煞是可爱。
风无痕本还想询问两人为何这么迟才来,见太后萧氏对她们地喜爱劲儿,立时又是失笑。先帝在世时,一共曾经有过十三位皇子,可是公主却只得了两位,如今他的儿女上头竟也是同样一番态势。长女风霁月也已经九岁,次女风霁云则是六岁,两个女孩站在一起,竟是活脱脱两个美人胚子,看得一众嫔妃都是面露喜色,口中却调笑起红如和海若兰来。
萧氏左右各揽着一个,这才开口笑道:“哀家倒是未曾有过女儿,如今见两个孙女这般模样,倒是实在喜欢得紧。贺妹妹以后也把宁安长公主带过来,哀家看惯了这些调皮的小子,也想享受享受逗弄这些女孩的滋味。”
贺雪茗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她的女儿也还年幼,连四岁都还未到,因此平日鲜少带出来,今次萧氏既然提了,她便少不得命人去将宁安长公主风凡雯抱来。待到那乳母抱着风凡雯进了慈宁宫时,风霁月和风霁云顿时兴奋了起来,左右围着四岁的风凡雯打转。须知风凡雯年岁虽小,论起辈分来却是她们的姑姑,因此使得她们分外好奇。还有风无玖也是一样,和她们都是一般的年纪,将来却是要称呼叔叔,两个女孩毕竟还小,左右打量了风无玖好一阵子,倒是让对方手足无措。
风浩扬见姐姐闹得实在不象话,连忙拉了拉对方的衣角,谁料风霁月压根没有反应,只是围着那两人看个不停。他实在忍不住了,只得开口提醒道:“皇姐,皇妹,别闹了,论起辈分来,你们都是晚辈,再闹下去就失了礼数。这里是慈宁宫,你们可别在皇祖母和父皇面前失了体统。”
这句话一出,刚才还在胡闹的风霁月和风霁云顿时觉得讪讪的,但其他人却觉得一阵诧异。风无痕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却只是含笑不语,可萧氏却是不禁赞道:“一丁点大的孩子就能懂得这些,好,好!不仅师傅教导得好,就是你母妃也没有白费心思。”她越看越觉得风浩扬出落得英气勃勃,因此便示意柔萍取过一柄金玉如意,“这是先帝当年留下的东西,哀家今日便赏赐了你,不为别的,就为了你刚才那番话。”
风浩扬呆了半晌,见父皇在旁边点了头,方才跪下领了赏赐。萧氏这才正容道:“皇上如今皇子皇女已是不少,平日里嘻笑玩耍自是不忌,但上下礼数须得谨记,在外人面前绝不能乱了方寸。几个皇子都还年幼,也就罢了,霁月,霁云,你们虽是女孩子,但也都是公主,在外头别给你们父皇和母妃丢脸,记住了么?”
霁月和霁云小眼一转,娇声答应道:“谨遵太后之命!”殿中的其他嫔妃也不由款款起身,全都承诺要好生教导儿女,然而,今日的这些小事,有心人却不敢怠慢。太后向来是话中藏话之人,皇帝又未曾置词,谁也不知道,这两位至尊正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