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复杂多变的局势让风寰宇也觉得心余力绌,他从来没有发觉,这件事情会这样充满变数,不可琢磨。他的眼线虽多,风无凛的暗势力再强,要接触到那些完全被软禁的官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费尽心机和那些朝臣接触,他就不由心中佩服,此时此刻,萧氏的这种手段无疑是阻止心怀鬼胎人物的最好方法。可是,这种枷锁落到他头上的滋味就不那么美妙了。街头充斥的暗探和那些明里暗里的军士,让他几乎有寸步难行的感觉。
“再这么下去非得成为瞎子聋子不可!”风寰宇脸色阴沉地道,“无凛,你还能再出入宫廷一次么?”
风无凛无奈地摇了摇头,“父王,如今宫廷戒备更为森严,而且换班的时间时常是萧氏一道旨意便作更改,不似前几日那么容易了。再者,今日风无惜进宫后似乎就未曾出来,依我看来,恐怕明日就要分出胜败了。萧氏以皇后之尊,只要来一道矫诏,指不定就能得偿心愿。她频频召见各大元老重臣,应该已经下了很大的游说功夫,再加上萧氏一族原来的庞大势力,变天之举怕是迫在眉睫。”
风寰宇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儿子的言下之意他也很清楚,此时贸然发动,极有可能带来没顶之灾。然而,赌注虽然巨大,所得也很有可能异常丰厚,须知这一次摆在面前的可是御座!只要能扶持一个傀儡上台,那他风寰宇就能重新呼风唤雨,让当年那些背弃他的人好看!
不过。他最为气苦的就是没有军方地支持,暗势力再雄厚,染指军中始终是一句空话。皇帝大约是吸取了以前的教训。对于驻防京城附近的每一处都安插了亲信。就算是九门提督张乾这一类见风使舵地小人,支持的也是宁郡王风无惜这样有名分地皇子。决计不会轻易倒戈。
“唉,多年的苦心经营,却始终无法掌握朝廷军马,实在可叹。”
风寰宇的脸上不由现出了沮丧之色,他不是没动过各省驻军的脑筋。无奈各省将军提督非奉旨不得擅动军马,即便是出兵也只是在本省境内,对大局一点作用都没有。而驻扎京畿的军马则是分属步军统领衙门、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他安插进去地人虽然有,但最多不过是官至千总游击,上到参将副将的一个都没有。这些京畿军马乃是皇帝最为看重的,主将要职多是勋贵子弟,他竟是寻不出任何办法。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风无凛马上两步闪到门口,尽管知道来往此地的都是父亲的心腹。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来人正是天一,只见他在门槛前恭敬地跪地禀道:“启禀主上,皇后已经下了懿旨。明日召百官在太和殿议事。”
风寰宇和风无凛无不心中一震,他们都明白此前猜测属实,因此脸色格外凝重。风寰宇吩咐天一再去打探消息后,便背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风无凛默默注视着父亲。知道他就要作出最后的决断了。
“无凛,你明日把我这些年来积攒下的心腹死士都带出去,不要留在城里。”风寰宇终于下了决心,“这一次机会难得,我一定要试一试。即便不成,最多将来再重新开始就是。”他说着便露出了一丝阴狠的微笑,“那些老王爷虽然早已没了实权,但毕竟都是皇族中的老一辈,只有他们可以置疑遗诏的真实。另外,萧氏明日要说地无非就是皇帝重病驾崩,可是,若有人站出来置疑皇帝的死因,那又如何?”
风无凛不由噤若寒蝉,父亲此言的用心他又怎会听不出来。按照之前探得地结果,皇帝早已在数天前就已经驾崩,萧氏拖到今日,倘若有人问她一个居心叵测,那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更何况,看之前的情形,萧氏无疑是在为幼子继位而造势,那这谋逆的罪名扣在她头上,怕也能够引起一时的困扰。
“无凛,你现在就去联络各家大臣和王爷,务必让他们明日发难!”风寰宇斩钉截铁地道,“另外,你派人去知会杜氏,让她冷眼旁观就好,不要掺和进这一次地局里。此次风险太大,我只不过是尽力一搏而已。不过,倘若加上西南送来的奏报,朝局动荡的机会很大,只要能将萧氏拉下皇后御座,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你设法算准西南战报的时间,务必让那份东西在关键的时刻送到。”
风无凛虽然有心反对,但他知道父亲脾气一向如此,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出门的时候,他不由回头看了风寰宇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才转身离去。身在天家,失败一次就无法保住性命,父王如此不顾生死地力拼,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御座,还有至高无上的皇权,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握在手中!”风无凛暗暗发誓道。他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夜幕已经拉开,该做什么就要看自己的能耐了。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萧氏以皇后之尊御太和殿,召集群臣,宣布了皇帝驾崩的消息。除了少数本来就得到消息的官员之外,其余人等尽是一片震惊之色。理亲王等几个老一辈王爷见萧氏沉着冷静的神色,再加上宁郡王风无惜进宫之后未曾回府,皆以为萧氏会矫诏行事,因此都准备拣在这个时候发难。
“皇上已于昨日夜晚龙驭上宾了。”萧氏的脸上带着戚色,却并没有照实情叙述,她瞒着群臣压下了皇帝的死讯而仅仅通知了三位重臣,就是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騒乱。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大乱,一群臣子得闻噩耗的当口,一个个都伏地痛哭,哀恸不已。其中不少人是在忧心自己的前程,不少人抱着别样心思,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真心哀哭皇帝的驾崩。毕竟,对于凌云来说,宛烈皇帝风寰照以其非凡的手腕和魄力平定四方,王朝虽有小疾,但整体却仍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萧氏见底下的朝臣大放悲声,又带着泣声吩咐道:“皇上临终曾有遗言,各位都是朝廷栋梁,将来须好生辅佐新君,不得以一己之私而废了君臣人伦大义!”
这句话自然没有任何问题,阶下的群臣马上参差不齐地叩头应承,颇有一点乱哄哄的景象。然而,片刻之后便有人发话了。“皇后娘娘,吾等都是朝廷的臣子,自当尽心竭力报效先皇隆恩,不过眼下太子殿下还未返京,不知先皇是否留下了遗诏?若是先皇有遗命,请皇后娘娘现在宣诏,国不可一日无君,总得有人承继皇位才是。”
说话的乃是青郡王风怀德,这些话都是他昨晚就准备好的,说起来自然万分得体,一丝破绽也无。他起了个头之后,出言附和或是反对的官员马上都此起彼伏地站了出来,朝堂之上马上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除了皇后萧氏,众臣都尚未得知太子风无痕归来的消息,再加上萧氏端坐在御座的帘后并未发话,因此大家争论的重点便集中在是否马上由太子继位这一点上。大约是风无惜之前收买的几个官员耐不住性子,想借机向主子献忠心,因此那几人便跳了出来。
“太子殿下此去会盟无甚功绩,况且此刻先皇驾崩,他又未曾赶回,已失了人子和人臣的忠孝之道。”那人极为直接地进言道,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宁郡王同为皇后嫡子,又深得先皇和皇后宠爱,理应继承大统。”他直到话说完才想起萧氏并无表明皇帝是否留有遗诏,因此马上悔得肠子都青了,面上却还只能强自撑着。
“胡闹,皇后娘娘尚未言明是否有先皇遗诏,尔等就在这里大放厥词,难道视众臣为无物么?”氓亲王风氓致再也忍不住了,冷冷地扫了一眼如同跳梁小丑般的一众官员,严厉地斥道,“为人臣子者,自当以君父之言为重,哪有你们这样在先皇驾崩之初就叫嚣不已的?”他乃是两朝重臣,又领着宗人府宗正的尊崇身份,因此朝堂上竟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人的声音震慑着众人。
皇后萧氏暗自点了点头,这是时候,果然还是氓亲王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来稳住局面最为妥当。她庆幸自己及时作出了最佳选择,否则,恐怕此时面对这个老人怒气的就是自己了。她凤眉一扬,正想开口,谁料此时有人不识好歹地站出来发难了。
说话的人是工部左侍郎奉怀殊,只听他正容出列,略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皇后娘娘,您适才说皇上是在昨日晚上驾崩的,可是,微臣曾经听一位太医说,皇上在五日前便已经驾崩了,只是皇后娘娘命人封锁了消息,朝臣中无人得知情由而已。”他这句话一出,顿时又激起了轩然大波,即便海观羽等早已心有准备,此时也不由脸色大变。奉怀殊平日不言不语很少开口,这种关键时刻突然大发悖语,要说背后无人指使是决计不可能的。
“奉大人,你这话难道是意指皇后娘娘刻意隐瞒换上死讯么?”海观羽跨出一步,声色俱厉地怒斥道,“皇上驾崩尚不到一天,你就敢如此冒犯圣驾,甚至还敢污蔑皇后娘娘的用心,你究竟居心何在?”海观羽这两年虽然不再似从前一般勤劳国事,但毕竟多年威势犹在,他此刻一发怒,竟是比之前的风氓致更为可怕。“身为太医者,自当为皇上龙体操劳,透露宫闱密辛本就是死罪,又何况他居然敢诬陷娘娘凤驾?”
他再次环视了群臣一眼,冷冷地道:“皇上大行,乃是天下百姓之痛,若是谁再敢大放厥词,休怪本相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