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调养了几日,苛刻的宋奇恩终于恢复了风无痕说话的能力,憋了这么许久,他开口便问起陈令诚关于外边的情况。尽管想敷衍过去,但陈令诚不郁的脸色便表明了一切,风无痕直觉地感到如今朝中的局势似乎很不利。禁不住他的再三追问,陈令诚终于说出了萧云朝最近的作为,果然,大病初愈的风无痕马上勃然色变,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显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在病榻上的这些日子能发生这么大的巨变。急怒之下,他猛地剧烈咳嗽了几声,几乎又昏厥了过去。
“喂,你若是想把我刚救回来的人弄死,就继续刺激他好了。”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用回头,陈令诚也知道是谁。宋奇恩本就是脾气古怪,此时见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的风无痕又有不稳的迹象,顿时难忍心中的恼火。只见他闪电般地伸手在风无痕背上连拍数下,刚才还似乎快要倒下的风无痕,此时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艳红,突然张口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还好,我刚才真是孟浪了。”陈令诚对自己的失态后悔不迭,关心则乱,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把这些烦心事说出来的,毕竟风无痕的身体还未痊愈。“殿下,老宋好不容易才救回你的性命,外头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就安心先养一阵子。若是此时伤了身子。将来就是想挽回也来不及了!”几句不轻不重地话恰到好处,风无痕自知此时就是激愤也毫无用处,只得顾然躺下。心中却始终不得平静。
保定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到了京城,尽管大多数朝臣并不相信卫疆联会如此不智。但仅从表面看来,此事的后果怕是无论如何都要由这位直隶总督承担,就是连玉常怕也找不到真正地破绽。这阴毒无比的计策正是出自何蔚涛地手笔,在他看来,皇帝是否相信不要紧。只需让各处官员怀疑卫疆联是为了私利而扭曲事实即可,如此一来,三人成虎,皇帝便是再高明也会有几分疑忌。卫疆联能高居直隶总督之位,靠的就是海家的荫庇和皇帝的信任,否则以他寒门出身的家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得稳这个炙手可热地位置。
在何蔚涛的授意下,萧氏一党的弹劾顿时少了,一副偃旗息鼓的情势。这为刑部尚书甚至还在皇帝问起此事时假惺惺地为卫疆联说了几句公道话,顿时博得了海氏门下的好感。一直以来。他总是刻意和萧云朝保持距离,就是为了避开嫌疑,最后再施以重重一击。精明如他自然知道要扳倒皇帝心目中的信臣。光靠小计谋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动摇其圣眷的根本才行。
这阵风波正好遂了天一那位主人的心意,对于他来说,朝中的风波是愈大愈好。愈乱愈妙,因此他冷眼旁观之余,甚至还有添油加醋地意思。他在朝在野经营的日子虽然比不得皇帝,但在市井之中伏下的暗棋却远远多于那位居于深宫地至尊,因此耳目灵通之处比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三皇子风无言和四皇子风无候的结盟便是他暗中促成,八皇子风无景和九皇子风无伤的窘境也是他的手笔,因此对于这四个心怀鬼胎,又紧紧抱成一团地皇子,他早已有了利用的打算。
“如今朝中较大的势力一共有四派,海氏一门虽然因为海观羽辞相而居了弱势,但影响力仍是不可匹敌;贺萧两家由于背后都有宫中势力的衬托,推出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打擂台,但萧氏一党有七皇子为臂助,明里便要略胜一筹;还有那四位结盟的皇子,虽然潜势力都只是普通,但在一块的力量却仍不可小觑,中下层官员中的呼声也不小。”天一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拣着一条条的道理陈述着自己的看法。换了平常,他一向只管报告不管归纳,现在却不得已在主人的要求下一一道出自己的看法,心中不由忐忑至极。
“能看出这些着实不易,不过风寰照的目光只集中在前三者身上,对于风无言他们却不甚重视,若是一直这么下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倒是捡了现成便宜,因此务必要把他们推到前头来才行。”黑衣人满意地看了属下一眼,继续说道,“天一,本座从来没有瞒你任何事情,就连杜氏那边的隐秘你也已经知晓,今后该如何做事你应该很清楚。”
如此露骨的警告天一自然不会听不出来,背上马上冷汗淋漓。“属下一定会尽力办好所有差事,不负主上信任。”他连连碰头,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黑暗中的主人,见没有什么异状后方才放下心来。
“罢了,你的忠诚尚属可嘉,本座也没有别的意思。这次关于风无言那边的事情就全权交由你操办。另外,如今除了六皇子风无清,诸皇子已经都卷了进来,他独个置身事外可不行,要搅和就得热闹一些,群魔乱舞才有意思,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黑衣人深深地看了属下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如今各家权贵愈来愈嚣张,养的奇人异士也着实不少,应该可以利用一下。”
天一心领神会,但面上却装作仍在思索的样子,好一阵子后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主上圣明,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他深深俯首,心中却仍在思索主人的身份。尽管跟了这个主儿十几年,但除了那张永远一成不变的脸,他几乎不知道更多的东西。唯一清楚的便是座上人那犀利得近乎妖异的目光,几乎可以穿透一切障碍。在这种人面前,卖弄永远不如藏拙,几次的教训后,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不露声色地巴结奉承。
“好了,你退下吧!”黑衣人挥了挥手,面上掠过一丝狰狞之色,他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不远了,多则几年,少则几月,他一定能活着见到风寰照的死期,凄凉无比的死期!
六皇子风无清确实算是皇子中最悠闲的一个,成天和几个知交谈天说地,闲时则是翻阅各种典籍。论母亲的家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仆寺卿之女,家道最多只算是小康,朝中后援更是几乎没有:论自己的爵位,他至今仍只是郡王,后头的几个弟弟已经隐隐有盖过他一头的迹象,因此除了几个混熟的亲贵子弟,他在京城的权贵***里几乎立不住脚。饶是如此,身为皇子的他还是有自己的小想头,父皇的心思谁都琢磨不透,到时万一那几个得势的兄弟也像风无昭那般见罪,说不定大位会从天上掉下来,争是不争,不争是争,此事谁都说不准。
因此,风无清名义上算是皇族中最清雅之人,但他和自己那位四哥一样,对美人的嗜好也是无以复加。不过,他可比不得自命风流的风无候时时有佳人投怀送抱,府中姬妾并不算很多,只是最喜爱萍水相逢的艳遇。这种一夜风流的经历他时常挂在嘴边,也算是一个招牌式的习性。所幸他为人谨慎,从不兜搭贵妇,拣着那等容貌清丽的女子便心满意足。
这天,他又带着几个随从在京城中四处闲逛,旁人只要一看架势就知是名门子弟,因此都是远远地避开来走。百无聊赖地逛了好一阵子,风无清只是在一个破书摊上找到两本满是大篆的古书,但内容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他也是好奇再加上装样子,其实王府中的这等货色堆了足足半个库房,但常常翻阅的也只有零碎几本而已。
随手将书丢给两个跟着的小厮,风无清又眯缝着眼睛打量起四周的女人来。如今虽然春寒犹在,离踏青郊游还有一段时日,但好歹也有不少小家碧玉在外头。一路行来,他已是碰上了好几拨姑娘少妇,只是能看上眼的姿色却没有几个,不是过于蠢笨就是未得灵气,就是能得一夕缠绵也是无趣得很。
突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虽然隔着几个人影,但风无清乃是见惯女子的人,自然能凭一点辨出形象来。待行到跟前,他果然发现自己所料不差,一个衣着朴素,布衣荆钗的少妇正在那里买胭脂水粉,只见此女只是薄薄施了一层脂粉,眉如远黛,唇似樱桃,无论远看近品都是恬静温柔的模样,正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小家碧玉。大约是东西贵了,那少妇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管那小贩一脸可惜的样子,迈着碎步便要离去。
虽说风无清觉得此女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心中也大为意动,但他已是看出这个少妇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须知小户女子最重贞节,看她又带着那等淡淡的幸福笑容,想必和家中丈夫公婆也相处甚佳,因此一时之间,风无清只是愣在那里赞叹,倒也没有追赶的意思。谁料赶巧不巧,那少妇行了没多远,前面竟出现了几个地痞模样的混混,色迷迷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几句搭讪的混帐话正好传到风无清耳中。
真是天助我也!风无清本还懊丧落得一场空,一见这等情景,也不待那少妇呼救,自己转头便吩咐两个护卫上前救人。那两人跟着风无清也有不少时日,英雄救美的差事也不知帮主子干过多少,无非就是装装样子的老一套剧情,让主子出出风头而已。此时哪还会犹豫,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一顿拳脚便打发了几个不长眼睛的小混混,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便不足为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