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后的基督教历史,许多教会学者在记录着这一刻时候,都是无比洋溢兴奋的写下这一段话。
上帝的万能得到充分的展示,受到上帝的启示,以至于异教徒的闽王在第一时间称呼耶稣基督在人间的仆人,教宗陛下为皇。
不过闽国乃至其继承者的记录可就没这么好听了,不少人咬牙切齿的这般记录下来。
惊异于这个初次见面蛮夷的无礼与野蛮,闽王陛下亲口讽刺他是否把自己也当成皇帝了。
两个论调的历史学家争论了几个世纪,但谁都没有还原到闽国宫廷那日发生的真实情景。
看着下首这个穿着补丁教士衣袍,拿着旧十字架手杖的干枯糟老头,李捷还真是一肚子惊奇,罗马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彼得宗座之继承者,天主教之最高牧首,就算李捷西方历史学的一般,大部分知识都是在游戏上知道的,对于这个称呼他依旧耳熟能详。
也只有梵蒂冈的教皇有着如此长的称号。
后世印象中的欧洲,除了发达的经济外,哥特式的教堂,虔诚的教士,古朴的广场,到处树立的十字架,唱着《圣经》的人们,从未有一个宗教如同基督教这般对如此光大地域,如此多的人们生活,政治形态影响的这么深远。
尤其是电视中才能见到,穿的金边的丝绸织锦,光鲜亮丽的教皇,每每出现,都能引得成千上万信徒为之疯狂。
教皇,几乎成了欧洲文明的一个符号,一声命令,欧洲两百年十字军运动,百万人杀奔中东,几百万人死伤狼藉流离失所的是教皇,发动绝罚令,迫使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大雪天跪在意大利城堡前三天三夜请求也是教皇。
这么个传说级别的人物突然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就连李捷也禁不住失态的蹦了起来,不过旋即他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有多么不得体,忍不住尴尬的收回了手。
现在是公元七世纪,可不是教廷权倾天下的时代,这个时代,罗马主教还称不上教皇,仅仅是个小角色。
还好,就在李捷尴尬的时候,刚刚还一副神怜世人的慈悲模样罗马教宗尤金一世也是做出一个意外的动作,老迈的脑袋扭了过来,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对着吓趴在地上的罗马大商人罗慕洛说了一连串拉丁文。
虽然在场没有人听懂拉丁文,但看神态也看得出,尤金一世在问李捷说什么,敢情儿刚才一大串流利的唐语是特意背出来的。
老萧盛狠狠地一个眼神瞪过去,地中海脑袋不得不把到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眼看着自己找来的翻译哑了火,这一会,倒是轮到刚刚一副镇定模样的尤金一世变得焦急起来,激动的像个老马猴一样,举着银十字架手杖手舞足蹈对着罗慕洛一通比划,长到胸口掩盖着好几个补丁的大长白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会儿,李捷也从见到教皇的那种惊奇恢复了从容,轻松的摆了摆手挥退了赞婆等紧张的宫廷禁卫,这才颇为感兴趣对着地中海脑门点了点头。
“别怕,孤又不吃人,翻译一下,尤金一世陛下说了什么?”
眼看着李捷一片笑脸,哆哆嗦嗦的地中海发型也终于从惊恐中稍微回过点神,还是颤抖的叩首在地,悲催的用不标准关中腔说道。
“闽王大帝,尤金主教说,不是您派人去罗马邀请的我们吗?”
那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了。
虽然后世的教廷取得了如此大的辉煌与成就,世界第一大宗教,主宰二十亿人的灵魂,可基督教一开局玩的可并不怎么出彩,耶稣基督脱胎于犹太教,不过对犹太人的小宗教,一开始罗马并不感兴趣,以至于耶稣在犹太教祭祀以及罗马总督勾结下以反抗罗马罪被顶上了十字架。
耶稣升天后,他的十二门徒则是奔赴各地,其中,圣彼得,又叫圣伯多禄去了罗马帝国的心脏罗马城,在那里,成为了第一任罗马主教,这才是西方教廷的开端,乃至于后世教廷都自称圣伯多禄的遗产。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教廷却也没过上好日子,当时在位的罗马皇帝,暴君尼禄对基督教非常厌恶,在他的支持下,罗马帝国数次镇压基督教,几乎是赶尽杀绝的镇压,各地都在逮捕基督徒,凡是被逮捕的基督徒都难逃一死。
最常见的就是钉十字架,钉住人的手脚,让其悬挂在野外因疲惫窒息而死的酷刑,第一代罗马主教彼得本人也是被钉上十字架而处死,只不过临刑前彼得认为自己不配与基督以同样方式而死,让行刑士兵把他到挂着钉上十字架。
从此以后,十字架上倒挂的圣彼得也就成了基督教一个标志。
圣彼得以后足足三百年间,基督教一直是个底层秘密教派,在残暴的镇压中也让这些教徒精神愈发坚毅,传播的更加远,苦难一直持续到公元三世纪,公元三一三年,看到基督教对安稳社会,阻止罗马帝国分裂的巨大作用,东罗马帝国的奠基人君士坦丁大帝在米兰颁布了影响欧洲政治格局一千多年的《米兰敕令》,这才让基督教从下层苦难的被镇压教会翻身过来。
此后基督教传播了整个罗马世界,教廷也跟着富裕起来,这时候罗马主教也不过从属与罗马帝国政府的分支之一,教皇的认命都是罗马皇帝全权掌控,教皇要是稍不合皇帝意愿,轻者下狱,重则流放处死。
这个时候,估计罗马教廷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发展到几百年后控制世界的局面。
就算委曲求全了,罗马教廷的好日子这一次也没持续太长,公元四二七年,教廷的主要保护人罗马帝国在蛮族入侵的层层叠叠浪潮下摇摇欲坠,尤其是北方匈人大帝阿提拉的崛起,更是给了这个老迈帝国致命一击,西罗马轰然崩塌,让罗马教廷**裸的暴露在了东哥特等蛮族的兵锋之下。
历史,也头一次将选择权送到教廷手中。
那段飘摇的日子,教廷头一次主动出击,把教士向整个西欧排了出去,法兰克,普鲁士,德意志,最远到了盎格鲁撒克逊所处在的英伦三岛,爱尔兰,蛮族的包围中,基督教传播的倒是格外的远。
第一次自由自主也让教廷的主教团的心变得野了起来,乃至于第二次东罗马帝国查士丁尼大帝重新掌控意大利半岛以及罗马城时候,皇帝的掌控再次袭来,让罗马教廷变得很不适应。
罗马教廷与君士坦丁堡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再像以往融洽,不过大方向上,还是罗马皇帝保护着罗马教廷,直到最近十多年内,阿拉伯人的崛起,让君士坦丁堡对罗马掌控力度再一次下降下来。
尤金的前任马丁一世就是因为对罗马皇帝的命令拒不执行而遭到流放,死在了流放北欧的路上,一百多年内,罗马教廷做梦都想脱离君士坦丁堡的掌控,可偏偏这个时候,伦巴第人又大举入侵意大利半岛。
君士坦丁四世都快被阿拉伯人打的尿裤子了,哪儿还有精力给教廷提供军事援助,眼看着伦巴地蛮族大军在罗马的前线拉文纳总督区打的火热,似乎随时要打到罗马城下,一帮子教廷大主教都急得火上眉头了。
正好这个时候,中东大败跑路的李捷一时发狠,流下命令让刘仁轨去联络教廷,准备在拜占庭背后也给他搞点动作,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刘仁轨才联系上罗马,又是讨论了许久,罗马教廷才决定让教宗亲自去闽国朝见李捷。
在基督教世界,教宗或者君士坦丁堡大牧首加冕还是颇有影响力的,所以来的一道,堂堂教皇尤金都是挖空心思来学了这么长长的一段唐语,用来讨好李捷,谁知道话说出去了,意想中的效果没达到,反倒招来杀气腾腾一堆兵。
也难怪尤金与罗慕洛两个都是一肚子郁闷了。
事情隔了两三年,也怪罗马反应太慢,李捷自己都把自己这道命令都忘了,直到尤金将刘仁轨随行递过来的奏折呈上,这才让李捷恍然大悟。
可算解释清了,尤金一世满是皱纹,像牧羊人多过像教皇的老脸也终于绽放出了轻松的笑容,又是急切的用拉丁文问道。
“那闽王陛下什么时候准备接受洗礼,神父好提早去准备。”
“这个……”听完了倒霉商人罗慕洛用唐语翻译,李捷则是嘴角忽然洋溢起了笑意,在尤金一世更加期盼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孤不信奉基督教,所以也不需要教宗冕下的加冕,好了,孤今天乏了,萧卿,招待两位教廷贵宾,孤先去歇息了。”
说完,在教皇尤金惊奇的目光中,李捷施施然整理了下衣袖,转身向后宫走了去,跟在他身后,如云的宫娥更是打着扇亦步亦趋走了个干净。
“怎么能这样!”
看着空空荡荡的龙椅,尤金一世禁不住悲催的对着同样一头雾水的萧盛高高举起了双手,郁闷的叫嚷着……